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寧一宵笑笑,“今天早上起來感覺手很髒,多洗了幾遍,沒什麼要緊的。”
蘇洄皺起了眉頭,走到餐桌邊,眼睛卻一直盯著他的手。
“你不能這樣洗了。”他語速慢吞吞,又很擔心,“之前好不容易好了一點,怎麼又難受了呢。”
寧一宵坐到他的対面,假裝並不在意這件事,盛了一碗湯,推到蘇洄跟前,也借著這一下把手上的細小皮損都展露出來,故意讓他看個清楚。
蘇洄的語氣有些急了,“你看,這個地方上次已經好了很多了,現在都起皮疹了,怎麼回事……你有聽醫生的話好好吃藥嗎?”
寧一宵就等著這句,於是順理成章,像毫無悔改的罪犯那樣直接認罪伏法,“沒有。”
蘇洄蹙了蹙眉,像是很不能理解似的,輕聲問:“為什麼?”
“不為什麼。”寧一宵態度隨意,“太忙了,動不動就忘了。”他說著便催促蘇洄,“先吃飯吧,別管這些了。”
蘇洄哪裡吃得下,他盯著寧一宵的臉,定定地看了許久,知道自己不應該多管他的事,但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你不能這樣,要按時吃藥,不然會變嚴重的。”
寧一宵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靜坐了一會兒,才開口,很應付地給出回答,“好,知道了。”
“你光答應不行的。”蘇洄叮囑他。
寧一宵笑了,反問蘇洄,“那怎麼辦?不然你監督我吧?”
蘇洄思緒很鈍,一下子想不到怎麼做,“怎麼督促……”
“反正你也要吃藥,我也要吃藥。”寧一宵很自然地提出建議,“要不這樣,我們每天到時間一起吃藥。”
說著,他乘勝追擊起來,“之前工作的時候吃飯不規律,我胃經常不舒服,不過最近基本都在家,和你一起吃飯,比較規律,好像也不會胃疼了,還挺管用的。我們以後就做室友兼飯友和藥友,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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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這麼多,蘇洄卻隻能慢吞吞地在腦子裡處理,寧一宵沒有好好吃藥,他未必好到哪兒去,總想著得過且過,熬過這段時間,自己還能撐,可現在……再多顧慮都比不過讓寧一宵好過。
蘇洄很無藥可救地點了頭,同意了寧一宵的提議,“好,那我叫你吃,你不可以耍賴。”
寧一宵抿開笑意,“我盡力吧。”
蘇洄擔心他說到做不到,“吃完午飯就要吃。”
寧一宵點頭,笑起來的樣子很像是六年前那樣子予取予求,“好。”
蘇洄安靜地喝完雞湯,時隔多日,和寧一宵一起吃了第一頓藥。
飯後沒有太正式的甜點,隻有水果,蘇洄用叉子叉起一塊蘋果,剛咬下一口,他看見寧一宵起身,還以為他又要去洗手。
“幹什麼?”他下意識問出來,顯得有些奇怪,像一刻也不能看到家長離開的小孩子。
“我突然想起早上景明的助理送來了這個。”寧一宵從玄關回來,手上拿著一個小禮品袋,他放到蘇洄面前,用鼓勵的語氣対他說,“看看。”
蘇洄放下叉子,打開了禮品袋,裡頭是一份捐贈證書,還有一張賀卡。賀卡上的字跡很是可愛,還用油畫棒畫了聖誕帽和襪子,寫著“謝謝蘇先生,祝您聖誕快樂!”
“聖誕節都過去一個月了。”蘇洄不禁開口,語氣裡帶著一點笑意,抬眼望向寧一宵,本來想問他是不是那個孩子寫的,可対上他視線的瞬間,忽然想到了寧一宵的生日,於是頓住。
“怎麼了?”寧一宵眼神柔和。
蘇洄覺得說出來隻會讓彼此尷尬,隻搖了搖頭。
可他沒想到的是,寧一宵卻好像讀懂了他的眼神,並直接戳破,“你是不是想到我生日了。”
蘇洄眼睛都睜大了,他沒想到寧一宵竟然會這麼直接。
還以為他會避忌一些,畢竟他們已經不是過去的關系了。
他時常會隱約感覺到寧一宵的變化,不隻是六年前和六年後,而是剛重逢和現在,寧一宵都在發生細微的變化,無論是態度,還是言語。
這樣的變化令蘇洄產生復雜的情緒,他希望寧一宵能因為和他的相處開心一些,但如果他真的把他當成好朋友,又不免有些心酸。
再沒有比自己更麻煩的人了,蘇洄想。
寧一宵坐下來,嘴角勾著似有若無的笑意,“看這反應我沒猜錯。”
蘇洄垂著眼,拿起自己的叉子,把吃剩的一口蘋果塞進嘴裡,等同於默認。
“我們現在不是朋友嗎?”寧一宵神色松弛,漫不經心地問,“蘇洄,雖然已經過了一個月了,但是小朋友都知道補個祝福,你呢?要不要考慮給我補個禮物?”
