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人為了報恩,提出可以給嫡系能夠提高世代靈體的鬼紋,但鬼紋具有反噬其主的力量。兩百年前,時局混亂,池家嫡系的祖先急欲帶著家族變得更強,便一口懇請宿命人將鬼紋交給他。宿命人將自己的惡魄剝離化為鬼紋,種在了池家嫡系祖先的身上。
在池家嫡系得到鬼紋後,池家旁系卻在暗中找到了宿命人,哭著懇求宿命人給他們旁系一條活路。否則嫡系一家獨大,那不就是能隨意打罵奴役他們了?他們旁系還有活路嗎?宿命人覺得有道理,所以又給池家嫡系下了一條詛咒。
嫡系不能傷害旁系的詛咒。
之後,宿命人成為了偽神,在成為偽神之後,宿命人已經不能再輕易地預言自己的未來,否則需要付出沉重的代價。但三十年前,他還是冒著巨大的風險再次預言了自己。預言的結果竟然和他兩百年前的預言內容並沒有絲毫變化。明明已經給了池家嫡系能夠反噬其主的鬼紋,還給池家嫡系下達了詛咒,可他還是會被池家嫡系的後人所殺。
宿命人就這樣一夜白了頭。
惡鬼說起這件事,眼神沉沉,他臉部線條冷硬的繃起,手中漫不經心地捏著江落的手指,帶著些嘲弄地道:“他會死在我的手裡。”
江落發現自己對宿命人的印象已經跌到不能再低了,即使發現鬼紋是宿命人的惡魄也隻是驚訝了一瞬。怪不得宿命人的純善看起來那麼真實,原來隻是因為他把所有的惡都給了池家嫡系。
而他的惡魄,已經徹底被池尤馴服了。
江落被牽引著敷衍地在他皮帶上摸了摸,突然樂了,眉眼中全是譏诮,“宿命人從你出生開始就一直躲在了長白山上,直到你死了才敢下山。他這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殺死他,所以才一直躲著不敢下來吧。”
第192章
“不過,”江落感嘆地道,“他竟然從兩百年前開始就不再殺人了……”
宿命人從某種角度來看,是一個很可怕的人。
正常人在預言到某個人的後代會殺死自己之後,最直接的做法就是斬草除根。但宿命人在沒有成為偽神,還是一個小小的人類時就已經為兩百年後的成神計劃做規劃了,這代表著什麼?代表著他擁有著絕對會成為神的堅定信念,從開頭,他就料定了以後。
他對池家嫡系所做的一切也不沾因果,給池家嫡系鬼紋是因為池家嫡系救了他。又因為旁系哀求,他覺得自己破壞了池家嫡系與旁系的平衡,才給嫡系下了詛咒。
他遊離在一切之外,如同一個不沾汙泥的看客,與池家的悲喜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從兩百年前的決心就開始維持到如今,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不可怕?
Advertisement
江落輕呼一口氣。
他很快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手還在惡鬼的皮帶上。惡鬼趁著他思索的時候,帶著他緩緩解開了皮帶金屬扣。
江落突然笑了,細長的手指曖昧地移動,“我可以自己來。”
惡鬼眯著眼睛看他,捏了捏江落的手,收回了自己的手。
江落的手指彈著鋼琴似的飛躍,靈活地抽出了惡鬼的皮帶,他抬頭對著惡鬼燦爛一笑,用力衝著惡鬼的大腿幹脆利落抽了一下,皮帶尾部發出清脆的一聲,從惡鬼的背後抽到了腰背處,“抽你抽得爽嗎?池先生,看你這麼急不可耐,我可以給你免費抽上一次。”
惡鬼從來沒被人拿皮帶抽過,他拽住皮帶另一端,蒼白的手背上可以見到隱隱約約的青筋,他意味不明地感嘆,“你膽子真大。”
江落為了表示他的膽子還可以更大,笑眯眯地用另一隻手拍了拍惡鬼的屁股,吹了一聲口哨,“你屁股可真翹,要不要試試被我上的感覺?”
惡鬼沒說話,靜靜看著江落。
江落被看得有點頭皮發麻,又有點挑釁成功的得意。他翹著腿往後一撐,等到惡鬼想要抓住他時,他立刻道:“你不想要知道我是從哪裡來的了?”
