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歡而散,一東一西,隔了十萬八千裡。
柏淮拿著那根醜不拉幾的紅布,看了一會兒,突然覺得自己也不是不可以飢不擇食一下,找了一隻筆,在紅布上仔仔細細寫了起來。
寫完了,走到許願樹邊上,找來找去,卻發現沒有一根樹枝配得上他的願望。
回頭,發現許願臺另外一頭的簡松意壓根兒就沒有寫,隻是蹲在一個攤位上,和一個老和尚在說著什麼。
背對著,看不見表情,也看不見攤位上賣的什麼東西,隻是那根破紅布被他遺落在了腳邊,不聞不問。
柏淮突然笑了一下,他剛才居然還指望著簡松意買這兩根破紅布是因為想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幫自己許個願什麼的。
是他想太多。
就是不知道這位不識民間疾苦的大少爺,又要被騙著買什麼,如果跟唐女士一樣,花八千買了一串兒木頭珠子,他就得考慮考慮以後家裡財政大權交給誰的事兒了。
柏淮把紅布細細卷好,放進褲兜裡,朝簡松意走去。
隻不過他到的時候,簡松意似乎已經和老和尚完成了某種交易,看見他,從容地把東西收進了褲兜。
柏淮眯了眯眸。
簡松意站起來,拍拍褲子,面不改色:“給俞子國買的,他喜歡這些神神叨叨的小玩意兒,上次陸淇風說了得罪他的話,問我怎麼賠禮道歉。”
順便轉移了個話題:“你那許願布寫了沒?”
“你看我像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柏淮一邊說著,手指一邊把褲兜裡的紅布往裡壓了壓,生怕露出來。
簡松意撇撇嘴:“你這人就是活得太理性太刻薄了,能不能浪漫一點,感性一點?”
柏淮腳尖撥了撥泥土地上那根身價二十五元的紅布,朝簡松意挑了挑眉:“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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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松意:“……其實做人,還是不能太迷信。”
然而放進褲兜的手,卻輕輕握住了那個迷信的小玩意兒。
也不知道唐女士說的,心誠則靈,到底是不是真的。
兩個人對佛教都沒有太大興趣,心裡又都裝著點兒事兒,隨便逛了幾圈,就揣著各自褲兜裡的小秘密下了山。也做得沒太過分,回家吃了個午飯,睡了個午覺,換了身衣服,還是老老實實去學校了。
下午一到教室,楊嶽他們幾個就朝簡松意擠眉弄眼,奈何簡松意還在犯困,半天沒接受到暗號,一到座位上,就開始趴著補覺。
倒是柏淮實在受不了,把筆往桌上一拍:“你們有什麼想背著我給簡松意說的可以直接微信私聊,沒必要虐待你們那幾張本來就有些可憐的臉。”
“……”
俞子國:“哇!柏爺!你居然會對我們說這麼長的句子!你知不知道這是我們認識以來,你第一次主動對我說超過十個字的話!我簡直享受到了松哥級別的待遇!”
柏淮:“……”
簡松意聽到這話,也不睡覺了,支起腦袋,看著柏淮,懶恹恹嘲諷道:“所以拜託你以後能不能別隻針對我一個人,把氣我的本事也往他們身上灑灑,雨露均沾一點,不然別人還以為你面癱加啞巴。”
剛嘲諷完,桌肚裡的手機屏幕就亮了。
徐嘉行拉了個群聊,邊拉還邊喊:“除了柏爺以外的我都拉進來了啊,你們快看看。”
柏淮:“……”
背著別人說壞話的事,實在不必如此大張旗鼓。
簡松意看著柏淮一臉冷漠的表情,覺得有趣,忍不住嘚瑟地把手機屏幕往柏淮跟前晃了幾下,挑著唇角,十分欠揍:“都給你說了,平時好好做人,不然哪兒會淪落到如今被孤立的下場?”
說完就收回手機,想看看這群傻逼豬隊友又要搞什麼玩意兒。
我是一朵胖蘑菇:[根據本班長一手資料,星期天是柏爺十八歲生日,哥兒幾個要不要來一發!幫助柏爺從少男蛻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
徐大帥:[集資找MB的話,我可以出一百塊。]
可愛小洛洛:[我可以當那個MB,免費。]
陸淇風:[?]
