沈家被抄當日。
夫君提出要娶自己的表妹窈娘為平妻。
我堅決不允,兒子奶聲奶氣地勸告。
「罪臣之女,沒資格再做侯門主母,父親重情重義,不忍將您休棄,您可別不知好歹!」
我氣到失語,一紙休書,孤身離去。
三年後,永昌侯府因泄露軍情,被判全家流放。
前夫帶著兒子跪在公主府門前,哭得S去活來。
「娘親,孩兒知道錯了,求娘親寬大為懷,救孩兒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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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心冷面,漠然置之。
「本宮是皇室血親,天之驕女,爾等逆臣賊子,莫來沾邊!」
1
「夫人,大事不好!」
清晨,我正對鏡梳妝,丫鬟秋桐倉皇闖入。
「相國貪贓枉法,被判抄家流放。如今相府已被禁軍查封,一幹人等皆已押上囚車,遊街示眾!」
我眼前一黑,手中的玉簪應聲而落。
爹爹痴迷斂財,滿朝皆知。
這些年,他仗著先皇寵信,把治國當成一門生意,明碼標價,賣官鬻爵,好不熱鬧。
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皇繼位,第一時間對沈家進行清算。
曾經風頭無二地相國府,一夜之間,灰飛煙滅。
「流放之路,舉步維艱,秋桐,你準備些衣物盤纏,我要親自送他們離京。」
爹爹有罪於國,可對我卻是極好的。
身為人子,我沒能早點勸他迷途知返,實在是大大的不孝。
「站住!」
我收拾好東西,正欲出門,婆母突然現身,擋住我的去路。
我滿心訝異,自公公去世,婆母便搬去家廟,潛心禮佛,除開年節,很少下山。
「母親,您怎麼回來了?」
婆母面色陰沉,語帶譏諷。
「侯府什麼時候改姓沈了?我回自己家,還得經你同意?」
「兒媳不敢,您派人通知一聲,我好親自去迎您!」
「少廢話,我問你,你大包小包的,意欲何為?」
我強忍悲痛,如實回稟。
本以為能引起婆母的惻隱之心,誰知她卻突然發狂,從秋桐手中搶過包裹,狠狠丟在地上。
「你爹犯下滔天大罪,人人避之不及,你現在去給他送東西,明擺著與天家作對。你自己想S沒人攔著,別連累我永昌侯府!」
「母親,您怎麼能這麼說?那是生我養我的親爹,我怎能置之不理?」
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然而婆母翻臉如此之快,還是讓我難以接受。
世人眼中,我算是下嫁。
可我對待婆母,素來恭敬。
因為長年吃素,婆母患上血虛之症。
我知道後自掏腰包,購入各種血燕山參,將她調養得容光煥發,精氣十足。
她喜愛佛經,我不計代價,求三拜四,覓得法顯大師的真跡,讓她在一眾佛友面前大出風頭。
我以為自己極力討好,就能換來她的真心相待。
可如今看來,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
2
「你裝什麼孝順,若非有侯府庇佑,你怕是要和你爹一起,踏上流放之路!早知沈家如此不堪,我就不該讓我兒娶你,隻求皇上莫要因此怪罪侯府,影響我兒前程!」
婆母一聲令下,將我禁足房中,還派了幾個婆子嚴加看守。
反抗無果,我隻能黯然流淚。
到了晚上,夫君李紀棠從外頭回來,帶了一盒我最愛吃的荷花酥。
「聽秋桐說,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母親年紀大了,心裡想的隻有侯府,你別和她一般見識。」
見我不說話,李紀棠口氣越發溫柔。
「放心吧,你準備的東西,我已親自交到嶽父手中,押送官是我曾經的下屬,他答應會好好照顧嶽父,令他平安抵達黔州。」
我兩眼一亮,喜上心頭。
「侯爺所言當真?」
李紀棠當即掏出一枚金鎖。
「千真萬確,這是嶽父託我交給你的,說是你親娘留給你的念想,讓你好好保管。」
我一下子愣住了。
我是沈家嫡女,卻並非嫡母所生。
我的親娘隻是一個身份卑賤的歌女,因生我時難產,早早離世。
爹爹將我記在嫡母名下,以沈家嫡長女的身份享受所有人的寵愛。
他從未吐露過關於我娘的隻字片語,時間長了,我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身世。
我將金鎖收入懷中,起身向李紀棠道謝。
「辛苦侯爺,今日你能不顧外界眼光,替我走這一趟,我心裡十分感動。日後有機會,我定會竭盡全力,報答夫君的恩情!」
