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悶哼一聲,狠狠踢開神像的手。巳蛇又往神像撞去,神臺承受不住這沉重的兩擊,竟然徹底塌陷,露出一個巨大的地洞來。
江落猝不及防掉入了地洞之中,巳蛇猛得追著他而去,神像笑著往前一滾,也轟隆隆地墜入了地洞之中。
地洞很長。
風聲瑟瑟從江落耳邊吹過,江落的小腿流出大量的血跡,被風吹起往後飛去。
這就是馮厲為他卜出來的大兇卦象嗎?江落心想。
但他眼中的神色卻越來越冷靜沉著,早已死過十八次的他,這點傷還不至於讓他投降認命。
身後的巳蛇包圍住了他,帶著他緩緩降落在地上。但江落卻在落地的一瞬間,就將巳蛇收回到了陰陽環裡。
金色的符文消失,整個地洞中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江落拖著受傷的小腿躲在了角落,他用止血的符箓止住了傷口,再用力撕下身上的布料擦過鮮血扔在了另一側。做好這一切之後,一聲巨響落下,神像也進入到了地洞之中。
江落面不改色,他側過頭,凝視著聲音發出來的黑暗。
在掉落下來的那短短片刻,江落在想一件事情。
為什麼地面上的祠堂不點燈,前往地下的石階不點燈,但地下的祠堂卻點上了蠟燭?
他猜測是神像無法在黑暗中的環境下視物。
因此,才有人用了這一個手段,讓神像無法離開地下,到達地面之上。
當然了,這隻是一個猜測,江落沒有任何證據去證明他想的是對的,但他此時想賭上一把。
他放緩了呼吸,聽著不遠處的動靜。
黑暗中,神像站了起來。他是由石頭做成,每一腳的動靜都極為的大。他微笑的臉在黑暗中看了一圈,卻沒看到祭品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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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寂靜之後,神像轟隆隆地再次動了起來。
前往的是江落的方向。
江落扶著牆壁,動作緩慢不弄出一分動靜地換了一個地方。
神像卻在他先前扔下沾滿鮮血的衣服位置處停了下來。
可以嗅到血腥味。
江落冷靜地判斷著。
神像對著衣服展開了攻擊,江落聽到石壁裂開的聲音,似乎是意識到衣服處沒有人,神像才停止了動作。
果然在黑暗中無法視物。
江落覺得自己雖然倒霉,但至少沒有倒霉到底。他扶著牆壁,輕輕動了動陰陽環。
一條金色符文化成了一隻老鼠,朝著相反方向如閃電般飛速竄過,神像被散發著金光的老鼠吸引,沉重地奔著老鼠追去。
地面顫動了一陣時間後,逐漸恢復了平靜。
江落撐著牆壁坐在地上,他滿頭冷汗,但意識卻很清晰。江落休息了一會,撕下身上的一塊布料綁住傷口,等著左小腿上抽搐般的疼痛緩緩平息後,才重新站了起來。
傷口隻穿進了肉裡,還好沒傷到骨頭和筋脈,在這個時候,江落還真是羨慕死鬼一秒痊愈的體質。
他召出金色符文,借著金光將這裡看了一遍,地洞下方是個溶洞,江落甚至懷疑自己到了地底五十米以下,這地下竟然還有地下,隻能說深土村不愧是叫深土村,著實夠深。
他晃動了一下陰陽環,陰陽環給他指明了北方,江落看向深不見底的北方,呼出一口濁氣,緩步朝前走去。
*
地面上,當江落進入到祠堂後,聞人連就在用卜數確定江落的位置。
他們在地面上越走越偏,竟然走到了山中,但到了山中之後,聞人連的羅盤就被磁場幹擾變得亂了起來,乃至他佔卜起來更為謹慎緩慢。
死鬼卻覺得這裡有些熟悉。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感到熟悉,但他卻跟著直覺走到了一顆巨樹下。他用力將大刀插入地面,全力往下一壓,這裡的地面就猛地塌陷了一片,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被聲音嚇了一跳的陸有一和聞人連驚愕地看著這個黑洞,快步圍了過來,“這是什麼?”