算命找我打6折:[我也不是不可。]
簡松意:[你們圖什麼?]
可愛小洛洛:[圖色,圖爽,圖舒服。性感小洛,在線包郵。]
【可愛小洛洛被移除群聊。】
陸淇風:[好了,繼續,說正經的,我個人覺得柏淮不會喜歡這種鬧哄哄的生日聚會,你們也別瞎操心了,讓簡松意看著辦就行。]
我是一朵胖蘑菇:[那哪兒行啊?過生日請吃飯請唱歌那是我們幾個這麼多年的傳統,好不好?柏爺既然是我們的一份子,就必須遵守這個傳統!而且我禮物都準備好了。]
徐大帥:[對啊!就算生日當天有其他安排,不方便跟我們過。那提前一天,大家吃個飯唱個歌,嗨一嗨總行吧?]
俞子國:[我也準備了禮物.....雖然不值錢,但是我做了好久。]
陸淇風:[小意,你問問柏淮,周六願不願意出來聚一聚,願意我們幾個就準備準備,不願意的話,就把禮物給你,你幫我們轉交一下。]
簡松意敲了敲屏幕,想了一下,退出群聊界面,點開【倒霉蛋】,飛快發送到:
[明天楊嶽他們幾個想一起吃個飯,唱個歌,你來嗎?沒安排在後天,就明天,你就當普通的和朋友們聚一聚。]
[我知道你不喜歡人多,但不是所有人都是白眼狼,這幾個傻逼雖然腦子都有點不太行,但人都湊合,也拿你當自己人,所以我就想你能不能別老是那麼臭屁,下凡沾點人氣兒行不行?]
[你自己看著辦吧,我也不勸你,反正不關我的事兒。]
然後是幾張截圖。
[你看,都在操心你少男變男人的事,就連俞子國都給你準備禮物了,你好意思傷人家心嗎?]
一條一條微信,不帶停。
語氣暴躁,措辭生硬,不耐煩中還很嫌棄。
柏淮卻抿著點兒笑意,毫不猶豫地回復了一個:[好。]
柏淮知道,簡松意其實也不是很喜歡這種社交聚會,他攢這麼一個局,無非是想把他的朋友分享給自己。
就像小時候一樣,簡小松每次都會把自己最喜歡的玩具偷偷藏進一個大箱子裡,然後哼哧哼哧地拖著大箱子,塞進柏小淮的房間。
就是自己覺得好的,就想一股腦兒地分享給你。
草履蟲的思維方式,就是這麼笨拙又直白。
卻那麼可愛。
柏淮翹起唇角,忍不住又回復了一條:[但是少男變男人的事兒就別讓他們操心了,你作為我最好的兄弟,成人儀式不得你一手包辦?]
簡松意:?
他再一次覺得柏淮耍了心機,可是他依然沒有證據。
柏淮看著簡松意盯著手機屏幕暴躁又迷茫的神情,壓著笑意,推了推鼻梁上裝模作樣用的金絲眼鏡。
不當人的感覺挺好的。
沒必要當人了。
-
周六的聚會定在了晚上八點,吃過晚飯後,一群人直接去了KTV。
本來按徐嘉行和楊嶽的意思,怎麼也得整個高端商務會所,開幾組皇家禮炮才有塞面,然而因為七仙女組合裡有兩個未成年人,他們幾個長得又太過學生氣,所以被會所老板拒收了。
隻能坐到量販式KTV開了幾箱啤酒。
徐總和楊總忿忿不平,一邊吃著蝦片,一邊計劃著畢業後一定要去一次會所,還要叫最漂亮的MB,也不幹別的,就讓他們在包間做高考題,達不到一本線,不準下鍾,不給小費!