「你真想報答我,不用等到以後,我現在就有事求你!」
李紀棠話風突轉,惹得我滿心狐疑。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眼神十分迫切。
「夫人,你可還記得我的表妹窈娘?」
我點點頭,印象中的確有這麼一個人。
「她是個苦命的,年紀輕輕就S了夫君,好不容易回到娘家,又被哥嫂嫌棄。我與她自幼一起長大,實在不忍心看著她繼續受苦,所以我想將她接進侯府,給她一個容身之所!」
「侯爺是想請她來家裡做客?」
「不是,我……」
李紀棠神色古怪,一直低著頭,不敢直視我的眼睛,卻又拿餘光偷瞄我的表情。
我瞬間就明白了。
3
「侯爺是想納她為妾?」
「不!她是官宦千金,寧S不會做小,我想娶她做平妻。日後你在府中也有個幫手,不必再像從前那般操勞。」
「侯爺想的還真周到!」
我猛地用力,甩開這個虛偽的男人。
「侯爺曾在我爹面前發下毒誓,這輩子絕不會再有第二個女人,如今不過七載,侯爺就全都忘了?」
李紀棠有些心虛,但依舊耿著脖子為自己開脫。
「當年我若不這麼說,你爹怎麼可能同意你嫁給我?你睜眼看看,這滿京的達官權貴,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我能為你堅守這麼多年,已是十分難得,你要學會感恩!」
我默默地看著他,原本滾燙的心逐漸變冷。
我一直以為認識李紀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
他長相英俊,身材高挑,是京都城有名的美男子。
不同於其他公子哥的專橫跋扈,他性格溫柔,對我十分體貼,萬事都會遵循我的意見。
我與他成親這麼多年,從未紅過一次臉。
世人眼中,我們就是一對情比金堅的恩愛夫妻。
就連我自己都這麼覺得。
可當虛假的面紗被輕輕揭開,一切都成了一場笑話。
「眼下沈府倒臺,我身後無所依仗,即便你休妻另娶,我也隻能認命。可你想讓我心甘情願點頭,接納她為平妻,那是萬萬不可!」
「沈惜音,你這個妒婦!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才和你商量,你別給臉不要臉!」
李紀棠氣急敗壞,徹底不裝了,指著我的鼻子痛罵一頓,
之後便揚長而去。
「夫人,胳膊拗不過大腿,就當是為了小少爺,您就忍忍吧!」
秋桐剛一張口,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是我的陪嫁丫鬟,自幼與我一起長大,情誼非比尋常。
她知道我的性子,也知道李紀棠的所作所為,已經觸及我的底線。
若是換做從前,她絕對不會勸我忍讓。
可現如今,似乎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4
輾轉反側,一夜難眠。
第二天一早,婆母喚我到前廳見客。
我無心收拾,頂著一對黑眼圈就去了。
可當我一隻腳剛剛踏入房門,就聽到一聲女子的驚呼。
「嫂嫂,你怎麼變得如此憔悴?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來瞧瞧?」
我定睛一看,眼前這個身穿紅衣的鮮活女子正是李紀棠青梅竹馬的表妹,窈娘。
秋桐說的沒錯,我的反對根本無效。
這才一日,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門了。
婆母滿臉厭惡地瞪了我一眼。
「你爹還沒S呢,整天耷拉著臉,給誰哭喪,真是晦氣!」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一定要忍住。
「嫂嫂,沈家的事我都聽說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們犯法與你無關,你可千萬不要因此而自暴自棄!」
我與窈娘並無多少交集,隻零星從李紀棠口中聽說,她是一個單純善良,毫無心機的女子。
可此時,她眼裡的得意與挑釁根本不加掩飾。
「表妹此言差矣,我是嫁人,又不是賣身,如何能與娘家徹底劃清關系。我爹犯了錯理應受罰,身為人女,我隻覺心痛,並無半點怨念,更談不上自暴自棄!」
「窈娘好心勸慰,夫人不領情也就算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李紀棠急急忙忙趕來,生怕慢一刻,他親愛的表妹就會被人欺負。
