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盛說著繼續聽文豪念詩。
沈文豪這首詩從這句憶青春年少開始,大致講了自己從害羞到終於鼓起勇氣站上臺的心路歷程,他低下頭:“像一朵——羞怯綻放在波爾多的玫瑰。”
“……”
孟國偉剛接任,並不了解班級同學的各項技能,完全沒想到自己班裡除了考試偷懶寫狗屁不通詩歌湊數的許盛,還有這種人才。
後續又上臺幾位同學。
邵湛算完題目,發覺耳邊清靜不少。
側頭看見許盛桌椅間拉開一段距離,他倚著椅背,還是那副隨意的樣子,正垂著眼聽臺上那位留著齊耳短發女生的發言:“大家好,我叫邱秋,我競選的是咱班的文藝委員,高一我帶領班級拿過黑板報評比第二名的成績,希望大家能給我一個機會。”
孟國偉帶領同學拍手:“好,那麼我們這節班會課就到這裡,大家要是還有什麼問題可以課間來找我。住宿生留校記得注意安全,按照學生行為規範……”
臨江六中放假安排非常苛刻,尤其住宿生,完全是封閉制管理,基本上一個月才能回去一趟。
許盛沒想到開學之前和許雅萍徹底鬧了一場,直接從家裡搬來學校,倒是讓現在這個情況變得簡單很多。
許盛不敢想,要是邵湛頂著那張冰塊臉代替他回家會發生些什麼。
想到這,許盛問:“你周末回去嗎。”
邵湛沒抬頭,反問:“你想去我家?”
……當然不想。
邵湛那張試卷快寫完了,他寫試卷速度很快,瀏覽完題目便扯出一張紙,草稿紙上演算三兩行就把答案解出來。
許盛在等孟國偉把班會總結趕緊講完,他就直接回寢室,結果孟國偉說半天都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Advertisement
許盛聽著聽著忍不住去看邵湛嘴角的傷好得怎麼樣了。本來劃得也不深,經過一晚,隱隱有結痂的跡象。
畢竟是自己的臉。
許盛看了一眼,擔憂道:“千萬別摳,到時候我再給你買點祛疤的藥。”
許盛又看一眼:“雖然現在這樣也很帥……我不是誇你,我是在誇我自己。”
“……”
邵湛放下筆,平時哪有人敢在他耳邊絮絮叨叨說個沒完,他頭也沒抬,翻試卷的同時,摁著許盛的腦袋強迫他轉了回去:“安靜點。”
或許是由於身份調換,不得不細心觀察對方的一舉一動,許盛發現邵湛這個人有時候是真的挺無情的,高中生活對他來說或許除了課本就是試卷,盯著這兩樣的東西的時候,比對著任何一個人有溫度多了。
而邵湛雖然無心去管許盛那些傳言到底是什麼樣,經過網吧事件,透過“一打五”、“校霸”傳言這些迷霧,看到的卻是另外一個人,有時裝腔作勢,會為別人出頭,也是真的沒個正行。
第十六章
候俊他們幾個人都是住宿生,七班住宿生按比例上來說不算少,加起來能有十個,理論上住宿生吃過晚飯之後還應該回教室上晚自習。
孟國偉也在強調:“別以為到周末就可以放假了啊,你們現在正是非常關鍵的時候,高二,是一個承上啟下的階段,別總指望著高三還會有幾輪總復習就懈怠……”
同學拖拖拉拉地回答:“知道了。”
許盛轉著筆,還記得自己身上這個“讓邵湛專心寫題”的神聖使命,他隱約聽見後門傳來一陣腳步聲,這陣腳步聲步子放得很慢,他扭頭——果然是邁著小碎步偷偷摸摸準備從後門摸進來的張峰。
張峰不知道他們班下課沒有,想來找許盛嘮會兒嗑,因此行動顯得特別猥瑣。
張峰剛小心翼翼從後窗探出半隻腦袋,許盛眼疾手快想去搶邵湛手裡的試卷和筆。
“老大!”
