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冰河一被甩開,呆了一下,立刻追上來,道:“師尊,我知錯了。”
沈清秋冷冷地說:“知道錯了就別跟過來。”
洛冰河急道:“我早就後悔了,隻是一直沒法對你說。你還生氣我逼得你自爆靈體嗎?我已經把師尊身體裡的靈脈全都修復好了,絕無欺瞞!隻要我能進入聖陵,一定有辦法讓你再醒過來。”
沈清秋不答話,猶豫是不是該放點狠話,讓他斷了這念想,可洛冰河猛地撲了上來,從後面把他圈住,牢牢抱著,撒潑打滾也不肯撒手。沈清秋被他抱得渾身僵硬,好像被個毛茸茸的東西蹭了,簡直寒毛倒豎,手中運勁,卻還是沒真打上去,咬牙擠出一個字:“滾!”
說好了黑化之後不走苦情路線的啊!不要拉拉扯扯的!
洛冰河充耳不聞,道:“還是師尊氣的是金蘭城之事?”
沈清秋道:“不錯。”
洛冰河偏不肯放手,喃喃道:“剛從無間深淵返出時,知道師尊你對外宣稱我是被魔族所殺,先前還以為是師尊心軟,畢竟留著幾分情念,不願讓我身敗名裂。誰知一見面後,看師尊態度,我又怕原先是我想的太美了,我怕師尊為我隱瞞,隻是覺得教出了一個魔頭,敗壞了清譽。”
他說得可憐兮兮的,一句接一句搶著往外倒,好像生怕沈清秋粗暴地打斷他不讓繼續說:“撒種人真不是我安排的。我那時是氣糊塗了才任由師尊被關進水牢……我早就知道錯了。”
若是現實中的洛冰河,恐怕不會有這麼不顧形象滔滔不絕的時候。大概也隻有在他給自己造的夢裡,他敢這麼絮絮叨叨。在這種時候一把推開他,就像對一個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哆哆嗦嗦打電話給心靈雞湯大姐姐傷心哭訴的小姑娘劈頭蓋臉扇一耳光,未免有點殘忍。
沈清秋又是惻隱之心大動,又是倍感荒唐。有什麼比你費盡心機逃一個人逃了這麼多年,最後發現人家根本不是想殺你,而是想搞你更荒唐的?雖然無論是殺是操,結果都一樣,沈清秋都會拼了老命地跑。
一個是想見不能見,抱了五年屍體。另一個是避之不及,卻還總覺得見得多了。
他僵著手,舉起又落下,捏緊又松開。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摸了摸那顆比自己要高的腦袋。
心想:“媽的,真是輸了!”
好好一個暗黑系的種馬男主,現在別說後宮,沒準人家還是個處男呢。自己都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了,他再補刀,好像太不厚道。沈清秋還是輸給了賣的一手好慘的洛冰河,以及自己的同情心。
洛冰河立刻捉緊了他那隻手。沈清秋感覺手背處洛冰河掌心的皮膚略有不平,細看發現,原來是一道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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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秋原本不明白,他身上這麼多傷口是怎麼回事,可這時忽然想了起來。金蘭城夜會,洛冰河同他玩兒貓捉老鼠玩兒了一路,最後抓住他時,自己刺了他一劍。當時,洛冰河是直接用手抓住了修雅劍的劍鋒。
至於他胸口鄰近心髒處的傷口,則更不應該忘記,那是仙盟大會上沈清秋逼他下去時不小心刺的一劍。
好像自己每一次去刺洛冰河,他從來沒有躲過,一直都是不閃不避,正面迎接,讓他刺,任他砍。正因為如此,兩次沈清秋都沒想真的刺中他,卻都刺中了。捅完刀以後,傷口他也不去治,反而刻意留存下來。
第52章 春山遺恨
要是在以前,沈清秋還能理所當然地認為那是洛冰河記仇,要留下傷口時刻溫習對他的仇恨。可現在,這種行為到底是什麼意思,沈清秋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那麼長一本書看完了,孩子也拉扯大了,他可從沒發現,洛冰河原來是個純情少男。深情種馬這玩意兒一變基佬,後面兩個字居然立刻去掉,現在這個被他養得歪到不知哪裡去了的洛冰河,心思比小姑娘還細膩,又抖m又容易受傷。
也可能,不是他從沒發現,而是他從沒想過要去發現。歸根結底,沈清秋還是把洛冰河當做一本書中的角色,採取時時遠觀、偶爾褻玩的態度。大多數時候都敬而遠之。原著中存在感最強的洛冰河,在他眼裡反而臉譜化模式化得最重。
對著這樣的洛冰河,沈清秋縱然覺得麻煩得要命,卻真有點手足無措了。
他兀自煩惱,從這個角度卻看不到,洛冰河唇邊揚起的一抹扭曲微笑。
醒來之後,沈清秋睜開眼睛,上方是一片雪白的紗帳。有人推門而入,輕聲慢步關上門,道:“醒了?”
