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湛:“我可以慢點。”
等收拾完已經是深夜,邵湛問他:“緊張嗎。”
許盛往裡頭挪了一點,說:“還好吧,第一次有點,第二次就好很多了……”
邵湛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許盛這才反應過來這個“緊張”指得可能不是這個。
邵湛:“我是問你考試緊不緊張,不是快聯考了嗎。”
許盛:“…………”有點尷尬,想去死一死。
邵湛明天還得回學校上課,第二天一早就出發去車站,許盛沒力氣送他,睡得迷迷糊糊被摁著親了會兒,等他再醒過來,是被手邊震個不停的群消息震得腦殼疼。
手機差點沒被他反手扔出去。
許盛殘存的理智讓他劃開手機屏幕看了眼時間,六點五十。
七班班級群。
侯俊:@湛哥,你曠寢?
譚凱:@湛哥,快上課了人呢,不會還要曠課吧大哥,顧閻王都開始逮你了。
……
邵湛:三分鍾,馬上。
許盛睜開眼,點開私聊:不是放一天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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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邵湛掐著最後一分鍾進了班。
男朋友:騙你的。
男朋友:沒放假,怕你考前緊張,就過來了。
許盛從來沒有表達過自己緊張,甚至康凱和他朝夕相處感受到的都是狂妄:閉著眼畫都能過,怕什麼,你不行啊,心態還得多跟哥練練。
許雅萍打電話過來問他近況,他也隻說:“挺好的,又拿了滿分,不用擔心。”
許雅萍忙工作,他從小習慣了不去打擾她,有什麼事都盡量自己解決。
但怎麼可能不緊張。
許盛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看破的,又或許隻是忍不住擔心他。
邵湛人是走了,但畫室裡的人仍忍不住討論他:“你哥回去了?”
許盛心情不錯“嗯”了一聲。
同畫室同學的哥哥,這個關系讓不少人躍躍欲試想認識,許盛平時好說話但是從來沒給過誰“暗示”,於是有女生轉移了目標:“他……有對象了嗎?”
“有,”許盛一改散漫的模樣,對方這才發現許盛不笑的時候看著也挺唬人,他舔了舔側邊牙齒,毫不掩飾地警告道,“我的人。勸你別打他主意。”
??說好的哥哥呢。
臨江六中高三辦公室裡。
孟國偉了解到邵湛昨天比完賽之後回了趟家,忘記請假,也沒多說:“行,那你把假條補上給我。”
孟國偉說著又看一眼日歷,這學期轉眼已經到了期末,這也就意味著他們臨江六中唯一一位藝考生……馬上就要參加全A市組織的美術聯考了。
“也不知道許盛那小子學得怎麼樣了,”孟國偉完全不了解許盛的繪畫水平,擔心得晚上覺都睡不好,“聽說及格分90分,許盛要是考不上怎麼辦?”
邵湛:“……”
孟國偉:“現在的孩子真是敢闖,都高三了,怎麼一點不懂得穩中求進。這要是沒過線,文化課又落下來這可怎麼辦。”
孟國偉搖搖頭:“算了,許盛那個人,指望他什麼穩中求進,整天就知道飛檐走壁。”
也就是許盛才幹得出這事來。
周遠在邊上批作業,聽到這話也說:“可不是嗎,我可不想再陪這小子一年,這要是復讀……哎喲饒了我吧。”
六中貼吧裡也都是質疑的聲音。
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藝考緋聞引發新一輪的一輪。
——雖然許盛黑板報確實畫得不錯,但就這麼一個月時間,要去參加考試怎麼想也不科學。
——可能隻是打算拿個及格分吧,畢竟高考能減不少分。
——+1,之前說走捷徑的,我看也確實是這樣啊。
隔壁立陽的畫風卻和臨江六中截然不同,立陽信心滿滿劍指第一。
在考前特地發了新校刊:終於到了檢驗成果的那一刻,我校藝術生今年定能再創輝煌,實現連冠!
許盛對這些紛爭一無所知,集訓最後一天,畫室老師叮囑:
“今年不允許使用定畫液,這個需要注意一下,然後就是放平心態,平時怎麼畫就怎麼畫,注意好時間。”
“千萬要記得仔細審題啊,要是有色調要求,看清楚是冷色調還是暖色調。”
“……”
許盛邊聽邊收拾畫袋,發現自己是真不緊張了。
藝考聯考考點設了幾個,都設在A市有名的大學裡,許盛被分在工大。
考生提前去附近定好賓館,許雅萍請了一天假。考試那天陽光正好,很久之後許盛對那天的記憶隻剩下沉重的畫袋、街上同樣背著畫袋的、來自各所學校的學生。
還有邵湛持之以恆地給他發的英語聽力訓練裡,音頻最末尾的一句:“別緊張。”
其他祝福也收到不少,侯俊、譚凱、邱秋……其中七班班主任孟國偉的祝福特別獨樹一幟。
孟國偉:加油,不管能不能及格,盡力就好,我代表高三年級組全體教師向你送上祝福,大不了老師們明年再陪你戰一年!
