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傻逼。
他終於理解柏淮為什麼不願意交朋友了,因為你不知道這群朋友是不是一路走一路挖坑, 還順手把你給埋了。
手機滾落在地, “叮咚”“叮咚”地響,簡松意假裝聽不見。
本來想給柏淮準備生日驚喜, 結果被他親自抓包自己和陸淇風討論給他找MB。
簡直想捂死自己。
不過這個年紀的男生開開黃腔好像也還正常?好像也沒到要羞憤自盡的地步?好像也不是不可以釋懷?
一直不停“叮咚”“叮咚”的手機終於不響了。
門響了。
還伴隨著柏淮低低的聲音:“怎麼?敢給我找MB不敢回我消息?是不是現在連門都不敢給我開?”
簡松意:……
還是別釋了,直接重新懷吧。
他捂著腦袋,不說話, 裝死。
傳來門把手被扭動的聲音:“不說話我就直接進來了啊。”
“別!我沒穿衣服!”簡松意把自己的腦袋從枕頭裡拔出來, 口不擇言。
柏淮輕笑:“原來你在家還有這癖好?我更想進來了怎麼辦?”
“……”簡松意一口氣堵住了,柏淮這個人原來這麼會開黃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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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O有別懂不懂?你這人怎麼這麼流氓?”
“有你流氓?”
“……”簡松意每次一害臊,就心虛, 一心虛就說不出話,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睡著了。”
柏淮忍住沒笑:“行,你睡著了。那請你幫我轉告一下某人, 就說我不需要什麼生日禮物,也不需要什麼儀式, 我這個人不太喜歡麻煩別人,也不太喜歡熱鬧。”
“哦,知道了,我會轉告的,你走吧。”
不知道怎麼回事,柏淮從簡松意聲音裡聽出了一絲悶悶不樂,還有點委屈。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松開擰著門把的手,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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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高三始終是魔鬼高三,拓展訓練一回來,所有人就無縫銜接到做卷子講題摳知識點的模式,平時吊兒郎當,嘻嘻哈哈,沒個正行的人,也都變成了冷酷無情的刷題機器。
短暫的熱鬧和喧囂沉寂下來,好像那隻是一段時日已久不痛不痒的記憶,隻有簡松意和柏淮明白,在過去那五天裡,這三年堆積的冰牆,在日出之時,已融於長街。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微妙的尷尬。
即使昨天晚上那場刺激的關於一夜春宵和MB的討論,大家都很惜命地沒有提及,但臉皮薄的簡松意同學,還是尷尬了。
一整天一句話也不說,捧著一本高考語文閱讀真題,埋頭苦刷,在一眾被理綜和數學折磨得欲仙欲死的禿頭們中間,顯得十分清新脫俗。
老白感動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摘掉眼鏡,單手撫臉,肩膀顫抖,激動得半天沒說出話來。
最後抹了抹眼角,重新帶回眼鏡,拍了拍簡松意的肩膀:“我就知道,我總能等到你回心轉意的那一天,世界上所有的一廂情願,都是值得的。”
然後步履蹣跚地離開,背影滄桑又欣慰。
簡松意:“……至於?我之前有這麼蔑視語文?”
“你有。”
徐嘉行一邊推開楊嶽,一邊嘴欠,說完就從桌子縫兒之間擠出去,“咻”地一下跑遠了。
擠得簡松意筆都掉地上了。
他不滿地蹙了蹙眉:“這是趕著去投胎?”
楊嶽幸災樂禍:“他這是昨天一個人吃太多肉,拉肚子了,你說是不是他自己缺德事兒幹多了,怎麼這麼多人就他一個人拉肚子呢?”
“我其實也有點不舒服。”簡松意撿起筆,不經意間隨口說道,“胃疼了一晚上,現在還難受呢。”
楊嶽日常雙標:“你那是少爺身子,金貴,徐嘉行那就是作孽,不一樣。”
正在修改錯題的柏淮,公式寫到一半,突然不寫了,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簡松意挑眉:“晚飯時間都要結束了,你出去幹嘛,想翹晚自習?”
柏淮輕笑:“我翹晚自習不得帶上你狼狽為奸?不然你回頭給我小姑告狀怎麼辦?”
說完拿著手機就走。
簡松意撇撇嘴,埋頭繼續做閱讀理解,做了半天,一道題都沒寫出來。
他就不明白,這些出題老師是不是有病,老問他作者是在想什麼幹嘛?他看上去是那種能猜出來作者在想什麼的人嗎?
柏淮就在他身邊杵著喘氣兒呢,他都猜不出來他的心思,這些已故好幾十年,連面兒都沒見過的人,他拿什麼猜?
