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是真的覺得我們是炮友。
“你想做?”南乙動了動嘴唇。
“想啊。”秦一隅笑了。
南乙終於肯用他那雙漂亮的、像刀子一樣鋒利的眼睛看他了,盯著他,像在臺下茫茫人海中的那次一樣,鉤住他的心。
“你和別人做過嗎?”
他居然問出這種問題。
秦一隅呼吸都困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維持那副無所謂的表情的,這也算是他的天賦之一?
“沒有,我挺幹淨的,還是個處呢,想不到吧。”
“真沒騙你,你不願意?”他壓下身子,掐著南乙下巴想和他接吻,原以為南乙會躲,會繼續掙扎,但他卻接受了。
他沒有動,就這樣平靜地任他壓上了嘴唇。等到秦一隅有些困惑又有點難過地抬頭移開時,南乙才啞著嗓子,自暴自棄一般說:“願意,做吧。”
這四個字幾乎是從窒息的喉嚨裡擠出來的,好像吐出四塊被反復壓下去的血塊似的,說出口,反而得以喘息。
南乙忽然發現自己也挺作的,既要又要,死拽著這個人不讓他走,又吃醋發脾氣耗空對方耐心,說是炮友,實際什麼都不讓秦一隅做,誰受得了。
現在他決定丟掉所有包袱了,至少他是秦一隅的第一個,無所謂了。
他自己主動將褪到手邊的衛衣扯開,脫下來扔到地上,也趁秦一隅抬起上身的時候,拽住身上黑色半袖的衣擺。
可他的手卻被握住了,不再是粗暴、武斷的,很輕,更像是放在他手腕上。
下一秒,很涼的幾滴液體啪嗒落在他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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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乙忽然回神,抬眼看向垂著頭的那人。越過窗簾縫隙的月光照亮了不斷滾落的淚珠,大顆大顆的,晶瑩剔透,鑽石一樣。
他有些慌了,試圖伸手去擦,可秦一隅卻躲開了。
“你願意我不願意。”
遊戲人間的假面被戳破了,碎了一地,裸露出來的是一個賭氣的、挫敗的孩子。
他吸了吸鼻子,自己抬起手胡亂擦掉臉上的眼淚,從南乙身上下來,彎腰去撿自己扔掉的腰帶。
“為什麼?”
“為什麼?”秦一隅不可置信地重復了這個問題,仿佛很震驚似的,“你還問我為什麼?”
他終於徹底地崩潰了。
“因為我他媽喜歡你!”
南乙也愣住了。
他懷疑這根本就是夢,不,他甚至不會做這麼離奇的夢。
可喊出這一句的秦一隅似乎更傷心了:“因為我愛你,一直以為我是你男朋友,想好好珍惜你,所以像個傻逼一樣想象過很多次我們第一次的場景!”
“根本不是這樣的,不是現在這樣。”
他吸了吸鼻子,想離開,但南乙卻起身拖住了他的手,以至於他不得不說:“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去。”
“等一下。”南乙仍舊皺著眉,“我不明白,你……你怎麼會喜歡、喜歡我?”
不,他甚至用了愛這個字,透過空氣、皮膚、骨骼和血肉,直接抓住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懼。
“你是不是搞錯了?”南乙抬著頭仰視他,沒意識到自己在發抖,“你應該隻愛你自己。”
秦一隅懷疑這小孩兒就是他的克星,總是能平靜地往他的心裡丟炸彈,把他逼哭也不夠,非要逼吐血才行。
“我也以為我隻愛我自己。”秦一隅眼角又滑出一滴眼淚,“可我就是愛上你了。”
“別說了。”南乙牙齒都在抖。
“為什麼不能說?還不夠明顯嗎?我為了你學做菜,整天圍著你打轉,你和別人多說兩句話我都氣得發瘋,就算生你的氣我還是跑出來找你,給你端牛奶,怕你又偷偷躲起來抽煙。結果呢?”
