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連奕銘和蘇望打掩護,這一周風平浪靜,家裡連個電話都沒打。飽覽榕城的美景後,周五晚上,仨人並排擠在花園的秋千椅上吹風。
滿打滿算七天了,但凡陸文他爸去蘇望或連奕銘家看看,就知道他跑了,說明他爸這些天根本沒找過他。
氣氛有些沉悶,顧拙言本想勸陸文早點回去上學,此刻也不好開口。莊凡心先主動問:“你還想去哪兒逛,我明天陪你。”
陸文興致不高:“榕城已經逛遍了,沒有了。”
顧拙言提議:“那咱們打遊戲?”
“都快通關了,沒勁。”陸文望著夜空,“我沒見過我媽,小時候我爸抱著我看星星,說最亮的那一顆就是我媽變的。”
他低下頭:“我不看了,我媽知道我瞎折騰,估計氣得都不亮了。”
顧拙言說:“咱不想那些了,明天出去散散心,我們倆都陪著你。榕城逛遍了……還有廈門?那什麼嶼?”
“鼓浪嶼!”莊凡心說,“我訂火車和輪渡的票,咱們明天一早就去。”
陸文感激地看看他們,很識相,借口收拾東西進樓了。顧拙言和莊凡心靠在一起看星星,手機響了,裴知發消息問莊凡心明天幾點見面,他外婆從上海回來帶了禮物。
莊凡心把這茬忘了,告訴裴知明天去廈門玩兒,顧拙言的朋友來了。裴知回復個“流汗”的表情:“你們濃情蜜意的,那位朋友為什麼想不開和你們一起玩兒?”
顧拙言和莊凡心相視一眼,還真是,莊凡心回復:“要不你也去吧?”
怕裴知不情願,莊凡心添油加醋地將陸文的情況描述一遍,顧拙言在旁邊煽情,這才哄得裴知點頭答應。
翌日天還沒亮,司機送他們到榕城南站,人齊後,莊凡心介紹裴知和陸文認識。裴知沾著困意,從口袋裡伸出手,嗓音有一絲如夢方醒的黏糊。
“你好,裴知。”
“你好,我是陸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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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文伸手回握,他的手彈吉他留下很厚的繭,便輕輕的,一抬眼見裴知漫不經心地笑起來,睫毛撩動著淡淡的日光。他生出幾分局促,臉上的青紫還沒消幹淨,不樂意碰見陌生卻過分好看的人。
列車啟動,晃過的皆是好景,下火車又登船,輪渡上沒搶到座位,四個人扶著欄杆望海吹風。
鼓浪嶼很小,但有三百多條路,比北方的胡同串子更能繞。莊凡心和裴知兩年前來過,寫生,各自曬得紅撲撲,回去後蛻了一層皮。顧拙言和陸文是第一次來,看見挑擔子賣桑葚的,一人買一盒,還視頻,全程為蘇望和連奕銘直播鼓浪嶼之行。
島上坡路很多,莊凡心爬得腿酸蹲在牆根兒,一隻黑白相間的貓過來躺在腳下,他摸得貓咿呀亂叫,又招來兩條散養的狗。
這裡曬了就躲在樹下,倦了就歇,什麼功課考試和疑難雜症都拋諸腦後,建築和海,成片的花,來來去去拍婚紗照的年輕夫婦,哪都是亮色。
從菽莊花園出來已是午後,沿途有熱鬧的小酒吧,他們找卡座吃東西喝啤酒,臺上空著,誰想上去表演都行。陸文蠢蠢欲動,上去嚎了一首《白天不懂夜的黑》。
調起高了,破音了,跟被人掐著蛋似的。
莊凡心想起在洛杉磯比賽時和顧拙言視頻,對方挎著吉他登臺給他看,回頭想想真他媽浪漫。他在桌下撞顧拙言的腿:“對象,我想看你上去。”
顧拙言吃得正香:“我不愛唱歌。”
莊凡心沒有強人所難,畢竟他也不愛,低頭吃牛排,身旁一空,顧拙言擦擦嘴站起身:“那我給你來點別的吧。”
陸文回來,顧拙言空著兩手到臺前去,單手將話筒架挪到角落的鋼琴旁邊,坐下了。莊凡心握著刀叉呆住,吃驚道:“顧拙言會彈鋼琴?!”
陸文說:“就會一首,高一學校組織演出,硬練的。”
鋼琴聲響起,顧拙言筆挺地坐在前方,微微頷首,十指熟練地按在琴鍵上。他就會這一首,當時練得想輟學,是久石讓的《菊次郎的夏天》。
不小心彈錯一個音,顧拙言抱歉地笑笑,偏頭對著麥克風推卸責任:“這鋼琴不太好使。”
莊凡心目不轉睛地望著,有股子痴勁兒,旋律,顧拙言的笑,顧拙言埋怨鋼琴的理直氣壯,顧拙言抬頭朝他回看……如同身置漩渦,一切都恍然到不真實。
鋼琴上放著一瓶小雛菊,這首輕快的曲子彈完,顧拙言順手抽出一朵下臺,所有人看著他,他便在矚目中走回卡座,將花向莊凡心遞上。
有人起哄,有人拍掌,他們作為一對同性情侶已經曝光了。
莊凡心接住那朵花,頭腦是熱的,心肝肺都是熱的,他膽子小臉皮薄,但沒什麼能敵得過此刻的悸動。不等顧拙言落座,他站起來,捧住顧拙言的臉頰吻了上去。
酒吧內沸騰了,裴知舉著相機咔嚓咔嚓狂拍,陸文的香腸咣當掉盤子裡:“操……你們gay真他媽牛逼……”
裴知聽見,小聲說:“我們gay也不都這樣……”畢竟茶水間沒人嘛。
熱鬧過後,莊凡心終於臊得無地自容,牛排也不吃了,啤酒也不喝了,戴上路邊買到草帽和墨鏡,遮著臉,掏出卷子做英語閱讀。
顧拙言撩起帽檐兒,湊到那耳朵邊:“寶寶,我有句話想對你說。”
莊凡心渾身繃緊,毛孔都收縮起來,寶寶,他爸媽都沒這麼叫過他。淚水要激動得打湿墨鏡時,顧拙言說:“第三題應該選C。”
……毛孔又張開了,人生實在是大起大落。
從小酒吧離開,慢慢晃悠到遊客最多的地方,許多網上很火的小店都聚在這兒。顧拙言和陸文去買鳳梨酥,買完看不到莊凡心和裴知了,進旁邊的店找,陸文被店裡的二手專輯吸引住。
他拿了幾張,漸漸走到收銀臺旁邊,桌上放著一筐安全套。
出門在外的,不注意安全可不行。
顧拙言在外面逡巡,正準備給莊凡心打電話,這時陸文過來摟住他的肩,往他包裡抓了一下。“幹什麼?”他撥號。
陸文說:“兄弟,你知道我愛你吧?”
