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可得做好表情管理,小乙,你得提醒我。”
“嗯,我看著你。”
“好像這次也有採訪,好麻煩……想到我就焦慮,特別是那個1對1的pk,也不知道秦一隅準備好沒有。”遲之陽嘀咕起來沒個完,“我感覺殷律肯定會選他,聽阿迅說,殷律每天都在練吉他,八成是想從秦一隅這兒一戰成名了。我昨天還看到秦一隅去2組了,不知道是不是去刺探情報的。”
南乙皺了皺眉,察覺到什麼:“他去2組幹嘛?”
遲之陽搖頭:“不知道啊,他最近總去。”
這實在反常。從上次他和於昇碰面,到現在秦一隅時不時就往2組排練室跑,都不像是平時的秦一隅會做的事,他應該對那些人都不屑一顧才對。
南乙開始擔心,他是不是沒有聽自己的話。
不行,他決不能讓秦一隅插手,這對他來說無異於噩夢。
正當他打算去找秦一隅時,手機忽然響起來。
看著上面那串他這段時間看到快要麻木的數字,南乙有些愣神,直到旁邊的遲之陽拿肩膀碰了碰他。
“誰啊?怎麼不接?”
南乙卻忽然扭頭,問他:“上次那個採樣器在你這兒嗎?”
“在啊。”遲之陽說,“你要用啊?”
“嗯。”南乙回過神,告訴他,“我想採個聲音。”
從2組回來,秦一隅腦子裡全是阿丘對他說過的話,走到拐角時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定睛一看,竟然是遲之陽。
“你走路能不能看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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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一隅笑嘻嘻說:“不好意思,我得了一種視野在一米八以下就接近全盲的絕症。”
“你大爺的!”
一旁的嚴霽拉住了遲之陽,詢問秦一隅:“看到小乙沒?”
秦一隅蹙了下眉頭,還很奇怪,“半小時前還給我發消息說跟你們一起排練呢,他騙我?”
“之前是在一塊兒,後來他接了個電話走了,還背著琴和包呢。”嚴霽說,“沒說去哪兒,我還以為去找你了。”
“沒有啊。”
遲之陽這時候插話說:“他找我拿了採樣器,可能是出去採什麼聲音了吧。”
秦一隅莫名產生了一種不太對的預感。盡管他知道南乙這人就是獨來獨往慣了,可自從他們在一起之後,他每天都會問南乙在哪兒,久而久之,為了不讓彼此擔心,兩個人都形成了隨時報備地點和行蹤的習慣。
但今天南乙離開排練室,卻沒有告訴他在哪兒。
“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人找他?”秦一隅問。
遲之陽看他臉色都沉了下來,也感覺有些不對,他仔細回憶,忽然想起早上南乙沒接的那通電話。
“他今天對著一個陌生來電發呆來著,但是我不知道那是誰。”
陌生來電?
秦一隅腦子裡忽然閃過什麼,一邊撥打電話,一邊沿路返回。
“哎!你又去哪兒?”
秦一隅沒回頭:“等會兒跟你們說!”
他的身影快速地在走廊的一扇扇窗戶前閃過,每一塊玻璃都映著他沉重的臉。
窗外陰惻惻的,明明是下午三點,但卻看不到一絲太陽,灰色的雲團像是陳年塞在心口的棉絮,潮湿、悶堵,又隔了一層玻璃,光是看著,就覺得喘不上氣。
坐在後座的南乙將車窗降下來。
“暈車嗎?”