沈清秋轉了轉脖子,斜著眼珠去看。
燈下看人,暖過月下看人,那男子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嘴角噙笑,明俊不可方物,尤其是一雙眼睛,顯出一種溫柔的靈動之氣。
他見過這雙眼睛。露水湖養出來的眼睛。
沈清秋一轱轆坐起,冰袋從額頭上掉落,那男子彎腰撿起,放回桌上,給他換了新的。
見狀,沈清秋原本含在口裡劈頭蓋臉一大堆“你是誰”“你意欲何為”都不好意思說出來了,幹咳一聲,矜持道:“多謝閣下幻花宮中出手相助。”
那年輕男子在桌邊站住,笑道:“人有一句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況且沈仙師於我之恩,遠遠不止滴水。”
第一,此君果真是白露林那蛇男。
第二,此君知道這殼子底下的人是沈清秋。
沈清秋試探著問道:“……天琅君?”
上古天魔一脈之所以帶了一個“天”,是因為傳言,這一支血脈,是自仙界墮落入魔。血統要比洛冰河純,才能壓制住沈清秋體內的天魔血。那麼,問題就來了。天魔血系中,原著給出過名字的、沈清秋知道的,就兩個:洛冰河,還有他爹。他隻能猜誰呢。
隻是事不過三。沈清秋那到現在為止都無往不利的奇葩猜謎法則,終於在這裡碰壁了。
那男子搖了搖頭,道:“沈仙師將我認作君上,實在太過抬舉。”
聽到“君上”二字,沈清秋終於知道這位是什麼角色了。
原著一開場,天琅君就已經被鎮壓在高山之下。對於數年前那一場大戰,因為和男主的掛逼與種馬之路關系不大,向天打飛機略略帶過,隻說“不敵人界諸多修真界泰鬥合力圍攻,被鎮壓於××山之下,永世不得翻身,心腹大將死傷離散”。
究竟××山是什麼山?沈清秋從沒好好思索過這個問題。可受刺激之後,他終於突然想起來××是啥了。
白露山!
白露山上白露林!
沈清秋上下打量那男子。這可是洛冰河他爹的“心腹大將”啊!
現在看,他身上已經完全找不到當初那蛇男的畸形影子了。沈清秋咽了咽喉嚨,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那男子客氣道:“天琅君座下,竹枝郎。”
他話音剛落,系統傳來提示音:【補全劇情完整度以及隱藏人物譜,B格+300。填坑項目啟動,B格+100!】
沈清秋陡然湧上一陣無可抑制的興奮。
“填坑”,指的絕對是原作中那幾樁一直沒有交代清楚幕後兇手的坑爹無頭慘案和設定BUG。這個,就沈垣最唾棄《狂傲仙魔途》的原因(之一)。也是看完文後最讓他捶胸頓足咬牙切齒的一大恨事。
現在,他已經引出了沒正面出場過的人物,而且系統也開啟了填坑項目。難道,接下來,就要揭開那些通天巨坑的真相之謎了嗎?!
沈清秋道:“我救過你一次,你也救過我一次了,兩清了。”
他說的“救過你一次”,是指那時攔著公儀蕭,沒讓他殺了蛇男。竹枝郎卻搖頭,道:“不止於此。如果不是沈仙師,在下恐怕再過數年也無法靠近日月露華芝。怎麼能說是兩清了?”
沈清秋一聽,正合他意,說:“那好,打個商量,你不能直接把兩道這玩意兒都從我血裡抽出來嗎?一定要留在裡面嗎?”
