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書的手一顫,莊凡心的目光尾隨顧拙言到最後一排,心怦怦跳,低頭就讀串了行。直到第一節 課,他坐著椅子,那兩瓣沒什麼肉的屁股仍緊緊繃著。
周五下午隻上兩節課,開家長會,所有人在桌角貼上姓名,莊凡心問:“同桌,你爸來還是你媽來?”
齊楠說:“我媽。你陪我看店去唄?”
莊凡心背上畫板,美其名曰去寫生,其實是趁放學早去約會。他顛顛兒跑到後面找顧拙言,那桌面幹幹淨淨,沒貼名片,也沒留紙筆。
“薛爺爺不來?”
顧拙言說:“顧寶言學校有親子活動。”
他在學校的事情校方一概知會顧士伯和薛曼姿,薛茂琛獨居在外闲雲野鶴,出櫃那事兒瞞著,轉學後的瑣事也不敢太勞煩老爺子。
別人家長都來,有爸有媽,單顧拙言這裡空著,哪怕是年級第一也顯得寂寥。莊凡心既像憐香惜玉,又像倦鳥歸巢,蹲在椅邊扒顧拙言的大腿:“你想爸媽麼?要不給他們打個電話?”
顧拙言折卷子:“不想,以前開家長會他們也沒空去。”
語氣挺真誠,莊凡心想起顧寶言,小丫頭在榕城美滋滋的,估計在家時沒多少父母的陪伴。他充滿憐愛地說:“你爸媽這樣,你心裡難過嗎?”
顧拙言說:“他們賺那麼多錢給我花,我就甭矯情了吧。”
操心誰也不用操心家財萬貫的,家長陸續來了,莊凡心帶顧拙言去文創園約會。
這是一片老廠改造的藝術街區,他們倆找了一間咖啡館,靠窗,莊凡心畫窗外的舊樓青藤,顧拙言做教研密卷。包裹剛拆,掉出一張卡片,上面是顧士伯的一筆好字:不可懈怠,持之以恆。
他揉了,學校牆上淨這些標語,看得人視網膜脫落。紙團滾在桌上,莊凡心撿起來看,發現背面還有一句話——照顧好自己。
顧拙言能想象出顧士伯落筆的樣子,估計猶豫了一刻鍾,怕寫了顯得不夠酷,四十幾歲的人了以為自己是什麼冰山老王子?
他把卡片夾書裡,合上,結束這片刻的矯情。抬眸發覺莊凡心看他,笑問:“您畫景兒還是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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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凡心說:“你爸其實很關心你,你可以給他回個短信。”
“回什麼?回我照顧得很好,衣食住行學習婚戀,都挺好的。”顧拙言低頭做卷子,默默猶豫到選擇題結束,以為自己是什麼冰山小王子。
莊凡心漸漸畫完,畫中的風景蒙著一層光感,是玻璃窗的效果。咖啡館老板看上想買,練手的,八百塊就賣了,莊凡心拿著錢:“我微微富了,咱們去消費?”
顧拙言問:“買點啥?”
沒啥短缺的,莊凡心瞅見隔壁桌一對穿著情侶裝的男女,有點眼饞。那些明星搞地下情不都悄悄地用些同款嗎?你用清風我就不用心相印。
倆人去逛街,在時裝店看見兩款牛仔外套,一款背後繡著十字架,一款繡著佛祖的“卍”字心印。一人一件,莊凡心撂下狠話:“誰出軌自有天收,直接上西天。”
顧拙言更狠:“下雨天鑽別人衣服就給我收,治你這毛病。”
又進一家賣杯子的店,杯子寓意“一輩子”,不買保不齊會分手,莊凡心給顧拙言挑了一隻馬克杯,畫的是堅毅的錫兵,顧拙言給莊凡心挑,畫的是白雪公主,被莊凡心罵了句“變態”。
陸續買了不少小玩意兒,走得累了,兩人半倚在貨架前磨蹭,莊凡心隔著外套戳顧拙言的腹肌,問:“你在明信片上寫以後帶我玩兒,算數嗎?”
