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恆星時刻》, 本章共4129字, 更新于: 2024-10-29 20:46:20

  想要殺人的瘋狂、暴戾,與酸楚和心痛雜糅在胸口,令秦一隅擰緊了眉頭,但他不希望南乙發現,於是拼了命壓下來,像往常那樣笑得散漫,關掉吹風機,開玩笑似的說:“小乙,我們一起染頭發吧。”


  聽到這句,南乙仰起臉,頭靠住他的膝蓋,就這樣望著他,有些迷茫地從鼻腔發出一個單音節。


  “嗯?”


  秦一隅卻彎腰俯身,扶著他的下巴,和他接了個倒置的吻。


  “馬上要過新年了,一起染個新顏色,好不好?”


  南乙想到之前在機場接機的樂迷,猜想秦一隅大概是把她的話記住了,明明那時候還在開玩笑。他忽然覺得這樣子的秦一隅很可愛,於是轉了身,仍坐在懶人沙發上,下巴抵著秦一隅的膝蓋,抬眼盯他:“好啊。”


  “別坐地上了。”秦一隅揉了揉他發頂,將人拉到床上,自己靠著床頭坐好,讓南乙枕在他膝蓋上,半蜷縮地側躺。


  “這樣舒服嗎?”他輕聲問,手撩開南乙側臉頭發,讓耳朵露出來。


  南乙閉上眼:“嗯。”


  他洗澡時會摘掉所有耳釘,將那些亮亮的金屬放在洗手臺空著的透明小盒子裡,那是他之前貝斯撥片的包裝盒。


  去掉這些小釘子的南乙,隻剩下一對柔軟的耳朵,和難以被發現的孔洞。


  手指太粗糙,秦一隅用屈起的指節輕蹭他的耳垂。他想到第一次的時候,南乙告訴他左耳耳垂上耳洞的來歷。因為知道了他的名字,所以穿了這個孔。


  右耳的耳垂……是特意要找他來打的。


  “這個,也是因為我嗎?”他輕輕地捏住那個最新的小洞。


  南乙仍舊沒睜開眼,隻有睫毛輕顫了顫。


  他在可以訴說的範疇內表現得極為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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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因為你加入我的樂隊了。”


  怎麼會有這麼怪、又這麼可愛的小孩兒,用皮膚和血肉記下這些尋常的時刻。


  “那這一個呢?”他沿著耳廓的形狀倒數一個孔,“和我有關嗎?”


  回答起來,南乙仿佛都不需要思考。


  “有關啊。這是我和你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同一塊光榮欄裡。”他甚至勾起嘴角,“我們是初中部和高中部的第一名。”


  秦一隅的心仿佛被這樣簡單的一句話攥住,擠出酸澀的汁液。


  一個他根本不記得的平凡日子,登上去的次數多到他根本懶得去看的光榮欄,竟然都值得紀念。


  怎麼會有這樣的小傻子。


  他手指向上撫摸,為下一處小小的凹陷而駐留。


  “那這個呢?”


  “是我第一次發現,你翹課之後會躲在那間自習教室。”南乙閉著眼,手卻準確無誤地摸到秦一隅的左手,但不是要揭穿他練到快破掉的指尖,而是摸索皮膚上的玉蘭花。


  他每解釋一個,秦一隅都要停頓好久,仿佛真正被穿透的另有其人似的。


  “這個呢?”


  “這是我第一次找到你排練的地方,聽到你練吉他。”


  在溫暖、安全的房間裡,秦一隅一個一個歷數南乙耳朵上的小眼兒,依次追問答案。


  “這個……是我終於混進了livehouse,看到你的演出,雖然不是第一場。”


  “嗯……這個跟你沒太大關系。”


  “真的嗎?”秦一隅故意逗他,“好傷心。”


  “好吧,其實也有關系。”南乙解釋說,“這是我第一次寫出獨立的貝斯線,是為你的歌寫的,你聽過的。”


  明明是極其平淡的對話,南乙甚至連語氣都沒有多少起伏,仿佛在敘述著與自己無關的事,可秦一隅卻覺得好痛。


  在這個寒冷的雨夜,他翻開了一本艱深而偏執的少年日記,每一根穿透血肉的釘子,都寫著秦一隅的名字,和他一樣,是閃閃發光的存在。


  它們被明目張膽地綴在顯眼的耳廓,卻又隱藏至深,隻有在最親密無間的時刻,兩副軀體嵌在一起,南乙才忍不住打開這本日記的第一頁,遞到戀人眼前。


  隻可以看一頁。後面的還是被他用手摁住,直到如今,這個脆弱到需要被安撫的時刻來臨。


  秦一隅俯下身子,輕柔地吻著他的臉,從額頭,到眉心,颧骨、臉頰、嘴角,然後細細地吻過他的耳廓,用鼻尖蹭著,溫熱的氣息安撫每一個曾經受傷流血的小洞。


  “痒。”他想躲,但也隻是躲了一下,就任由秦一隅繼續。


  “南乙。”


  “嗯?”


