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淮不逼他,也不催他,就是安靜地抱著他。
桂花香已經有些冷,梧桐葉兜兜轉轉地落下,遠處國慶節綻放的煙火也凋落,偶爾有喧囂,襯得夜色更加靜謐。
簡松意在柏淮肩頭蹭了兩下,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柔軟。
他一直像一枝炸刺的玫瑰,自負,驕傲,好強,壞脾氣。
可是現在,他收起了所有的刺,變得溫柔。
他說:“柏淮,我還不能答應你。”
柏淮的心跳緩了下去,淺淺吐出一口氣,在夜色裡凝成白霧。
簡松意還是沒有抬起頭,有些瓮聲瓮氣:“因為你對我來說太重要了,我不願意稀裡糊塗的答應,然後又反悔,最後不歡而散。我不願意這樣。”
柏淮安撫似的揉了揉簡松意的腦袋:“嗯,我也不願意。”
“你也知道,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Alpha,所以我也沒想過我會喜歡Alpha,變成Omega後,我也覺得我肯定會和抑制劑過一輩子,完全沒有想過要接受一個伴侶。所以我怎麼能就不負責任地說,行,我答應你,我和你在一起。”
簡松意頓了頓,有些委屈,“可是你非要讓我說我不喜歡你,我討厭你,我拒絕你,我也說不出口。因為柏淮,我覺得我可能是喜歡你的。”
柏淮的心跳突然停頓,那句“我覺得我可能是喜歡你的”一瞬間抽幹了他的全部血液,讓他缺氧窒息,大腦空白,無力招架,甚至反應不過來。
而簡松意卻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段話的威力,隻是笨拙又努力地想要把自己心思剖給柏淮看:“你對於我來說,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但是我分不清這個不一樣是因為我們這麼多年的友情兄弟情,還是因為信息素的影響,還是隻是單純的就是我喜歡你,簡松意喜歡柏淮。你也知道,我這人這方面有些遲鈍,所以我可能需要一些時間來想一想,緩一緩。我這個人軸,一條路走到黑,如果我和你好了,就是這輩子都要和你好,所以我一定得想明白才行。那……你願不願意,等等我,等我想明白了,再告訴你答案。”
說完,自己又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我這麼說會不會顯得我特別自私不要臉?像個渣男?”
“不會。”柏淮把他摟得更緊了,“你能說這些,我很開心。”
柏淮沒有想到,簡松意這個草履蟲居然會主動地這麼認真去思考他們之間的關系,這樣的關系,過於復雜,確實有些為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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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樣的回應,對於柏淮來說,是最負責任的回應。
這讓他漫長的暗戀得到了珍視,讓這段始於少年懵懂的脆弱感情變得鄭重起來,也變得長遠可期。
好像一答應,就是一輩子,聽上去,實在有些圓滿。
簡松意似乎還是過意不去,別別扭扭:“我會想很快的,不會吊著你,你就等等我,等等我就好了。”
語氣像了犯錯後自責又內疚的小朋友,露在外面的小耳朵,又紅了。
軟得一塌糊塗。
柏淮趁著簡松意心軟,得寸進尺,兜著他後腦勺的手,順勢捏住他的耳垂,輕輕碾了兩下:“怎麼這麼容易害臊?動不動就變紅?”
換成平時,簡松意早就揍人了,偏偏這時候愧疚又害臊,隻能使勁把腦袋往柏淮頸窩處拱,恨不得整個人埋進去。
柏淮忍不住又逗他:“你說要是我們兩個真在一起了,你這麼害臊,我還怎麼欺負你?”
欺負兩個字,咬得重,聽上去有些繾綣。
溫熱的氣息撓著簡松意的耳垂,痒痒的,酥酥的,他終於受不了了,一把推開柏淮:“臭不要臉老流氓。”
罵完就低著頭,紅著臉,飛快轉身往家門口走去。
柏淮這次沒拽他,隻是在他身後壓著笑意:“要臉有什麼用?要臉能追到男朋友嗎?”
“誰他媽要你追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好答案之前,我還不能追你了?”
“當然不能了!”
簡松意想都沒想,脾氣還挺不好。
柏淮吃透了他的心思,知道他心裡有自己,也不著急,很有耐心地逗著他:“為什麼不能?我還想再努努力,把你拐回對門的。”
簡松意低頭輸著密碼,抿了抿唇,然後才小聲道:“我聽說追人很辛苦的,所以你別追了,我就是需要想想而已,我又不跑。”
居然還有點委屈。
明明自己才是被拒絕的那個,他還委屈上了。
偏偏還委屈得這麼可愛。
柏淮實在忍不住,笑了:“不跑就行,就怕你跑了。但是不跑我也要追的,不追得辛苦點,你以後怎麼心疼我?”
“臭不要臉。”
想兇,沒兇起來,糯糯的,密碼還輸錯了。
柏淮雙手插兜,站在那兒,看著他,唇角帶著藏不住的笑意:“那就說好了啊,明天開始我追你,你不能跑。”
簡松意的耳朵又紅了一個色號,沒搭理他,飛快地重新輸入密碼,開門,然後“嘭”地一聲關上。
柏淮低下頭,忍不住笑出了聲。
就這種臉皮薄又心軟的小傲嬌,追到後一定要好好欺負欺負才行,才不枉被他的木頭腦袋氣了這麼久。
他轉了轉手上的葡萄石手鏈。
果然,迷信還是有點用的。
-
簡松意關上門,背抵著牆,剛準備松一口氣。
“啪”的一聲。
客廳燈亮了。
唐女士和簡先生坐在沙發上,看著他,面帶微笑。
簡松意:“……”
唐女士微微一笑:“兒子,你放心,我們這房子,隔音特別好,什麼都沒有聽見哦。”
簡先生配合道:“真的沒聽見。隻是我和你媽出來煮夜宵的時候,一不小心看見了路燈下有兩個年輕人。”
簡松意:“……”
唐女士微笑著點點頭:“團結同學,友愛鄰裡,媽媽很欣賞你。”
簡先生假裝嚴肅:“就是以後不要回來這麼晚。”
唐女士點點頭:“還沒有十八歲,門禁還是要有,所以下不為例哦。”
簡先生:“特殊情況,可以……”
“爸,媽,晚安!”
