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畢默默聽著他們的對話,突然鼻尖聳動片刻,朝著西北方向看去。
“陸有一,”他道,“有血腥味。”
眾人立刻打起精神,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陸有一連忙問,“在哪在哪?”
滕畢道:“跟我來。”
他在前頭走路,不久後,滕畢帶著他們走到了一處雪地面前。
雪地上看不出什麼特殊,滕畢徑直走到傳來血腥味的地方,他將表面一層潔白的雪掃開後,眾人看到了底下被血染得深紅的雪。
滕畢已經聞出這是誰的血味了,為了證實猜測,他抬手擦過紅雪送進嘴裡,隨即站起身道:“是江落的血。”
陸有一倒吸一口氣。
這得受到多重的傷,才能流出這麼重的鮮血?
他一下子慌了,“那你快聞聞,聞聞江落現在在哪!”
滕畢已經在聞了。
低溫會降低氣味的傳播。山下風小,但光禿禿的山中卻是疾風瑟瑟。這樣的環境影響了滕畢的嗅覺,滕畢仔細聞過每一道風向,抬步往另一條路快步走去。
身後的人緊跟著他。
滕畢在腦內道:“花狸。”
花狸是被虐待致死的狐狸怨氣化形而成,他的能力之一便是可以與旁人在腦內對話。很快,花狸的聲音就冷冷淡淡地響起:“幹什麼?”
滕畢不知道要不要將這個消息告訴主人,因為他不知道主人現在對待江落是個什麼態度。他竟然不希望主人趁機殺了江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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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不對,但滕畢卻試探道:“你和主人在一起嗎?”
“我們和主人在古墓,”花狸的語氣變得不好,“那個人類不知道和主人說了什麼,主人今天發了好幾次呆,最久的一次甚至出神了一個小時。我們進入墓主人的洞穴時,主人看著棺材還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個‘江……’字,即便沒說全,我也知道是在念那個人類的名字。他到底給主人灌了什麼迷魂湯,主人都變成另外一副樣子了。”
這麼看,主人應該不會殺了江落。
滕畢好像松了一口氣,他道:“你告訴主人,江落受傷了。”
花狸聽到有關這個人類的消息就覺得心煩氣躁,但聽到江落受傷後,卻又有些心情復雜,他不由追問,“受了什麼程度的傷?”
“不知道,”滕畢道,“我正在尋找他的蹤跡。”
花狸那邊沒再說話。
滕畢以為這場談話就此結束,但兩步之後,他卻突然聽到花狸滿是驚恐的聲音再次響起,對方語速又快又急,“滕畢,等你找到江落後,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我知道了。”
風向變了。
冷風中的血腥味越加濃重,滕畢速度越來越快。走得近了後,不止是血味,還有越來越清晰的腳印。陸有一從地上的腳印抬起頭,擔憂沉沉壓在心頭。他抬眼往遠方看去,突然一愣,“前面是不是暈倒了一個人?”
葉尋眯著眼看去,臉色一白,“是江落!”
一行人拔腿就往暈倒的人衝去,短短十幾秒就跑出了幾十米的距離。五六個人並駕齊驅,誰也不比誰慢,一同跑到了暈倒的人身旁。
暈倒的人果然是江落。
江落縮成了一團,靠在地上的那一面衣服已經被雪水染湿。他的臉上通紅,頭發絲凌亂地蓋住半張臉,唇卻是失去血色般的青白。陸有一小心翼翼地將他扶了起來,匡正將自己身上的羽絨服脫下蓋在江落身上,他們小聲叫道:“江落,江落?”
江落眼皮顫了顫。
卓仲秋低罵一聲,“早知道讓葛祝一起跟著上來了,醫道不分家,他起碼知道把個脈什麼的。”
聞人連抬手摸上了江落的額頭,“好燙。”
江落眼皮又跳了跳,他睜開了眼,在眾人驚喜的目光中撐著地面坐了起來,“是你們啊。”
他根本就沒暈過去,隻是察覺到身後有人在追他,江落又沒地方可躲,索性裝暈過去,想看看追他的人有什麼目的。
他一醒過來,幾個人就松了口氣。聞人連飛快地道:“堅持一下,我們帶你下山。”
“下不去,”江落恹恹地道,“我剛剛走了一圈,山頂有陣法,跟鬼打牆一樣,能進不能出,想要下山最多就隻能走到這裡,再往前走又會回到雪山頂上。”
“那怎麼辦?”葉尋著急,“要小粉試一試嗎?”
“回去吧,我知道微禾道長住在哪裡,”江落示意陸有一把他拽起來,從卓仲秋幾人臉上掃過,看到滕畢時,他眼中閃了閃,“你們怎麼過來找我了?”