煩躁。
“還是數學和物理可愛,多簡單啊,隨便寫寫就滿分了。”
簡松意一不小心嘟囔出來,惹得周圍所有人齊刷刷回頭用一種看變態的眼神看著他。
俞子國更是當場暈厥:“我如果不是靠算命算出了所有選擇題的答案,我物理和數學加起來估計都沒你語文高。”
“算命能算出選擇題答案?!臥槽,俞子國,你快教教我,我包你一個學期的雞肉卷兒!”
智商趕不上大佬的吃瓜群眾,寄希望於玄學。
俞子國臭屁地搖著扇子:“那當然能算出來,你們小俞同志我,算命從來沒失誤過,隻不過獨家秘笈,概不外傳。”
楊嶽打臉:“你不是還算松哥是Omega,松哥和柏爺是一對兒嗎?就這還準呢?臉疼不?”
俞子國:“……”
簡松意:“……”
俞子國有點尷尬,簡松意更尷尬。
好在徐嘉行捂著肚子,虛弱地回來了,氣若遊絲:“多年宿便終於得償所願,我死而無憾了。”
簡松意愣了愣,這話本來就是這麼說的?欺負他語文不好?
徐嘉行踉踉跄跄,一邊撐住簡松意桌子,一邊說道:“我剛才去廁所,遇到校門口值日的了,校門口值日的說,有外校的找柏爺。”
簡松意警覺地抬起頭:“前門後門?”
“當然是前門啊,外校的哪兒找得到後門。”
簡松意略微松了一口氣。
南外後門是一條小商業街,翹課出校或者買東西,都是去後門,所以柏淮應該沒和那個外校的碰上。
理性和直覺都告訴簡松意,那個外校的,是王海。
他站起身,抄起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就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轉身對徐嘉行他們說道:“別告訴柏淮有人找他,他回來了問的話,就說我去辦公室問問題了。”
南城一入了秋,就涼得快,吹了風,胃更難受了。
簡松意隨意把外套一罩,就往校門口快步走去。
王山的事兒,他知道。
鄉鎮插班過來的貧困生,家境不好,最開始隻是沉默寡言,有點過於內向,所以大家都不愛和他說話,後來每次班級交費用的時候,他都各種推遲不交,次數一多,其他人就有些煩。
柏淮那時候作為班長,每次都幫他墊交,也沒別的意思,但王山看在眼裡,就把柏淮當做了他的朋友。
柏淮那時候還沒有現在這麼冷,雖然也不是熱絡性子,但每次王山找他幫忙的時候,他能幫就幫一把。
結果後來有人說王山偷東西,王山不承認,讓柏淮幫他作證,柏淮沒辦法作證,隻說,他不確定的事情,不發表意見,但是主張王山盜竊的人,需要自己舉證。
王山覺得柏淮背叛了他。
然後就在當天晚上,柏淮丟了東西,在王山的抽屜裡看見了。
他讓王山還給他,他可以不追究,但希望王山不要再偷東西,王山卻把那東西直接從六樓扔了下去,而從來不會情緒激動的柏淮,那次居然發了火,兩個人在教室裡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恰好就在第二天,之前丟了東西的人一起找到王山,打算出口氣,而柏淮請假外出。
悲劇發生。
簡松意覺得柏淮真的挺冤的,那時候也就十三歲,面冷心熱一小孩兒,結果成了東郭先生。
但有件事他一直沒想明白,柏淮對大多數事情都不在意,還有點潔癖,如果什麼東西被偷了,估計也就不想要了,結果那一次不但非得要回來,甚至還吵了一架。
所以王山到底偷了什麼,他一直很好奇,可是柏淮不說。
如果說王山恨柏淮還有淵源,那王海找柏淮麻煩,就隻是潑皮無賴想要錢而已。
簡松意冷笑一聲,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校門口。
周一到周五,學生不能出校,外面的人也不能進來,可簡松意不一樣,因為學校安保系統是他爸捐的。
他一出門,就看見了正倚著學校外牆站著的王海。
其貌不揚的Beta,普普通通的一中校服,但是莫名的,就是讓人看著不舒服。
王海也看見了他,眯著眼睛打量了一會兒,扯出一個古怪的笑:“是你啊,柏淮不敢來,讓你來了嗎?”
“柏淮貴人多事,我比較闲,抽空幫他出來看看。”簡松意松松垮垮地罩著校服外套,語氣懶洋洋的,“你有什麼話就快說,我雖然闲,但沒什麼耐心。”
王海也沒心思敘舊,直入主題:“你們昨天去過我家店裡了?”