惡鬼伸出的手一頓,他又紳士地收回了手,朝著江落勾唇笑了笑,“說吧。”
江落悠悠地道:“這裡有陰間,陰間是鬼待的地方,活人進不去。這裡也有玄學界,玄學界是咱們待的地方,普通人看不到鬼魂,也與玄學界格格不入。而我來的地方,是整個世界上,”他比了一個圓,大大的圓能夠將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察覺不到的一個地方。”
惡鬼若有所思。
“你們不會知道那個地方在哪。你可以把我看作是另一個世界來的人,”江落故意道,“池尤,即便你再了不起,隻要我回到我的世界,你就永遠找不到我。”
他太壞了,既想要和惡鬼分手,又想要看著惡鬼為他瘋狂的模樣。
但惡鬼卻沒有瘋,他堪稱冷靜地看著江落,眼神深不可測,但這樣的眼神卻比波濤洶湧時更加可怕。江落感覺到某種無形的恐懼,隨處不在,比死亡還要更恐怖。他的血液在池尤的眼神中一寸寸冰冷,空氣開始稀薄,窒息的感覺從內髒擠壓、爆裂。
“你以為你能躲到哪裡?”池尤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很輕,輕得鑽到江落的耳朵裡時快要消失不見,“你身上有我鬼紋留下的三顆痣,你以為你能躲到哪?”
說完,他還笑了一下,“無論你躲到哪裡,我都能找到你。”
江落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池尤這話說得讓他跟躺在棺材裡一樣冷飕飕的,“這三顆痣連靈魂都有?”
“隻要沒有下一代,”惡鬼壓下身,冰冷的指腹隔著衣服摸在了江落腰間的三顆痣上,他語氣很愉悅,“它連你死都會跟著你。”
江落:“……”這真是一個恐怖故事。
不過江落也不覺得自己還會回到自己的世界,就算能回去他也不打算回去。
江落唯一需要擔心的是,等他和池尤分手以後,池尤會不會順著這三顆痣來騷擾他?
……這麼一看,池尤果然還是和宿命人同歸於盡最好。
說是這麼說,但江落下意識地忽略“同歸於盡”這個可能,已經開始想著打敗宿命人之後怎麼讓池尤停止毀滅玄學界了,他眼睛轉了轉,“那我要是真的回到那個世界,你找我也得浪費很長的時間吧?三年,五年?或許你找著找著,我已經有了新情人了。”
惡鬼的氣息猛地一冷。
江落掌控全局,慢悠悠地道:“我其實不是很想回去我的世界。我在這裡待得很舒服,但如果某個傻瓜把這個世界弄成鬼怪橫行的模樣,讓我連吃個飯洗個澡買個外賣都危險的話,我會考慮回去也說不定。”
惡鬼按著江落腰間的手猛地用力,“你在威脅我。”
“也可以這麼說,”江落坦白地點頭,“要麼我把你揍到改變主意,要麼你自己放棄。當然,我知道你很強,強到我不一定能奈何得了你,但如果我真的沒有阻止了你,讓你毀滅玄學界,攪亂正常的社會秩序,讓我享受不了正常生活的話,池先生,我會換個世界定居。”
惡鬼的指骨一根根發出如同斷裂的“咯吱”聲,他陰沉地笑了,“如果你敢走,我會殺了你。”
所以你他媽寧願殺了我,也不想要放棄毀滅玄學界?
江落呼吸一窒,一瞬間陰霾罩頂,他冷著聲音道:“如果你讓這個世界變成你夢裡的樣子,我就會走。”
屋裡的氣氛越來越凝滯,江落和池尤誰也不退讓一步。慶幸的是,在氣氛徹底降入冰點之前,有人敲了門。
廖斯咳了咳,虛弱地道:“主人?”
惡鬼臉上浮現的猙獰鬼面消失,他面無表情地側耳傾聽了一下,突然站起身,抽過江落手裡的皮帶,大張大合地扣著褲子。
等到惡鬼整理好自己,他拿著西裝外套就往外走。江落忽然從床上站起身,眉眼燒火,他冷冷地道:“池尤,你還沒給我答案,你敢走試試。”
惡鬼連停都沒停,直接打開了門走了出去。
他剛關上門,門內就響起瓷器摔在門上的聲音。再晚上一秒,這東西就會砸在池尤身上,足以見到江落的暴怒。
池尤臉上瞬間陰沉了起來,他嘴角拉直,沒有一點兒的笑意,廖斯看得心驚,心裡暗暗叫苦。
不過廖斯也很奇怪,他過來找主人的原因已經通過心聲告訴主人了,不是很嚴重的事,也可以等到明天處理,那主人為什麼還會專門出來?