“算啊。”顧拙言隨手拿雙襪子,“帶你玩兒,吃好吃的,住一下連奕銘他們家酒店。”忽然壓低嗓子,“再讓你見見我爺爺。”
莊凡心笑:“你爺爺不喜歡我呢?”
顧拙言說:“那你也別喜歡他。”想起之前說的話,“咱們要是出國念書,我見了你爺爺奶奶,他們不喜歡我呢?”
莊凡心一臉驚訝:“你都哈佛了還不喜歡,我爺爺奶奶想幹什麼?”
倆人守著一櫃棉襪嘀咕,臨走發現一對手機殼,純白色的,一個背面印著英語題,一個印著數學題,簡直為他們倆量身定做的。
文創園逛完,離開時經過一面青灰的舊牆,牆頭樹枝蔓延,枝丫間開著團簇的玫紅色小花,顧拙言抬臂摘下一朵,把細莖捋得發軟,纏在莊凡心的手腕上。
他沾染滿手潮湿的葉綠,像盛夏時節的汗水,卻更澀,攥在手心不好讓人瞧見,猶如此刻隱秘不為人知的愛情。
公交車很空,他們坐在最後一排喝汽水,莊凡心打個橘子味的嗝,道:“今天是咱們在一起後的第一次約會,賺了錢花了錢,置辦了情侶用品,我認為比較成功。”
顧拙言首肯:“下次會更好。”
仗著司機離得遠,他們對本次約會進行思考總結,站牌離小路口很近,到站下車走幾步就到了。
一拐進去,莊凡心說半截的話停住。
那場景似曾相識,巷子裡的榕樹下站著一人,高高大大,小麥色皮膚,正仰著頭觀察榕樹垂下的氣根。顧拙言遲疑道:“……陸文?”
陸文轉過身來,滿臉的青紫。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下雪了,像莊凡心這種非主流,一定會在雪地上用jio劃自己的名字,顧拙言會把親妹妹的頭按在雪地裡,吃雪吧你。
第39章 兄弟,你知道我愛你吧?
和上次不一樣, 陸文這回是拖著行李箱來的。
顧拙言和莊凡心俱是一愣, 趕忙走過去, 原本鬧騰的性子蹤跡全無,陸文靜靜看著他們,聲調也格外的沉:“兄弟, 小鄰居,我又來了。”
幾天前在群裡聊天就沒出聲,還有那條似是而非的好友圈, 顧拙言問:“你出什麼事兒了?怎麼傷的?”
陸文說:“和我樂隊那幾個打了一架。”
顧拙言登時火了:“你他媽好吃好喝供著他們, 他們跟你來這個?然後呢,你就直接跑過來了?”
陸文答非所問:“我沒訂酒店。”
顧拙言攬著人回家, 也不放心讓這貨自己住酒店。莊凡心幫忙拖行李箱,怪忐忑的, 他的朋友裡數齊楠不靠譜,但也就是沉迷氪金, 哪像顧拙言他們,公開出櫃,打群架, 一個個都那麼生猛。
安置在客房, 陸文靠著床頭像個敗家兒子,顧拙言和莊凡心坐在旁邊像二位高堂。“說說吧。”顧拙言開口,“到底怎麼回事兒?”
陸文說:“我跟我爸翻臉了,我下午翹了課離家出走了。”
顧拙言有點懵:“不是和樂隊打架麼,關你爸什麼事兒?”難得犯怵, “兄弟,我爸都打不過你爸,你為什麼要以卵擊石?”
陸文要哭似的:“這不是期中考試了麼,沒考好,我爸抽了我一頓。”他撩起衣服,身上也有些青紫,“挨揍我忍,逼我學習,我也忍,可他居然解散了我的樂隊。”
“然後你就和他翻臉了?”