“湊巧而已,犯不著讓你大老遠跑一趟。”
王海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碾了兩下,一臉叼樣:“我這次來,就是想問柏淮要點錢。精神損失費,懂不懂?”
“精神損失費?”簡松意笑了,他是真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人,往前逼近一步,低頭俯視著王海,“我不太明白,你是憑什麼來要精神損失費?就憑柏淮是個傻子,沒跟著別人一起霸凌你哥?”
王海理不直氣也壯:“我就問你,柏淮如果沒拿我哥當朋友,幹嘛當時要幫他?如果拿我哥當朋友,又憑什麼每次都要考第一,讓我哥拿不到獎學金?他缺那點錢嗎?而且還誣陷我哥偷東西?出事那天,我哥明明給他說了覺得有人要找麻煩,他還是非要請假外出,這擺明了就是他在指示那群人這麼幹的!所以我哥出事了他能不負責?我要點精神損失費怎麼了?”
說完了還大發慈悲一般地揮揮手:“我也不貪,要得不多,給我兩千,買點煙抽,充點網費,這事兒就算過去了。不然我就要把這事明明白白全部寫出來,往你們學校貼吧發,往一中貼吧發,往微博和人人網發,讓別人好好議論議論,看柏淮怎麼做人。”
這是徹底耍上無賴了,說白了,就是要點錢。
簡松意不差那點錢。
可是他就是寧願打發叫花子,也一分錢都不想給面前這個垃圾。
他一把拽住王海衣領,拎著他往上一提,抵到牆上,扯著嘴角笑道:“你哥自己心理有疾病,偷盜癖加偏執,不好好去看醫生,賴別人?”
“你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不是你說了算,反正剛才從頭到尾我們的對話,我都錄下來了,告你一個訛詐未成年人,不過分。不過我估計你沒那個膽子學你哥跳樓,所以到時候是進去關幾天,還是讓你爸媽花錢和解,你自己看著辦吧。”
王海從小不學好,平時沒少勒索學生的錢,本來以為這種富家少爺錢多好拿捏,都願意花錢買個清淨,沒想到遇到了硬茬兒。
隻能慫了,梗著脖子:“不給就不給,不給拉倒。但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兒,就是我哥想讓柏淮去見他一面,說是之前的心結想解開……臥槽……你……你瘋了……”
簡松意沒瘋,很冷靜地抬起胳膊,狠狠抵上王海的脖子,手指攥緊他的領口,反方向擰了一圈,勒得他喘不過氣。
眉眼冷戾:“那你就轉告你哥,柏淮現在每天開心得跟個傻子似的,沒什麼心結好解。他不是想知道柏淮那天為什麼非要請假外出嗎,我告訴你,因為那天我急性腸胃炎,去醫院了。所以你們兄弟倆一定要找個人賴上的話,就算我頭上,別找柏淮麻煩。”
王海想說話,簡松意不給他機會:“你也別問我‘如果非要找柏淮麻煩又能怎麼樣’這種傻逼話。我不會怎麼樣,頂多就是柏淮有多不痛快,你和你哥就有多不痛快。我不喜歡威脅人,但如果你們想讓你們爸媽多過幾年安生日子,就好自為之。”
“還有,如果柏淮有一天自己想罵你哥一頓了,我會陪他去,但不是現在。明白了嗎?”
王海已經完全呼吸不過來,臉漲得紫紅,隻能拼命點頭。
簡松意松開手,懶洋洋地轉了一下手腕,回身往校門走去,一個眼神都不想多給。
王海俯著身子,喘了幾口氣,突然嘲諷地笑了一聲:“你這雙鞋子,現在市面上最少得七八千了吧?”
簡松意頓住腳步。
王海繼續笑道:“我倒騰過這款的假貨,可是我連假貨都買不起。你知不知道我哥其實在沒出事前就討厭柏淮了?你們這種人,有錢,成績好,長得好,所有人都喜歡,什麼都有了,然後再假惺惺地對別人好,滿足你們心裡那點兒優越感。等你們一不開心了,就把施舍的那點好收回去,所以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這種人是什麼感受?你們憑什麼瞧不起我們啊?你們也就是投了個好胎而已。”
簡松意不覺得自己是聖人,不想和他講太多道理,隻是淡淡地說了句:“投胎是我的本事,你羨慕不來。沒有投到好胎,能把生活過好,是別人的本事,你也羨慕不來。”
可是走了兩步,想起昨天烤肉店幹瘦枯槁卻和善愛笑的兩口子,又實在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你們家現在的生計,是用你哥的兩條腿換來的,全家現在就你一個全須全尾的,你能不能活得有點兒人樣?”
這下說完,才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