透過後視鏡,他看見了駕駛座上管家的臉,對方抬眼瞥了瞥他。那張皺巴巴的臉孔露出些許了然,像是在笑,但隻有臉上的皺褶動了動,渾濁的眼珠子裡並沒有多少笑意,像個假人。
見南乙不說話,他又和善道:“你臉色很差,我開慢點兒吧。”
“是有點暈。”南乙冷淡說完,看向窗外。
“之前我接過一次徐翊,那時候他估計也就比你大一兩歲?暈車比你還嚴重,蹲在路邊吐個沒完。”
南乙的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裡,語氣卻平淡極了。
“可能是遺傳吧。”
第92章 冠冕堂皇
原本南乙還以為他會被帶到什麼建在深山老林的別墅區, 或者那個建在京郊的賽車俱樂部,但車子最後駛向了繁華商業區。
目的地是某寫字樓背後的高層豪華公寓。玻璃幕牆上反射著灰色的雲層,一眼望不到頂, 像隻披著銀灰色鱗片的巨大怪物, 根本無需張嘴, 一塊甲片砸下來,就要了人的命。
“這裡是陳董投資的私人會所, 很清靜,適合談生意。”
談生意。
南乙盯著電梯鏡面內壁反射的自己,一張年輕的臉, 背著黑色的貝斯琴包, 穿得普普通通, 的確像個賭上前程來這裡碰運氣的樂手——在昏暗的地下室吃著外賣練琴, 自視清高地寫一沓沒人聽的破歌,明明連個暖場的機會都拿不到,卻還做著在五棵松和鳥巢開巡演的白日夢。
在一個什麼都可以用金錢衡量、一切皆可商品化的荒誕時代, 臉蛋、身材、性……確實都是生意。
門打開來,鏡面中的他一分為二,邁步走向自己這短短十幾年最恨的人。
這一幕與他前幾年放棄的計劃很接近。
當他從舅舅遺留的工作筆記中得知陳善弘不止一次提出想要包養他, 並給以同樣的方式對待過不少相似的受害者時,南乙真的想過借機上位, 在陳善弘毫無防備的時候一刀刺進他大動脈,血噴出來, 最好是噴個滿牆。
那時候他剛失去舅舅, 整個人處在極端崩潰的狀態, 甚至看了不少人體解剖的書, 每天做夢都在肢解和凌遲陳善弘, 面上冷靜,不發一言,實際看到紅色就會想到他的血,看見白色就想要攪碎他的腦漿。
這個症結結束於他找到秦一隅,發現他失去往日光彩的時候。
南乙忽然意識到,一旦自己極端地完成了復仇,可能真的再也無法和秦一隅並肩,也無法將這個人親手拉回他應有的位置。
秦一隅永遠不會知道有他的存在,至多,在那個信息閉塞的鄉村,在鎮上小賣部的電視機前,看到娛樂公司大老板被情人殘忍殺害並分屍的獵奇新聞,為此停留一小會兒,眯著眼,輕聲說一句“怪嚇人的”,再買幾瓶酒離開。
那或許就是他們距離最近的時候了。
這對南乙而言,也是一場噩夢。
他的人生總是在噩夢和更糟的噩夢之間做取舍。
19層,裝潢相當奢靡的私人會所,出電梯就有畢恭畢敬的經理領著,走廊的牆上掛著名畫,還有一些大明星的合影和籤名。
南乙習慣性檢查著安全出口的位置,發現這裡到處都是安保人員,人數比想象中還要多,如果對方真的不讓他走,想脫身難度很高。
“這邊。”
他們被帶到一扇對開的金色大門前,門口就有兩個人高馬大的保安守著。
刷卡後,門自動朝內打開,裡面光線極亮,刺得南乙眯了眯眼。
再睜開,視野逐漸清晰。這裡近乎一個空中樓閣,空間很大,三面都是落地玻璃。
陳設倒是不復雜,看上去的確很像是談生意的地方,幾張環抱的皮沙發,一張大的辦公桌,靠牆是一整面架子,上面放的不是書,而是各種唱片。
進門前,那兩個門神似的安保開口:“麻煩配合我們做一下檢查。”
這是意料之中。別人可能還好,但經歷了上次打人風波之後,估計所有合作方面對恆刻這支樂隊,都會擔心他們會錄音存證。畢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南乙將琴包交給他們,看著他們將包打開,裡裡外外檢查了個遍,好像生怕他帶了什麼兇器似的。