「表哥,你別怪嫂嫂,她心情不好,又無處發泄。我這個做妹妹的,理應為她分憂。」
李紀棠痴痴地望著身邊的美嬌娘,眼裡是濃得化不開的情誼。
「表妹,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你放心,有我在,以後再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謝謝表哥,表哥真好!」
窈娘兩眼發亮,不顧男女大防,直接攀上李紀棠的胳膊。
李紀棠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沒有將其推開。
「夫人,表妹既然已經來了,我就不打算再送她回去。今日當著母親的面,讓她給你敬杯茶,以後你們就是親姐妹!」
李紀棠話音剛落,窈娘立刻捧起一杯熱茶,笑盈盈地走到我面前。
「來日方長,請姐姐多多指教!」
我深吸一口氣,伸手接過茶杯。
5
在三人期盼的目光中,將茶水盡數倒在窈娘腳下。
窈娘被燙得直叫喚,整個人都滾到李紀棠懷裡。
「沈惜音,你瘋了!」
李紀棠滿眼憤怒地瞪著我,那兇狠的模樣,仿佛要吃了我一般。
「侯爺,我已經說過,我不願意。」
「豈有此理!」
婆母不忿於我的漠然,徑直衝上前,甩給我一記響亮的耳光。
「賤人,你還以為自己是高貴的相府千金呢,要不是怕受世人詬病,我早就把你休了!你要是識相,就該學會夾著尾巴做人,否則侯府再無你容身之地!」
我捂著紅腫的臉頰,最後望了李紀棠一眼,轉身決然而去。
「他們打您了?痛不痛?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為什麼要動手?」
秋桐手忙腳亂,用冰塊為我敷臉。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獨子李承勒突然推開門,風風火火地闖進來。
「勒兒,你不是去書院了嗎?這還沒到晌午,怎麼回來了?」
我打起精神,準備給他一個擁抱。
誰知一向乖巧可愛的兒子卻驟然翻臉,一把將我推開。
「娘親,你為什麼不願意接受窈娘?」
我瞬間石化,一股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
「勒兒,你覺得娘親應該接受她?」
「當然,她是個很好的人,會給勒兒買糖吃,帶勒兒去看戲,教勒兒騎馬,勒兒很喜歡她。」
我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在地。
秋桐趕緊將我扶住,語氣焦急而又心痛。
「小少爺,你怎麼能背著夫人偷偷與她見面?她居心叵測,一心想搶夫人的位置,你可別被她騙了!」
兒子撅著小嘴,滿臉不服。
「窈娘說了,她不是來破壞我們,而是來加入我們的。娘親是罪臣之女,沒資格再做侯門主母,父親重情重義,不忍將您休棄,您可別不知好歹!」
6
「住口!」
秋桐怕我傷心,伸手捂住兒子的嘴。
我苦苦一笑,身上最後一絲力氣也隨之耗盡。
我可以忍受婆母的嫌棄,夫君的背叛。
可當我辛苦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手執利劍衝向我時,我突然覺得,這一切毫無意義。
兒子走後,秋桐意圖勸我。
「小少爺才四歲,定是受人蠱惑,才會說出這些錐心之言,夫人切莫和他一般見識。」
「人性涼薄,與年齡無關,是我沒教好他,怨不得別人。」
「既然沒教好,那以後就好好教,奴婢見那窈娘來勢洶洶,夫人可要打起精神,仔細應對。」
我搖搖頭,起身走到案前,吩咐秋桐磨墨。
「夫人要寫什麼?」
「休書。」
「休書!」
秋桐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
自古以來,休妻似乎是男人的專權。
若是有哪個女人敢提休夫,那就是大逆不道,罪孽深重。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再連累誰,既然他們都不需要我,我又何必繼續賴在這裡。」
我下筆極快,寥寥數言,便斬斷了我與永昌侯府的所有聯系。
「對不起,秋桐,我本想等你找到心上人,風風光光送你出嫁,可如今怕是已經沒有機會。這是你的身契,還有一千兩銀子,從現在起,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