半晌,池尤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門內,聽著腳步聲逐漸走遠。江落臉色驟變,他內心的火氣來得猛烈而洶湧,幾乎一瞬間燒掉了他的所有理智,他“蹭”地衝到門邊,一腳踹在了門上。
門板被踹得劇烈顫抖,江落胸腔內的火氣燒得更旺,他倏地打開門朝著池尤離開的方向吼道:“你他媽以後別進這個門!”
說完,他重重摔上了門。
江落沒有任何表情地將手撐在門上。
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可笑極了。
從和聞人連的計劃開始,池尤為了江落對上了天師府,又為了他忍住了怒氣從天師府離開。池尤怕他受傷,因為他提前和宿命人對上,池尤抓來了全部的連家人,為了他恐嚇連家人,又為了他沒殺連家人。
慘白的手指骨頭,猙獰隱含怒火的鬼紋,擦著江落吐血的手,雪下散步的長長一條路。
連家人把池尤的靈魂煉成了元天珠,池尤都可以忍。但為了江落,池尤直接動了手。即便是這樣、即便是這樣……江落一拳打在了門上。他低著頭,表情晦暗不明。
即便是這樣,池尤寧願殺了他不讓他走,也不願意放棄毀滅玄學界來挽留他。
江落沒有毀掉玄學界重要。
這對池尤來說,對那個惡意滔天的惡鬼來說,才應該是正常的選擇。
無論是誰來看,他們都會覺得這是正常的,池尤是正常的,池尤的選擇也是正常的。
江落本應該也是覺得這是正常的人中之一。
這個結果驚訝嗎?
不應該驚訝的,明明在大昭寺見到葛無塵的時候,江落就曾這麼想過。
他一直知道池尤的目的對池尤來說無比的重要,雖然池尤喜歡江落,但江落哪裡能比得過他的目標。
但現在,一個月後的現在。
江落卻覺得無比的憤怒,除了憤怒,他竟然還有一種被刺蝟扎滿身的背叛感覺。
心都是酸的,江落頭抵著門,盯著門縫,怒火燒得整個人無比難受,“媽的……”
走廊盡頭的池尤腳步一停,他面無表情,過了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去。
廖斯竭盡全力縮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感覺主人的心情變得更糟糕了,廖斯打心底發慫,他從來沒有見到情緒波動這麼劇烈的主人。
江落當晚將房門關得嚴嚴實實,池尤也沒有回來。
之後的幾天,江落表情冷凝,無論是吃飯還是配合微禾道長治療,哪怕看到池尤也當做沒看到。惡鬼的臉色同樣冷漠,寂靜從他們兩人身上迅速傳染到了所有人。但在江落一次次無視惡鬼之後,惡鬼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隨著時間的延長,地下迷宮中已經到了其他人戰戰兢兢的地步。
直到五天之後,葛無塵風塵僕僕地從外歸來,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打破了這樣無聲的對峙。
“主人,我們找到了一條可以使用的龍脈了。”
第193章
江落手裡的勺子一頓,繼續平淡地吃著飯。
他今早又吐了次血,吐血時的疼痛殘留到現在,讓江落的手拿不穩筷子,隻能拿住勺子。
江落吃飯吃得很慢,很專注,因為他一旦不全神貫注,拿著勺子的手就會因為疼痛的餘韻而發抖。
他的自強不允許他把這麼虛弱的一面展現在別人面前。
微禾道長很激動,“是哪條山脈?”
葛無塵一身露氣,鞋邊沾著汙泥,面容倦色不掩,像是日夜兼程跋山涉水而來。他對著微禾道長笑了笑,卻不回答,而是看向了池尤。
惡鬼餘光看著江落,然而江落像是沒聽到葛無塵的話一樣,穩穩地吃著飯,眼前的一碗飯比能讓他活下去的山脈還重要一樣。
連接幾天喜怒不定的惡鬼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了下去,他手指的刀叉被按得扭曲,惡鬼放下手中的餐具,拿過一旁的手帕優雅地擦著手,薄唇勾起笑容,像是頗有興趣,“對啊,是哪裡的山脈?你好好和微禾道長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