“我靠……”顧拙言掙開,“我不給莊凡心打了,我給你爸打。”
陸文笑得意味深長,哼著歌去買甜筒了。
在鼓浪嶼逛了整整一天,日暮將晚時經過一幢紅色尖頂別墅,四個人進去,定下了僅剩的兩間空房。
最普通的標間,勝在幹淨,開窗能遠遠地望見大海。莊凡心累癱在窗邊,叼著片海苔,拍廣告似的說海的味道他知道。
顧拙言失笑,掏出相機充電,打開包看到裡面有一盒東西。
岡本0.01。
還赫然寫著——激情迸發,愛到迷幻。
第40章 顧拙言幾乎暈桌上了。
顧拙言盯著那盒岡本, 感覺的確有點迷幻。
他迅速揣兜裡, 進浴室鎖上門, 靠著盥洗臺給陸文發消息:“你有病嗎?給我塞一盒套套算怎麼回事兒?!”
陸文回復:“今晚不是要共處一室嗎?有備無患啊!”
顧拙言深呼吸:“您會不會太操心了?”
“我看你們都當眾接吻了,估計那事兒也差不多了。”陸文說,“兄弟, 你行的,實在不行就以後再用。”
顧拙言單手託著那盒0.01,眉間擰起來, 盯了片刻塞回褲兜。蒼天作證, 他本來真沒這個心思,莊凡心在他心裡跟草稿紙似的, 那麼純,捧著都怕皺了。
可陸文這孫子搞事情, 啪嗒給他燎了個火星,島嶼, 灌入海風的房間,送到眼前的超薄0.01,這點火星簇簇地燃燒起來。
莊凡心敲門:“你進去好久了, 幹嗎呢?”
顧拙言回神, 太心虛,趕忙打開浴缸上方的開關:“我放水洗澡。”水聲充斥著,盥洗臺上擺著一瓶白玫瑰,綻放得那麼優雅,全然不懂顧拙言此刻的心事。
他揪下一片花瓣, 做?
揪下第二片,不做?
顧拙言停不住,一瓣一瓣將幾枝玫瑰揪得隻剩下細莖,敲門聲再次響起,莊凡心不好意思地問:“你開始洗了嗎?我能進去尿個尿嗎?”
顧拙言打開門,垂下的手暗自捂著褲兜,生怕對方注意到那點四方的輪廓。莊凡心卻注意到滿溢的浴缸,關掉時說他浪費水,轉身看見臺上堆積的花瓣,吃驚地說:“你怎麼把花薅禿了?”
“我……”顧拙言口不擇言,“我想泡個花瓣澡。”
莊凡心怔了怔,心想有錢人活得好精致,弄得他都不好意思當面放水了。解開牛仔褲,他迅速尿完閃人,還偷偷抓走一小把花瓣:“我一會兒也試試。”
顧拙言泡入熱水中,舉著手機搜索有的沒的,第一次,男男,會不會疼,磨蹭到手機沒電自動關機,發覺熱水早已變涼。
頂著毛巾從浴室出來,睡褲沒兜,那盒岡本被他攥在手裡變了形。莊凡心伏在小桌上寫作業,頭也沒抬地說:“你洗澡真慢,我幫你把英語做了。”
“……謝謝。”顧拙言兀自尷尬,“我給你寫數學,你去洗吧。”
莊凡心抱著衣服進了浴室,顧拙言把那盒燙手山芋塞到枕頭下面,參加競賽的腦子生鏽故障,打開卷子連指數函數也看不懂了。
瞎蒙了幾道選擇題,浴室的水聲停止,顧拙言像懷裡揣著十五隻兔子,七上八下,仿佛不是他憋著壞水兒,而是人家要對他違法犯罪。
莊凡心出來:“這個熱水器我不太會用,好燙。”
顧拙言故作鎮定地“嗯”一聲,抬眼便亂了方寸。莊凡心站在床邊,身上裹著一件深藍色的日式浴衣,腰間系的衣帶是深紅色,繡著一簇朝顏小花,左右襟搭著,露出一截鎖骨和一小片胸膛。他還冒著熱乎氣,足踝、脖頸,甚至鼻尖眼尾,暴露著的瓷白的皮膚都被熱水泡得泛紅。
他瞥見卷子:“你做完了嗎?”
顧拙言哪還有心思:“我不想做了。”
莊凡心說:“那別做了。”
顧拙言彈的是弦外之音:“……我想做。”
“那你做吧。”莊凡心摸摸腰帶,扭身便走,“這件浴衣是裴知送的,我讓他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