死鬼老實道:“我不知道。”
他頓了頓,“但江落應該就在下面。”
死鬼就是這麼覺得。
聞人連佔卜了一下,神情凝重道:“死鬼說的沒錯,應該就在這下面了,我們趕緊下去。”
但死鬼卻攔住了聞人連,道:“你不能下去。”
聞人連臉色冷了下來,一向溫柔眯起的眼睛少見地睜開,展現出了他男性一面極具攻擊力的銳利,“為什麼。”
死鬼道:“你的生辰八字,屬陰。”
聞人連一怔,頃刻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祠堂需要八字含陰的祭品,如果他下去了,反倒可能會成了個拖累,甚至成為某種東西變強的工具。
聞人連低罵一句,隨即讓開了位置,他深深看著陸有一和死鬼,“那就拜託你們了。”
陸有一嚴肅地點點頭,就毫不耽擱地準備下洞,聞人連突然道:“陸有一。”
陸有一回頭看他。
聞人連嘴唇翕張片刻,從身上扔了一包煙給他,低聲道:“和他活著回來。”
陸有一抓緊了煙,“你放心吧。”
他和死鬼跳下了洞。
聞人連看著他們消失的身影,左眼皮跳了好幾下。
並非他不相信陸有一的能力,他隻是不相信死鬼的穩定性。
這個活死人才和他們接觸不到一天的時間,哪怕對方現在看起來很無害,但終究是敵是友,誰也無法確定。
如果死鬼中途背刺一刀,以陸有一那樣毫不防備的性格,絕對會有危險。
聞人連心中擔憂,他從懷裡抽出一張用黃符疊好的千紙鶴,用筆在千紙鶴身上寫下了“速來”兩字,輕輕拍了拍千紙鶴,“去吧。”
千紙鶴踉跄飛去,朝山下而去。
*
陸有一和死鬼直接墜落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陸有一摔得屁股生疼,“嘶——這裡是哪裡?”
死鬼捂住他的嘴巴,冷酷的眼神看著黑暗中,“不要出聲。”
他們試探地往前走了走,死鬼在前方帶路。黑暗之中,地面上不知道有什麼東西拌了他們幾下,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終於看到了一點微弱的光亮。
光亮之下,是一個大穹頂。
地面上有密密麻麻的人影,但細看之下才發現這都是一個個栩栩如生的紙人。紙人林立,看得人渾身發毛。陸有一頭皮發麻,“這是……”
一隻手突然從旁邊伸出,拉著他和死鬼進入到了一個隱蔽的凹陷洞穴之中。
陸有一差點兒跳腳,正要掙扎,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是我。”
是江落。
陸有一頓時長舒了一口氣,死鬼也收起了大刀,安安分分地跟著江落藏了起來。
江落的形象狼狽極了,他靠在牆上,臉上有著幾塊髒亂的灰塵。汗水黏著他的頭發,他放在左肩上的辮子幾乎快要散了開來。下身長裙似的袍子被他撕下來了兩條,露出的筆直小腿上,一個駭人的五指指印顯眼。
但江落的神情卻很平靜,乃至他這樣的狼狽都好像不是狼狽,反倒有種奇異的動人。
但看得陸有一差點兒淚汪汪,他壓低聲音道:“江落,你沒事吧?”
江落搖搖頭,抬眸看向死鬼,“你怎麼也來了?”
死鬼道:“你是我的朋友,我來救我的朋友是天經地義的事。”
江落聞言,莫名笑了笑,他問:“對於這裡,你覺得熟悉嗎?”
死鬼緩慢地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確實感到了幾分熟悉。
江落自言自語,“那就是了。”
死鬼真的是神像身邊的護法。
那麼他和陸有一半夜去挖墳被對方斬殺,似乎也有理由了。
因為神像需要祭品的真相,不能被外來人發現。
江落覺得這一關的比賽難度已經超出了賽事方和評委老師的判斷,神像,活的神像,讓他們這一群還沒畢業的玄學生來對付,實在是太為難人了些。
但已經身處漩渦之中,江落不喜歡去想其他有的沒的,他不止是在面對池尤時睚眦必報,面對其他的神、人、狗東西時,也一點兒不想退後一步。
——他隻想把腿上這道傷口還給神像。
“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他問。
死鬼遲疑地道:“地底下?”
江落:“……”
差點兒忘了,這家伙目前是失憶狀態。
江落無奈地收回目光,餘光卻瞥到了陸有一手中的煙。他忍不住笑了笑,“陸有一,下來時還給我帶了包煙?”
他接過煙,煙盒裡面放著一個火機,江落又笑了笑,嫻熟地點上一根煙,眯著眼放松緊繃的神經。
陸有一小聲問道:“江落,外面的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