事件隻發生在短短兩秒內。
由於外力拉拽,邵湛紙上那個根號往外拖出去幾釐米,他抬眼,想問許盛想幹什麼。
許盛見來不及搶試卷,隻好退而求其次。
於是張峰從窗口把腦袋完全探進來,看到的就是最近越發高冷的“許盛”桌面上攤著張卷子,手裡握支筆,而學神的手剛好覆在他握筆的手上。
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
這該死的,令人捉摸不透,又有點曖昧的姿勢。
“……”
“你們倆,在幹什麼?”張峰恍惚道。
許盛也恍惚,他握上去的時候壓根沒想那麼多,完全是來不及把紙筆搶過來。
倒是邵湛反應過來了,他暗示:“在講題。”
“啊,”許盛接到暗示,接過話,“對,我在給他講題。”
“許,”許盛沒松手,本想稱呼許盛,但自己念自己名字總覺得奇怪,於是“許”字轉個彎,“同桌,這道題聽明白沒有,沒聽明白我再給你講一遍。”
邵湛哪敢讓他講,這人怕是連題目都看不明白:“聽明白了。”
許盛深諳做戲做全套的道理,緊接著他搬出一套聽起來貌似沒問題,但完全沒有知識含量的話:“以後遇到這種題目,不要著急,先把題目仔細審清楚、清楚考點之後再下筆。”
許盛絲毫不考慮自己平時的學習水平,張口就來:“你說它難嗎?一點也不難,這種題目就是送分題,閉著眼睛答都能拿分。”
邵湛曲起食指骨節,頂在許盛掌心當做警告,冷聲說:“講完了嗎。”
許盛松開手。
最近這段時間天氣還是悶熱,許盛手心微微出汗,明明握的是自己的手……怎麼感覺還是有點說不上的怪。
張峰更是覺得他們倆奇怪:“等會兒,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的?你在學習?”
他說著往桌上看一眼,發現草稿紙上的字跡確實是學神的,看樣子他們“學習”的不止一道題,極有可能整節班會課兩人都湊在一起,手著握手講題。
邵湛用一種“請你離開”的語氣問:“你有事嗎。”
張峰撓撓頭:“我就是想問你網吧……”網吧是什麼情況。
邵湛以為他又來喊他出去上網,他對這項活動實在沒興趣,免得日後後患無窮,於是借著許盛剛才說的那番話,借題發揮打斷道:“張峰。”
自己的兄弟什麼時候這麼嚴肅又鄭重地喊過他全名,張峰忍不住站直了。
邵湛又說:“我覺得你也應該把心思多放在學習上。”
張峰空白一秒:“啊?”
張峰空白過後,心說:
誰能告訴他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這是考試能交白卷、上課從不聽講、每天罰站的許盛能說出來的話嗎?
許盛“咳”了一聲,怕邵湛接下去再說什麼讓張峰懷疑人生的話來:“放學了,你也趕緊回去吧,我們還有幾道題要講。”
張峰看看學神,再看一眼許盛。
他實在是難以接受,為什麼,他的兄弟變了!
不過短短幾天,他就不再是那個跟他一塊兒上網的許盛了,他漸漸變得令人陌生!
張峰往樓梯口走的時候,甚至走出同手同腳的步伐:“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講題……”
孟國偉嘮叨一堆才擺擺手讓同學們下課。
許盛下課後直接回宿舍,睡一覺起來剛好錯開飯點,他正想著等會兒去校外隨便吃點什麼,手機屏幕亮起。
上面沒有多餘的話,精簡得像手機備忘錄。
邵湛:晚自習6點15分。
許盛人生裡哪經歷過晚自習這種東西,簡單吃過飯,掐著點進班,班裡住宿生差不多已經到齊了。邵湛不在,說是晚點來。
侯俊他們都換了位置,集體往後排坐,怕顧閻王晚自習查課、能多靠後就多靠後。
幾個人頭靠著頭,圍成一圈,聽到有人來了,侯俊一個激靈:“有人有人!”