簡松意也不管什麼禮貌不禮貌了,頂著包飛快地逃竄回臥室,直接反鎖上門,倒在床上,把臉埋進枕頭。
埋了半天後,又蹭起來,走到窗前,把窗簾偷偷拉開一條縫,看向對面。
對面亮著燈,一道修長的影子倒映在窗簾上,來回走著。
然後“唰——”一下,對面窗簾拉開了,簡松意做賊心虛,立馬蹲了下去。
蹲下去後又覺得自己的這個動作實在太傻氣,重新站起來,掀開窗簾縫,偷偷看過去。
對面的陽臺上,重新放回了那盆小雪松。
雖然長大了些,但是簡松意就是認出來了,那就是以前柏淮帶走的那盆小雪松。
都回來了,真好。
現在就有兩盆小雪松了。
簡松意放下窗簾,重新回到床上,拿出手機,點開白色頭像,把備注從【倒霉蛋】改成了【債主】。
剛改好,就彈出一條消息。
【債主】:晚安,未來男朋友。
未來,男朋友。
簡松意像扔炸彈一樣立馬把手機扔得遠遠的,然後把臉埋進被子裡,整個臥室隻能聽見他心髒砰砰砰的亂跳。
他該體檢了,該做心電圖了,他的心髒不健康了。
柏淮這樣,他根本沒辦法緩一緩。
可是如果要和柏淮像其他AO情侶一樣,在一起,然後被他標記,成為他的Omega,再結婚生子……這個畫面又怎麼想怎麼都有點不對勁。
可是到底哪裡不對勁,他又說不上來。
悶了半天,還是亂糟糟的。
索性爬起來,拿著速寫本,走到書桌邊,打開臺燈,拿出膠水,訂書機,橡皮擦,鉛筆,素描紙,做起了他從來沒有做過的精細活。
雖然他對柏淮的感情,是超越友情的兄弟情,還是被高契合度信息素幹擾的化學反應,還是喜歡,他沒有確定下來,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無論怎樣,他希望柏淮好。
哪怕讓他多高興一丁點兒也行。
他欠柏淮的情太多了,隻能一點一點還。
實在還不清了的話……
就自己洗洗送過去吧。
簡松意第十二次用膠水把自己的手指黏上後,自暴自棄地如是想。
而一樓的客廳裡,唐女士和簡先生翻看著一本有些陳舊的相冊,相冊裡大多還是黑白照片。
人到了一定年紀,總會格外懷念年輕的時候,也會格外惋惜那些遺憾。
他們從來不是真的擔心簡松意的終身大事,他們隻是單純地懷念很多年以前自己相愛的故事,和惋惜那個深情溫柔卻未得到命運垂憐的故人。
如果可以,能讓年輕的孩子們在最好的年紀裡享受最好的情感和歡喜,也算是他們為人父母這一生的圓滿。
反正他們家這麼有錢,又不需要簡松意出人頭地,幹出什麼大事業,不就盼著他一輩子開開心心,過得好嗎。
再說,對門那小子,條件確實不錯,就自家兒子這臭脾氣,上哪兒找第二個這麼能讓著他的。
唐女士和簡先生再了解簡松意不過。
於是掏出溫泉山莊的套票,放在桌上,就打包打包,連夜坐私人飛機飛往南半球歡度國慶了。
隻剩一個一無所知的簡松意,坐在桌前,塗著膠水,滿面愁容。
第50章 Chapter 50
簡松意是趴在桌子上睡著的, 醒來的時候卻躺在了床上,桌上的速寫本已經被修補好了,有幾處格外精細, 一看就不是簡松意的手筆。
他也沒反應過來哪裡不對, 迷迷糊糊地衝完澡,換完衣服,直到開門下樓的時候,才愣住了。
廚房裡有人。
有個男人。
這個男人穿著黑色長褲和白襯衫, 戴著細邊金絲眼鏡,挽著袖口,在自家廚房裡切菜。
還切得挺好。
有點溫馨。
更多的還是恐怖。
簡松意原地窒息。
柏淮掃了他一眼, 收回目光, 淡淡道:“已經中午了。”
“……”
這個重要嗎?
“派出所那邊查出來李停教唆犯罪,已經把人帶走了, 其他的還要等。不過你放心,他們賣我爺爺幾分面子,壓了消息, 你是Omega的事沒傳出去。”
“就傳出去了也沒什麼, 我現在想開了,也不是很在意。”
“行,隨你。把魚和雞翅端出去, 碗和筷子在消毒櫃裡, 電飯煲裡有飯,你自己盛,我把土豆絲炒了就出來。還有桌上的牛奶, 先喝了,不然冷了。”
“哦……不對……”簡松意突然反應過來, “柏淮,這踏馬是我家!”
“我知道啊,不然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柏淮語氣理所當然,順手熱了個鍋,把土豆絲倒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