許盛:……謝謝老師,不過再戰一年,這就不必了吧。
聯考、校考是一段不斷奔波的旅程,聯考結束,許盛從高鐵上下來、踏進央美校園的那一刻,忽然感覺很像是在做夢。
許雅萍挽著他的臂彎,四處打量:“這學校還挺大,環境也不錯。”
許盛:“嗯。”
許雅萍:“校考內容難不難啊,我聽你康姨說可比聯考難多了。”
許盛抬手扯了扯肩上的背帶。
許雅萍偶爾還是會想到她的“另一個兒子”,無不感慨道:“許湛那孩子如果還在的話,應該也會替你感到高興的吧。”
“……”說得跟靈異片似的。
許盛想到“許湛”,心說如果真是做夢的話,這場夢可能得回溯到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夏日蟬鳴聲盛,在炎熱不堪的季節裡,雷聲連接重重時空,忽然而至。
第一百零六章
校考中途, 帝都下了一場雪, 幾日前上一場雪還未消融, 屋頂和地面上很快又積了一層厚厚的白色。
歷年央美的校考內容都備受美術生矚目, 為下一屆美術生提供備考方向。央美重造型清華重設計, 但這倆專業難考的程度也是出了名的,很多考生一年兩年……再接著考下去都不一定能考上。
饒是康凱這位在A市有點知名度的“明星選手”也不敢往上湊,一問許盛,發現哪兒難考他去哪,這位爺輕描淡寫道:“考個造型, 再考個設計吧。”
“你真是我爸爸, ”康凱說, “牛逼透了。”
“三原色”畫室敢去考這兩個專業的歷年來都沒幾個人, 因為知道難過, 都不太敢去考, 拿去年那屆考生舉例子,也有十多個人拿了八大美院證的,就是沒有央美造型專業, 頂多過個城市設計專業。
今年這屆也就碰到了一個許盛。
許盛考前邀請過康凱跟他一起去:“考考?”
康凱猛地退後好幾步:“打擾了, 志不在此,這倆專業去年的考題就變態,考下來我肯定得自閉。”
許盛:“很難嗎?”
康凱:“不是難, 這是變態。”康凱隻想趕緊遠離,“我媽都建議我別碰這倆專業。”
許盛參加的幾趟校考,全是地獄模式。
考題——造型藝術專業, 素描:男青年,模特左手捂嘴,右手藏於左臂肘後,下肢回收交叉,色彩:女青年頭像,命題速寫:我的2019。
……
對藝考生們來說,那年的考題為他們幾年來的努力畫上了一個句號。
與此同時,並不存在的假期很快過去,臨江六中高三下學期開學,讓學生們調整心態,孟國偉在臺上道:“別緊張,剛好咱們又結束一輪復習,先回家好好調整調整。”
他說話時眼神掃過臺下。
想起來許盛的座位已經空了一個多月。
這偶爾站在講臺上看不到那顆趴在桌上的後腦勺,還真有點不習慣。
邱秋也總問:“盛哥什麼時候回來啊,能不能來救救我們新一期黑板報。”
擁有幼兒園蠟筆畫經驗的譚凱:“嗐,難道又要我出手了嗎?”
邱秋:“……”害怕。
譚凱:“秋姐你放心,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這一次黑板報我肯定能吸取經驗,畫得比上次更……哎秋姐你去哪兒?別走啊。”
邱秋去了後排,往邵湛面前一坐:“學神,我盛哥什麼時候回來啊,讓譚凱畫黑板報咱班這不是就玩完了嗎。”
譚凱拿著練習冊走過來:“姐,我有被冒犯到。”
邵湛:“他最近在忙著校考,估計還有一周。”
邱秋失望地“噢”了一聲。
邵湛比她更希望許盛早點回來。
偶爾課間想跟他說幾句話,才發現邊上那人不在。
借著復習的由頭,常常會去翻高二的課本,翻許盛在上面胡亂塗鴉的內容。
譚凱:“雖然我也很想盛哥,但我覺得我這次肯定能畫好——”
邱秋扭頭:“你還是閉嘴吧。”
校考全部結束之後,許雅萍本來想叫許盛回家休息一天再去學校,然而許盛放不下文化課,拖著箱子直接上了回六中的公交車:“不用,我回來的路上不是已經睡了一路了麼,您快去公司吧,我直接去學校就行。”
許盛下車前看了眼時間,下午兩點,這個時間他們應該還在上課。
點開邵湛的頭像,想了會兒還是打算給他一個驚喜,發過去一張在高鐵上拍的照片:剛上高鐵。
男朋友:考得怎麼樣。
S:還行吧,校考題目也不是很難。
這話讓康凱看見肯定得吐血三升——你他媽挑了兩個最變態的專業去考,完了還說不是很難,其他考生還要不要活了。
上課時間,高三教學樓長廊上很安靜,隻有各班講課聲匯聚在一起,隱隱從窗戶飄出來。
七班教室裡粉塵飛揚,周遠身後的黑板上密密麻麻寫滿了解題步驟,他等同學們抄下來之後用黑板擦抹去一塊,轉身繼續畫圖:“我們看最後一道大題,在如圖所示的幾何體中,EA⊥平面ABC……”
許盛放完行李箱之後沒有在寢室多停留,沿著走廊往七班走,周遠的聲音聽得愈發清晰。
經過其他班級時,有人無意間抬頭,注意到窗外經過的身影,隻看得見半張側臉、還有隱在碎發下的一枚黑色耳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