  “你真的很愛我。”


  方才還極盡溫柔地吻遍了整張臉,可一開口,說出來的不是我愛你,而是這樣一句話,多少有些好笑。秦一隅自己都這麼覺得。


  可南乙卻沒有笑,相反,他睜開了眼,在昏暗的光線中凝望住秦一隅的臉,伸手撫摸他的眼角,學他常說的一句話:“完蛋了。”


  “快被你看穿了。”


  作者有話說:


  陳韫確實是個復雜的角色,但是他對小乙扭曲的那種心理和情感,我個人認為不能用愛或者喜歡這類詞形容,如果一定要說他愛誰,那隻有他自己和他爸,他對小乙是一種自我映射的“凝視”,但小乙的主體性太強了,從沒有接受過他的凝視。


第85章 殘酷謎底


  近期的誠弘娛樂動蕩不小。


  起初是當家女明星的解約, 在網上與經紀公司互撕,鬧得很不愉快,戰線也很長, 最後以另一家娛樂公司出天價違約金將其納入麾下作為結束。原以為就這樣而已, 但很快又傳出高層跳槽, 且不是普通高層,而是誠弘創立之初的老將, 一己之力推動了誠弘的上市和轉型,讓它一躍成為國內最大的娛樂公司之一。


  但後者相較於頂流女明星的出走,關注度小得多, 普羅大眾並不關心大公司內鬥, 少數人卻從這兩件大事中找到共同點——無論是女星、還是高管, 他們最終的歸宿, 都和Matrix有關。


  隻不過一個是兩年前Matrix收購的娛樂公司,一個是Matrix的總部。


  當目光被聚焦在個體案例時,人隻會看到被拿走的一小塊, 以及剩下的洞,但將視角擴大,到全局, 才會發現,這其實是一場抽積木的遊戲。


  隻不過抽走積木的遊戲者, 並不會為了岌岌可危的積木塔樓而感到惶恐,相反, 他很享受這個過程。


  “任何一個還能繼續運轉的龐大系統, 都不是突然故障的, 是一點一點死的。”南乙對嚴霽說。


  然而他也有些疑惑:“你怎麼突然開始關心這些娛樂八卦了?”


  更準確說, 是關心誠弘的內鬥, 還主動分享八卦給他聽。


  嚴霽笑了笑,鍵盤前站了太久,他坐下來,道:“可能是職業病的後遺症?之前誠弘上市的案例我前公司也有參與,我也拿它作為案例和客戶分析過,所以看到那個高管跳槽,我還挺意外的,還以為那人會一直和誠弘深度捆綁的。”


  南乙倒是不意外。用高調挖藝人這種吸引人眼球的表層矛盾,隱藏底層矛盾,再打個措手不及,挖走真正關鍵的內部高層,聲東擊西,明顯就是林逸青的手筆。


  “你們在說什麼?”遲之陽累得打不動鼓,但聽八卦也越聽越迷糊,“又要live了,我好慌,感覺你們都不急的。”


  嚴霽挑挑眉,道:“最不急的應該是一隅吧,人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南乙也很奇怪,最近的秦一隅好像已經不僅僅是背著他偷偷練琴這麼簡單了,就連攝影組的人也常常找不到他。


  “把他抓回來烤了。”遲之陽惡狠狠說。


  嚴霽笑了,配合著玩梗:“咱們海鮮燒烤賣的唯一一道菜是吧。”


  遲之陽是故意說笑話的,想逗一逗南乙,卻發現他還是沒笑。從始至終他都是抽離的狀態,明明也在寫歌彈琴,但似乎心並不在這裡。


  每次快到新年他都是這樣,遲之陽心裡很清楚,但還是很擔心。


  要不還是陪他喝酒發泄發泄?像上次那樣,大過節的陪著他去擺共享單車也好。


  從小一起長大,他看得見南乙平靜表象下的痛苦,也知道自己參與進去隻會加重他的情緒負擔,因此從來都是裝盲,裝傻,找各種蠢的方式讓他松解些許。


  朝夕相處之中,想要全然瞞住另一個人獨自做許多事,幾乎是不可能的。極度坦誠是閃閃發光的尖銳稜角,而出於愛護、心照不宣的雙向隱瞞則是一層厚厚的柔軟的毛毯,包裹住鋒利,擁抱時才不會傷到彼此。