“我操,顧閻王查課?”
其他人也紛紛坐回去,坐回去後見到是“邵湛”,又松口氣:“學神,你嚇死我們了。”
這場面許盛熟得不能再熟,肯定在偷摸打遊戲,以前高一這種小團體以他為中心,能在教室後排圍好幾圈,他笑了笑說:“我剛路過顧閻王辦公室,他人不在,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們接著玩。”
侯俊愣住幾秒,他們雖然都崇拜學神,但要說熟悉還真是完全不熟,他們也壓根不敢湊上去——哪見過學神這麼平易近人的模樣。
許盛想到晚自習要上足足三個小時就頭疼,他腳步一頓,轉到侯俊後面的空位上:“我能坐這嗎。”
侯俊頓時覺得自己這塊小角落蓬荜生輝:“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許盛第一次發覺學神這身份還挺好用,要是擱“許盛”身上這幫人立馬作鳥獸散。
侯俊把藏在桌肚裡的手機拿出來,幾人繼續打沒結束的一局。
“猴哥,對面草叢有個人。”
“對對對,靠,他好像要狙你。”
侯俊:“看我這一槍爆頭!同學們,準備好為你們猴哥喝彩。”
喝彩聲並沒有如約響起。
沉默間,有人說:“你這技術,不行啊……打了十槍一槍沒中。”
他們玩的是一款時下熱門的槍擊類遊戲,許盛那個號已經打進全服排名前百。
剛分班,許盛對高二七班同學並不熟悉,平時大家都一副認真上課的樣子,完全沒想到還會看到班長帶頭打遊戲的一幕。
看來是平時過得太壓抑,畢竟都是十幾歲的少年人,哪憋得住心裡這一腔熱血。
侯俊眼看手機屏幕裡的角色血條蹭蹭往下掉,正做好再開一局的準備——一隻手卻橫著從邊上伸出來,那隻手骨節雖分明,看著卻跟沒使勁兒似的、隨意在屏幕上輕點,拖著角色輕易避開對面攻擊,硬是借著騷成“S”型的走位成功躲進一處死角。
“牛逼啊。”
侯俊驚嘆:“簡直絕處逢生。”
然後他才回頭想看看是誰,順手那隻手、入目看到熟悉的灰藍色校服,板正的校服被他穿出幾分恣意,由於隔著一排桌椅的緣故,“邵湛”的手能伸過來完全是因為他整個人直接側身跨過半張桌子,坐在課桌上,一條長腿隨意盤著。
許盛操作完,收回手說:“從他那個角度打不到這,下次往視線死角跑就行。”
侯俊啪啪拍手:“除了牛逼,我找不到第二個詞,所以請容我再說一句,太牛逼了。”
同學和同學之間的感情,建立得就是那麼簡單。
兩局之後,中心位換人。
許盛被圍在中間。
不光是打遊戲,幾個人已經稱兄道弟,許盛被大家親切地稱呼為“湛哥”,而許盛也管侯俊叫“猴子”。
邵湛進班之前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有人問:“湛哥,你平時也愛玩遊戲?”
許盛下意識想說不喜歡玩遊戲那還算當代正常青年嗎,但就在即將說出口的一剎那,他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誰。
“還行吧,”許盛操作角色進房區,趁著手機屏幕裡穿迷彩服的角色自動彎腰撿裝備中途說,“我玩遊戲主要是為了鍛煉我的思維模式和反應能力,從而提高學習效率。”
“湛哥這思想境界,”侯俊邊上的男生說,“跟我們普通人果然不一樣。”
那位男生許盛有印象,剛才選班委的時候他幾乎以全票通過,最終擔任體育委員一職。
體委叫譚凱,一米七不到的個頭,離其他班人高馬大的體委形象相差甚遠,頭發剪得像“子彈”、中間略長些,根根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