聞人連道:“殯葬店老板託我們給你送來一樣東西。”
他從懷中掏出麥穗耳墜,將殯葬店老板所說的話也一同告訴了江落。江落接過吊墜,眯著眼睛想,殯葬店老板話中的意思難道是早就料到他會被天碧池水洗去欲念嗎?
但殯葬店老板的話,真的值得相信嗎?
這個耳墜會不會傷害到他?
江落沒有輕舉妄動,他將耳墜收了起來,若有所思道:“他跟你說還有十天就是庭審,距離現在還剩幾天?”
聞人連道:“七天。”
七天。
隻要忍過這七天,江落就能借用這個理由大大方方地下山。說不定還可以將計就計,看一看連家人和宿命人想做些什麼。
但這七天又該怎麼忍過去?
殯葬店老板說的話含糊不清,江落對他抱有懷疑態度。他不可能將希望全放在一個效用不明的耳墜上,畢竟他和紀鹞子也不太熟。因此,江落還得給自己再找一個穩妥的辦法。
他的餘光再次劃過滕畢。
江落早就發現了,滕畢早已恢復了記憶,他不再是那個傻乎乎對朋友一心一意的死鬼。但滕畢卻潛伏在了他們身邊,扮作成死鬼的樣子,如果說背後沒有池尤的指使,他怎麼也不相信。
江落的另外一個辦法,就是讓滕畢將池尤引來,讓他可以用池尤這個仇敵來保持自己的清醒。
但利用惡鬼明顯是和野獸打交道,這是一個兩敗俱傷的方法。
江落的心情古怪而復雜。
有些煩躁,也有些蠢蠢欲動想要壓制惡鬼的期待。有些不滿,但也有徵服欲望。
他明白,如果一旦在這個時候利用惡鬼,很有可能,他們還要上床。
畢竟池尤在鏡中時間提的條件……就是上床。
江落想著這件事,一直走到了莊園門前。
一方面,他的身體無法再承受死亡的威脅,無法用更為極端的辦法保持自己的神智。另一方面,既然他現在還不能下山,那不如探究一番紀鹞子為什麼會給他一個耳墜,而微禾道長以及宿命人又想要做些什麼,江落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能在無欲無求的狀態下激起他欲望和惡意的隻有惡鬼,和惡鬼打交道似乎也成了最好的保持自我的方法。
理智拉扯之間,江落逐漸偏向了惡鬼這一條路。
但他曾經親口對池尤說過“隻有那麼一次”。原本,江落是打算出來鏡子世界後就翻臉無情,好好教訓一下敢對他提出“二次上床”的池尤。
可是現在……
江落嘖了一聲。
他不是不知道變通的人,如果是,曾經就不會被下藥的時候找惡鬼上床。本質讓他感到快樂和刺激,他就可以接受,但江落實在不想就這麼便宜惡鬼。
打架就算了,如果真的要上床,江落絕不會主動送上去讓惡鬼太過得意,但他又忌憚天碧池的效果。
萬一真的變成無俗念的樣子,他豈不是連禍害池尤都提不起勁?
這也太可怕了。
思來想去,即便要和惡鬼做親密事,江落也不打算放下身段。他要誘導池尤自己過來,讓池尤主動開口求他。
這樣一來,江落既能保持自己的高姿態,又能不著痕跡地保持自身的清醒。
反正這都是惡鬼開口的,而不是他主動送上去的,他照樣可以理直氣壯用完就扔,不是嗎?
江落不知道說這麼多話是想要說服自己什麼,但這麼說完之後,他心裡確實爽了很多。
接下來,就是不著痕跡地吸引池尤現身了。
宿命人看起來很強,池尤和死鬼有可能進不去山頂。而且現實中做愛難免會在身上留下痕跡,江落覺得夢裡和池尤見面是最好的辦法。
一切準備就緒,那該怎麼引出池尤?
江落眯了眯眼,有了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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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江落:不要讓我放下身段,這都是你主動求我的.jpg
工具人池尤第三次上線
第138章
莊園就在眼前。
既然選擇回去,江落就得裝出之前泡完天碧池水後萬事不關心的模樣。
並且靈光一閃之後,江落覺得他用這副冷淡的樣子對付惡鬼,似乎也能滿足江落穩坐釣魚臺的要求。
他都被洗清七情六欲了,怎麼還可能去利用惡鬼來增加自己的欲念呢?
隻能是惡鬼主動上趕著來的啊。
江落停下了腳步。
他停下,身後的人自然也跟著停下。
江落側頭,看著自己的同伴們。
一路走來,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江落失血太多,面色蒼白,便表現出了幾分難得的虛弱。這虛弱有七分是真,三分是裝,一向可靠強大的人忽然變得脆弱,簡直讓陸有一他們心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