  秦一隅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選擇自己去探尋真相。


  在找到汪琦時,他花了點時間,把話題從他對無落時期自己的追憶,轉到南乙的舅舅身上,從而獲得了不少信息,多虧了偶像這重身份,汪琦甚至找到了離職前他跟著徐翊做新聞的存檔文件夾。


  “不過這裡面很多都沒報出來,你懂的,社會新聞其實受限很多,所以我後來不想幹了,跑路去做娛記了。”


  當然,汪琦不可能也不敢把裡面所有的內容都發給秦一隅,這裡面太多不便公開的證據,因此他也隻是提了一些。


  但僅僅是口頭上的溝通,秦一隅就敏銳地發現了這些看似不相關的新聞之間的關聯——它們之中有不少都與誠弘娛樂有關。


  不是誠弘娛樂內部苛待員工,就是壓榨底層藝人,甚至還有疑似存在的權色交易……


  一個社會新聞記者,卻對一家娛樂公司耿耿於懷,仿佛試圖通過各種維度撕開這所公司冠冕堂皇的假面似的。


  秦一隅試圖將自己代入到當時徐翊的處境中,拒絕和廠牌籤約,和交往多年的女友分手,退隊,成為記者。


  這些事件發生的節點都在喪母之後。


  他也曾經喪母,手術醒來後得知母親離開,恨不得殺了這一切悲劇根源的親爹,再殺了自己,太痛了,如果當初不是他執意離家出走,一意孤行,拒接電話,可能母親不會離開。


  那徐翊呢。


  驅動他這一切怪異行為的根源,也是恨嗎?


  “汪琦,你們之前有沒有做過車禍相關的新聞?”


  “車禍?”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愣了愣,接著是長久的停頓,“沒有,但是有一則相關的,是我大三實習跟翊哥做的第一個報道,當然那也胎死腹中了。是某個賽車俱樂部的土地糾紛,簡單說就是他們的負責人找到開發商購置了一片京郊的地皮建立基地,但是利用合同漏洞沒有給賣方承諾過的尾款。”


  秦一隅忽然打斷了他的話:“賽車俱樂部?什麼名字你知道嗎?”


  “知道啊,焰騁。當時這件事還鬧上法庭了,最後是中間承包交易的開發商賠了點就不了了之了。我和翊哥當時還去了那個基地,被趕走了。”


  汪琦說著,發現電話那頭的秦一隅不說話了,還以為是信號問題:“喂?”


  “嗯,我還在聽。”秦一隅停頓了片刻,笑著說,“天天排練,人都要練出毛病了,太無聊了,和你們一樣跑新聞好玩兒多了。”


  “嗐,什麼行業都是圍牆,裡面的人想出來,外頭的人想進去,我也挺愛聽你聊樂隊的事兒的,嚴霽前兩天也找我聊了,看來你們確實憋太狠了。”


  掛斷電話,秦一隅靜了很久。


  汪琦大三,那應該是五年前,時間也對得上。


  他高二從奧數競賽集訓隊回家時,為了給媽媽一個驚喜,買了一大束花藏在身後,悄悄開門進去,結果撞見父母爆發非常難堪的一次爭吵,一向修養很好的母親,都大罵他做事根本沒有腦子,成了別人的替死鬼。


  那天秦一隅不小心看到了放在書房桌子上的判決書,實在好奇,就翻了翻。


  就是賽車俱樂部的糾紛案。


  原來那個該死的親爹就是參與買地的開發商。


  記憶再往前回推,在餐桌上,他聽過他聊八卦,說有錢人什麼都做得出來,喜歡飆車,玩刺激的,他看了他們開車都害怕,不知道有沒有鬧出過人命。


  人命……


  南乙的外婆不就是車禍死的嗎?


  所有表面上看似不相關的內容,都在不經意間串聯起來,隱藏在深處的真相,一點點浮出水面。


  根據汪琦的說法,他離開之後,徐翊還在原來的單位做新聞工作,或許是因為涉及到太多敏感的新聞,他數次被大公司的人找過,談過話。


  但他也隻是休息了一段時間,便繼續工作,再後來,他就被單位調到國外的分部,不久後,就因為一起槍擊案離世了。


  這絕無可能是單純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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