這就像是你身體裡長了一條寄生蟲,而大夫對付這條蟲子的治療辦法居然是放進另一條寄生蟲來和它抗衡。怎麼想情況都更糟糕了!
竹枝郎道:“嗯……在下這也是頭一次動用天魔血,此前還從未聽說過有什麼方法可以消解的。”
雖是掃興,沈清秋卻也表示理解。血液入體,溶於無蹤,要再把它分離出來,的確不太實際。竹枝郎道:“雖然不能釋解,但隻要在下的血也在沈仙師體內,那位的天魔血就無法起作用。去魔界之後,無法起到追蹤之效,也絕不能折磨於你。”
打住。
沈清秋道:“等等。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去魔界了?”
竹枝郎道:“很快就會去了。”
沈清秋觀察他神色,道:“你說的‘報答’,該不會是要帶我去魔界吧?”
去魔界幹啥?物質資源匱乏,文化風俗格格不入,還會水土不服。而且目下有一堆更需要擔心的事。他之前被洛冰河接近於戀屍癖的行為嚇到頭腦發熱,讓柳清歌把自己原先的身體帶走了,洛冰河會不會一怒之下,把蒼穹山給一鍋端了啊?!
他得先回去和諸位同門通個氣。沈清秋立刻掀開被子,打算跑路。誰知,剛一動作,就感覺一條又滑又黏的冰涼柔軟事物順著腿爬了上來。
一條碧青色的蛇從被子中緩緩探出頭來,正朝沈清秋嘶嘶吐出鮮紅的蛇信子。
這蛇三指粗細,乍看形似人界毒蛇竹葉青,眼泡極大,瞳孔極小,對比之下,觸目驚心。沈清秋卻不怕這類軟體生物,冷眼看著,手中悄悄凝力,正想出其不意、捏爆它七寸,碧蛇突然身軀弓形後仰,紅口大張。
明明是一條蛇而已,嘴裡居然發出人嗓一般刺耳至極的尖叫,同時開花似的在蛇頭四周炸出了無數根密密麻麻的綠色倒刺,刺尖泛著鮮紅,一看就有劇毒,蛇身更是打了氣一樣膨脹了幾倍。剛才還能算嬌小可愛的觀賞蛇,現在就他媽是個怪物。
魔界品種果然兇殘。沈清秋立刻打消了用手直接接觸的念頭。
竹枝郎斟滿了一杯茶,放到桌上,誠摯地道:“沈仙師為何不聽我說完就要走?在下是真心想報答白露林不殺與相助之恩。”
沈清秋扯了扯嘴皮:“要我去魔界,不去就放這種東西到我床上來,算是‘報答’?”
竹枝郎笑了笑,道:“不隻是床上。”
又有一條拇指粗細的小蛇從沈清秋衣服裡滑出來。
這一條一直盤在他衣服裡,被體溫溫熱了,窩得舒舒服服,剛才也一動不動,沈清秋居然一直沒覺察到它的存在。“嘶嘶”聲不斷中,床底下流水一般爬出了無數條大小粗細不一的青蛇,鋪滿了整間房的地面。
沈清秋沉默半晌,道:“蛇族?”
竹枝郎自若道:“家父來自南疆。”
怪不得他叫這個名字。
魔族對階級和血統方面非常重視,平民或血統低賤的魔族不允許在名字後稱“君”。沈清秋琢磨著,這個字是個代表地位和階級的後綴,就像帝王名諱不可侵。
洛冰河之所以上位期間略不順遂,就是因為諸位魔君對他人類混血的那一部分頗有微詞。至於“××郎”這種名字的角色,在魔界副本前期被洛冰河打死不少。所以沈清秋斷定,後面帶這個字的,不說都是貧民窟,至少出身不會很好。
竹枝郎無疑屬於天魔血系,卻不能稱君,問題肯定出在混血的一方身上。
蛇族群居活躍在魔界南疆,嚴格地來說,還是算魔族,但這一族本體是巨蛇形態,生下來是就是這樣,隨著年齡增長和修為提高,極少一部分會慢慢化為人形,退去鱗片。但更多的是終生保持蛇形。
沈清秋道:“令堂是?”
竹枝郎道:“天琅君之妹。”
天琅君的妹妹好歹也算是魔族公主一樣的人物了,是有多想不開,跟誰不好、非要跟一條蛇生孩子,太尼瑪重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