“廢話,他完全不尊重我的夢想。”陸文咬著牙,“他說有我的樂隊在,我就不可能考上大學,他以為把樂隊解散我就能考上嗎?我看還是夠嗆。”
莊凡心差點笑出來,怕自己繃不住便撕一包薯片佔住嘴,顧拙言說:“這事兒還真是一個巴掌拍不響,你那樂隊如果堅固,你爸怎麼拆?”
陸文好委屈:“他把我的卡停了,我沒錢了,不用拆就他媽散了。”一直以來人家圖他的錢才陪他折騰,他都明白,大家也都明白,但真到這麼一天還是很難受。
莊凡心剛才想笑,這就想陪著哭,他拍拍陸文的肩膀,陸文的身形和顧拙言差不多,腦袋一扎就要枕他的肩。
顧拙言瞧著,大概懂了莊凡心發現他和裴知私聯的感覺。他問:“那打架是怎麼回事兒?”
“我氣不過去找他們,掰扯兩句就動了手。”一對三,要不是身上有傷受影響,陸文不至於掛彩,“我爸開家長會呢,我就跑了。”
顧拙言愁眉不展:“學校怎麼辦,周一不就曝光了?”
蘇望他爸的秘書的妹妹是外科大夫,幫忙開了請假條,十天,周一蘇望會交給老師。連奕銘給訂的機票,陸文說:“但在榕城這邊,兄弟,小鄰居,就打擾你們兩口子了。”
顧拙言嘆一聲:“鼻青臉腫的,你還跑這麼遠。”
陸文笑起來:“你給我點贊,我尋思你也挺想我的,就來了。”
大致交代完情況,顧拙言給擊劍部的同學打電話,託他們找一下樂隊那幾個人,報仇就算了,要是陸文他爸再問起什麼,別把打架這事兒抖出來。
“疼麼?”莊凡心幫陸文擦藥,“你爸下手這麼重?”
陸文他爸年輕時在俄羅斯念的軍校,結婚後扎在部隊,陸文他媽生產時都沒能回來。陸文的媽媽是難產走的,他爸後來退伍經商,再也不當兵了,這些年也沒有再娶。
擦過藥,陸文從行李箱拿出一盒點心:“蘇望託我捎的鳳凰酥,老字號,釣魚臺特供,他說祝你們鳳凰來儀。”
顧拙言打完電話進來:“銘子隨999,蘇望送喜餅,你呢?”
“我這不是親自上門祝賀了嘛。”陸文抓住莊凡心的手,“小鄰居,拙言交給你我放心,他如果欺負你……我也打不過他,實在不行你自己報警吧。”
仨人圍成一圈吃鳳凰酥,掉了一床餅渣,天晚後莊凡心回家了,顧拙言和陸文並排躺在床上。陸文舉起手機自拍一張合照,發群裡,算報個平安。
蘇望囑咐:“你自己旅旅遊,別給人家當電燈泡。”
陸文翻身抱住顧拙言,倆一米八幾的大高個相互依偎,肌肉貼著貼肉,說出的話卻很輕:“拙言,我來找你還有個原因。”
“說。”
“你和你爸翻臉來榕城,然後收獲愛情了,那我和我爸翻臉也來榕城,萬一呢。”
顧拙言愁死了:“連副卡都被停了,咱就甭惦記愛情了行嗎?”
陸文迅速垮掉,松開手,他相信低谷隻是暫時的,他遲早要死灰復燃。
周末兩天沒出太陽,天色灰藍,陸文怕他爸殺過來,提心吊膽得哪兒也不敢去。和顧拙言悶在房間打遊戲,他們四個人之中陸文打遊戲最厲害,因為別人玩兒的時候他也玩兒,別人去學習了他還玩兒。
“明天我上學,你怎麼著?”顧拙言問。
陸文說:“寫歌。”
“……”顧拙言嘆口氣,作文都經常跑題,還寫歌。
當然了,陸文就是那麼一說,他寫的歌十句詞有一半是“噢……耶……”。禮拜一顧拙言和莊凡心去上學,他便跟著薛茂琛在榕城旅遊,將大小景點、好吃的館子全招呼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