蘇洄抬眼望向他,嘴唇上還沾著少許晶瑩的蘋果汁,看上去有種雜糅的氣質,消沉又清純。
他似乎不太確信,聲音很輕,好像風一吹就散開的霧,“你……”
寧一宵沒等他說完,那種近乎慫恿和引誘的語氣又一次出現,就連眼睛也定定地盯著蘇洄,仿佛想得到的並不止這些。
“送我吧,我想要。”
作者有話要說:
捐贈是真的,小朋友的賀卡本來要寫happy new year,硬生生被某人在電話裡提了離譜的要求——“,麻煩寫聖誕快樂。”
小朋友:這個叔叔好奇怪哦()
第42章 P.初次贈禮
夏日短暫得像一件燃燒的舊襯衫。
潮湿、汗液、悶熱和氣味通通付之一炬, 身處其中時隻是沉迷於熊熊火焰,一切快要消失,又為舊物的逝去而悵然若失。
對蘇洄而言, 擁有過寧一宵的這個夏天, 燒毀的大概就是他這輩子最鍾愛的一件。
他習慣了被當做一個難以啟齒的病人, 就連遇到一隻小小的流浪狗,想對它好, 他也會下意識地說“別怕我,我不會傷害你”。
遇到寧一宵,蘇洄才第一次知道, 原來坦白自己的病, 也有不會離開、不會害怕的人。
他說“別趕我走”時, 蘇洄的心碎掉了, 但也因為這句話,有了重新粘合的勇氣。
夏天已經過去一半,大概是上天終於對他產生了些許憐憫之心, 竟然將他遇到寧一宵之後的第一次鬱期縮短到十餘天。
這十幾天裡,他就像是一個被困於外太空某個極寒星球的失敗宇航員,在孤獨與絕望中艱難維持著生命。
寧一宵就是他與地球唯一的聯系。他每晚會撥打蘇洄的電話, 就像嘗試救援他的人,一遍一遍地試, 哪怕隻是單向的通訊,得不到回應,也沒有放棄過。
他會把白天發生的事都告訴他, 大部分都是好的, 聽了會讓人心情愉快的,但蘇洄知道, 無論聽什麼都一樣。
“今天上班的時候,我看到了一隻小貓,和你一樣漂亮,好像是走丟了,我想把它撿走,但它很害怕,嚇得跑掉了。”
寧一宵在電話裡發出微不可聞的嘆息,“我有點後悔,應該慢慢來的,或者找更專業的人,不知道它現在怎麼樣,會不會很餓。”
蘇洄給不出他任何回應,隻是聽著,安靜地掉眼淚。
“今天辦公室的另一個實習生說馬上要過節了,七夕,我還沒有過過這樣的節呢。”寧一宵的聲音很溫柔,“你陪我吧,我的小男朋友。”
他很善良,也很慷慨,並不在意蘇洄會不會在這種時候予以回應。
隻是過幾分鍾,才說:“我當你默認了。”
每一次掛電話,或是他根本忘了掛斷、但快要累到睡著的時候,都會對蘇洄說一句“我愛你”。
就像是宇宙通訊裡約定俗成的、代表結束的暗語。
鬱期結束的那一天,蘇洄仿佛從極寒的冰川地表找到了一艘可以返回地球的飛船,登上去,在引力下甩開了沉重與壓抑,開始了快樂的漫遊。
隻不過這次也一樣,他沒有獲得變為正常人的機會,一天也沒有,發射器讓他筆直地飛出去,在某一天的上午進入令他既愛又恨的輕躁狂時期。
好在他正正好好趕上七夕,可以用比較好的狀態陪寧一宵度過節日。
轉換狀態後,蘇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商場的專櫃。他想為寧一宵購置一款手表。
六月底時,蘇洄自己一個人無聊時在商場闲逛,那時候還沒能和寧一宵在一起,但注意到了那塊被擺放在玻璃櫥櫃正中心的黑色手表,當時便覺得,寧一宵戴這塊表一定非常合適。
但很可惜的是,他被告知這塊表是限量款,專櫃和官網都需要預定,如果現在定,最早也是三天後才能送到,這讓蘇洄非常掃興。
但他還是想要,於是付了定金,“那我三天後來取。”
禮物沒能第一時間送,蘇洄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兩手空空,於是回了家,把花園裡養了一整個季度的朱麗葉都剪下來,包了一大束,還放上了一張賀卡。
[七夕快樂,這些我養了很久,都送給你了。]
一張賀卡他反反復復寫了好幾遍,選不出來,於是用了第一版,可同城速運的人取走花後他才懊惱地想起,自己忘記寫我愛你之類的句子。
事後他隻好不斷自我寬慰,寧一宵當然知道,他絕對不會懷疑自己對他的愛。
花送到的時候,寧一宵還在開會,電話開了免打擾,快遞員聯系不上,隻好上樓來到他們公司的前臺,把花暫放在那裡。
所以寧一宵剛從會議室出來,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到了前臺轉交給他的巨大花束,明豔得如同夏日陽光的香檳色花朵,透著飽滿、熱情的橙。
“哇,不愧是帥哥。”同組的前輩開始開玩笑,“這是咱們公司今天送來的最大的一束吧。”
“豈止是最大,這也是最漂亮的好嗎?”
“哪兒買的啊,真好看,超級貴吧!”
“哎一宵,能不能讓你女朋友把花店推給我啊。”
寧一宵正低頭看著賀卡,聽到這句,不禁勾起嘴角,“這個是他自己種的,不是花店買的。”
此言一出,一眾同事便更嫉妒了。
“這得養多久才能養這麼好啊!”
“不愧是大帥哥,會下蠱。”
寧一宵將花放回到工位,自己走到茶水間給蘇洄打去電話。
這次蘇洄很快就接通,聲音聽上去很開心,與昨天晚上判如兩人。
“收到了?這麼快,我還以為會差不多到你下班的時候到呢。”
寧一宵的心情也很好,“可能送快遞的師傅今天業務繁忙,不快一點送不完吧。”
“對哦。”蘇洄的聲音挾帶著孩子氣的甜蜜,“那……你今天業務多不多啊,有沒有時間和你的小男朋友約會呢。”
寧一宵忍住笑意,還假裝冷淡,“我考慮一下。”
“你們今天不會還要加班吧。”蘇洄開始耍賴,“能不能不加班?今天周五诶。”
“那你過來找我們老板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