其心之歹毒,讓俞子國和周小洛不寒而慄。
而真正的主角柏淮,卻從頭到尾,一臉淡定,一進包間,就坐在了角落的位置,低頭玩著手機,簡松意也興致缺缺,坐在柏淮旁邊,時不時往他手機屏幕瞄兩眼。
場面有些冷。
陸淇風平時出來玩得最多,覺得既然出來玩了,就要玩個盡興,不然不如別出來,於是自覺地承擔起了暖場義務。
直接一人面前扔了一個骰盅:“骰子都會玩吧?咱也不玩復雜的,就最簡單,比大小,誰最小,誰就喝酒,比倒數第二少幾個點,就喝幾杯。然後點數最大的,可以選擇問點數最小的一個問題,無論什麼問題,都必須如實回答。敢玩不敢玩?”
深藍色的镭射燈來回閃爍,音箱裡傳來自動播放的《成都》,隔壁包間鬼哭狼嚎一般的“死了都要愛”歇了一家又來一家。
人到了一個場所,人對了,氣氛也到了,好像就不應該不敢玩,加上幾個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瞬間紛紛同意,躍躍欲試。
柏淮不喜歡鬧騰,但是他知道這幾個傻子後面肯定都還給他準備著驚喜,現在的這些遊戲隻是搞事前欲蓋彌彰的前戲。
他不願意掃大家的興,也不想辜負這份心思,放下手機,笑道:“沒什麼不敢玩的,就是簡松意不能喝酒,一個他沒成年,二個他有胃病,出門前他媽特意叮囑了的。”
正準備開瓶蓋兒的簡松意:……我怎麼不知道我媽這麼說過?
算了,天大地大,壽星最大,我忍。
陸淇風作為組織者,心裡明鏡似的:“那行,那如果松哥輸了,就柏爺幫忙喝。”
簡松意剛想反駁,柏淮就已經拿起骰盅,淡淡道:“好。”
……
算了,天大地大,壽星最大,我繼續忍。
不過好在簡松意運氣不錯,第一個開盅,5個骰子,28點,無論如何也不會輸了。
往沙發上一靠,懶洋洋地伸直兩條大長腿:“你松哥我縱橫江湖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輸過?”
然後就傲慢地看著陸淇風的24點,周洛的22點,楊嶽18點。
倒是俞子國很厲害,拿出了搖籤筒的本事,搖了個29點。
之後就是徐嘉行,四個二,一個一。
看到這裡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
楊嶽甚至已經開始幫徐嘉行倒酒:“你說你這是什麼破手氣?上來四個二帶個尖兒,鬥地主也沒你這麼玩的啊。”
徐嘉行負隅頑抗:“一切還未定局!我還有柏爺!萬一他比這個還小呢!”
“你用用你的腦子算算,這是個什麼概率?這要比你還小,我就倒立拉……稀……”
柏淮開盅了。
五個一。
……
場面沉寂。
柏淮一點也不意外,淡然地笑了一下,給自己倒了四個滿杯,一飲而盡。
簡松意看著那五個一,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能找了個很牽強的理由:“是不是骰子有問題啊?”
他不信柏淮真的就這麼背。
坐直身體,手伸到柏淮面前,握住他骰盅,順著桌面下滑,空中一晃,扣了上去。
開盅。
五個六。
……
楊嶽痛心疾首:“松哥,我知道你不喜歡柏爺,但是好歹人家生日,你何苦往傷口上再撒一層鹽呢?”
“……”
這一次簡松意是真的無話可說,站起身往門口走去:“我去個衛生間。你要不要跟過來,我還沒見過人倒立拉稀。”
楊嶽:“……謝邀,不了。”
陸淇風自然是樂意看見柏淮輸的,幸災樂禍地趁熱打鐵:“俞子國,你點數最大,你想問什麼就快問,錯過這村兒可就沒這店了啊。”
說著打了個暗示性的眼神。
俞子國可是機靈得不要不要的人,cp之魂熊熊燃燒,激動地搓著手,毫不猶豫地問出了他心中憋了很久很久的那個問題:“柏爺,我想問的就是,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個問題……”柏淮輕笑了一聲,欲言又止。
居然沒有直接否認。
剛走到門口的簡松意不由得頓住了腳步,推門的手懸在了半空,忍不住回頭看了柏淮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