他脫下羽絨服外套,也當面翻開褲子口袋。
其中一個人手裡拿出一個探測器,在他身上掃了個遍。
滴滴滴——
探測器忽然發出警報,南乙皺了皺眉,低頭一看,那人又重新掃了掃,確認過後,低聲說:“沒事,是牛仔褲上的金屬扣。”
每一個看上去很像監聽器、錄音筆和微型攝像頭的東西都被他們收了起來,包括琴包裡的耳機。
當然,他們也拿走了南乙的手機,當著他的面關了機,並說:“我們替您保管,出來了會還給您。”
南乙沒說話,拎起琴包就走了。
管家命人上了咖啡,但南乙看了一眼那杯子,並不打算喝。
“不用了,我現在還是很反胃,喝了更想吐。”他直接坐在了辦公桌對面的拿著皮椅子上,將琴包往旁邊一立,拿起桌上的紙質合同,翻了幾頁。
對方也沒說什麼,隻微笑道:“稍等一下,陳董……”
“我已經來了。”
背對著大門,光是聽到這個聲音,南乙就已經想吐了。
而很快,那人朝他走了過來,脫了昂貴的羊絨大衣遞給一旁的管家,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坐在了南乙的面前。
上一次見到陳善弘還是在電視上,真人看上去臃腫不少,不算胖,看得出有刻意控制飲食,和年齡做對抗,但時間是公平的,無論花多少錢,皮囊之下仍透著一種常年浸泡在金錢和權利裡的腐朽感,仿佛全身上下,隻有這層皮是活的,裡頭的肉和骨頭早就爛了。
拿刀一扎,說不定會冒出黑乎乎的粘稠的血。
“南乙。”陳善弘盯著他的臉,微笑著說,“挺特別的名字。”
是你殺死的人取的。
南乙臉上似笑非笑,頗為松弛地靠在椅子背上,輕聲道:“很多人這麼說。”
跟著陳善弘進來的還有他的兩名保鏢,他們穿著和外面安保不一樣的衣服,身材看上去更魁梧些。在他坐下來後,他們也保持五米的距離站在辦公桌兩側。
陳善弘打量著南乙,目光最終落到靠在桌邊的琴包上,笑了,這次看上去是真的被逗笑,眼角的褶子都露了出來。
“還帶了琴?”
“本來在排練,順手。再說了,不是籤約嗎?萬一你們想看我彈琴呢?”他很少這樣說話,像個真正的剛成年的愣頭青一樣。
如他所想的,陳善弘笑得更開心了。
“那我能看看你的琴嗎?”他雙手交握。
南乙將琴包提起來,一把放在這張名貴的辦公桌上,拉開拉鏈。裡面裝著一把銀白色的重型五弦電貝斯,流線型,在充沛的光下散發著寒光。
陳善弘戒備心比他想象中還要重,手摁了摁琴包外側的小包,“這裡面鼓鼓囊囊的,都帶了些什麼?”
南乙將外側的拉鏈也拉開,一樣樣拿出裡面的東西。
“備忘錄,寫歌詞用的,貝斯效果器,耳機放大器,不過耳機已經被他們收走了……”
他將嚴霽的PO-33也一並拿了出來,放在桌邊,想和其他東西一樣一筆帶過。
但眼前的人並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這是什麼?”陳善弘敏銳地從這一堆工具裡挑中這一個,伸出手,拿起來,“遊戲機?還貼了這麼多貼紙,看著不像你的東西。”
“袖珍midi鍵盤,做歌用的,貼紙是朋友貼的。”南乙面不改色,朝他伸出一隻手,“要我展示一下嗎?”
陳善弘審視地打量著南乙的表情,看他的樣子就像在看一個小孩兒,或者說一隻小貓小狗。
“好啊,讓我現場聽聽,你們樂隊都是怎麼做歌的。”他遞了過去,又不直接放他手上,非要讓南乙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