秦一隅沉浸在失戀的痛苦中,沒察覺出南乙的不對勁,隻想發泄:“你到底想怎麼樣啊南乙,拿我當炮友又吃我的醋,又不讓我告訴你我愛你,我就是愛你,我以後每天都要說,不,我現在就去告訴所有人,我對著攝像機說我愛南乙。”
南乙卻忽然從床上起來,衣服都不穿了,扔下一句很小聲的“你瘋了”,直愣愣獨自往玄關走。
“去哪兒?你不許走。”秦一隅追上去抓住他的手,摁住他肩膀將他抵在牆上,“就待在這兒把話說清楚,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麼想的,為什麼我連……”
但他沒能說完。
他發現南乙的肩抖得厲害。
“怎麼了?”秦一隅一下子慌了,小心地松開了抓住他肩膀的手,改成摟住他的腰,另一隻手試圖抬起他始終垂著的頭,卻猝不及防摸到了淚水。
他的心重重地跳了兩下,全世界仿佛被突然按下靜音鍵。
“怎、怎麼哭了?寶……”秦一隅一瞬間忘記還在吵架的事,下意識想叫他寶寶,又怕南乙生氣,隻好拽長袖子用掌根壓著慌亂地給他擦,“你別哭啊。”
明明之前開玩笑說想看他哭,可現在真的見到,心都要碎了。
看到南乙仍在發抖,隻能將他緊緊地抱在懷裡,緊到沒有空隙。
“是冷嗎?還是我發神經嚇到你了,對不起,我開玩笑的,不會真的跑去攝像機跟前說的,但我沒騙你,我真的愛你……”
別說了。
這麼簡單的一個字,每一筆每一劃變成刀子劃在心上,他早就血肉模糊了。
聽到秦一隅說出口,南乙一瞬間回到了那條血流成河的斑馬線,站在那裡,毛骨悚然,眼睜睜看著躺在血泊裡的外婆失去呼吸。
到最後外婆還是愛他,撫摸他的眼睛。就像舅舅離開之前在機場重重的擁抱,撫摸他的頭發和後背。
愛是揮之不去的血腥味。是失語。是失去。是殘障。是死亡證明。
原來這幅沉著、冷靜、無所不能的皮囊撕開後,他還是那個站在路口瑟瑟發抖的小男孩,應激反應始終根植在他心底。
現在它冒出來了,控制了他的身體和大腦,讓他像瘋子一樣在秦一隅面前失去最後的理智,抓緊他的衣服。
“你不要走……”
一如他當初跪在外婆身邊,乞求她不要閉眼一樣。
“我不走。”秦一隅撫摸南乙的後頸,“我哪兒都不去。你是我最喜歡最愛的人,我不會離開你的。”
南乙卻更傷心了,好像沒辦法呼吸似的。
“你別說了……”
“為什麼?我不明白……”
秦一隅太迷茫了,他沒想過自己竟然會這麼狼狽地表白,更沒想過原來會有人聽到我愛你的時候會發抖,會哭,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
孩子。
他腦中忽然閃過什麼,於是一瞬間就明白了。
“小乙,你是不是想起外婆了?”他扶起南乙的下巴,“還有舅舅,是嗎?”
他忽然想起很多次,南乙對離開這個詞表現出來的抗拒和執念,他曾經欲言又止地提出“你會不會一直留在恆刻”的問題,曾經在第二次失去至親之後,不計一切代價地去找他,追問原因,也隻有一句,我不想讓你像他一樣消失。
原來是這樣。
秦一隅忽然明白了,原來失去愛他的人,是南乙18年來從沒逃離的夢魘。
“不會的。小乙,你看著我。”
南乙抬起頭,他眼中那種锲而不舍、執著的生命力仿佛也萎縮了大半。
“我愛你,而且我永遠不會消失,永遠不會離開你。”秦一隅珍惜地捧著他的臉,“相信我,好嗎?”
南乙沒有說話,但這次秦一隅很清楚,是他說不出話。他看上去甚至沒辦法好好站住。
“我先抱你去躺下來,然後我會抱著你,讓你平復下來,但你放心,我不會做奇怪的事的。”
剛剛直接把人強行壓在下面,現在又說這些,秦一隅自己都覺得很心虛。但他還是硬著頭皮牽著他到床邊,掀開被子,讓南乙躺好,自己也躺上去,將他攬入懷中,騰出一隻手,輕輕地撫摸他的脊背。
南乙仍不說話,手始終抓著他的毛衣。秦一隅忍不住低下頭,想親吻他的發頂,可忽然想起之前他們錯位的關系,停住了。
“南乙,你……你喜歡我嗎?”
他知道這時候很不應該問,絕對不是好時機,於是又解釋說:“我不是想要逼問你,我隻是想親你,但如果你不喜歡我,這樣好像很奇怪。”
是很奇怪,太怪了之前都親了百八十回了才想起來問這個!
但之前他就是下意識以為南乙也喜歡他啊。不喜歡他怎麼會那麼用心,給他寫bassline,找他,像小幽靈一樣跟著他這麼多年。他會這麼自信也都是有理由的啊。
秦一隅腦子一團漿糊,“算了,我不親了,撤回這個問題,我抱著你就行,別哭了啊,哭久了明天……”
就在他絮絮叨叨哄人的時候,懷裡的人竟然點了點頭。
秦一隅懵了。
“你點頭,是喜歡我的意思?”他語氣裡的興奮根本藏不住,“我、那我可以親你?”
他說完,像是怕南乙撤回這次點頭似的,急忙親了親他的發頂,然後是額頭,接著摟得更緊了。
原來愛一個人真的會傷心又幸福,他這輩子從沒有過這麼濃烈的情緒,全濃縮在這一晚了。
“那我現在可以說我愛你了嗎?”
懷裡的人仍舊不說話,頭似乎動了動,但必然不是點頭,也不是徹底地搖頭。
但他沒像之前那樣抖個不停,漸漸平息了。
秦一隅嘆了口氣,低下頭,輕聲說:“你平時看著這麼成熟,其實還是個小孩兒呢。”
早慧的外表下,藏著一個痛苦的七歲男孩。
“你喜歡我,不希望我離開你,所以不允許我愛你。”秦一隅輕聲笑了,一針見血地說,“你這是因為害怕分離逃避愛啊。”
南乙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直到他聽見秦一隅接下來的一句話。
“可是小乙,你想過沒有,你現在逃避分離的方式對我來說太殘忍了,我好不容易愛上一個人,卻不被允許,這會不會加速我的離開呢。”
他動了動,抬起頭,紅著一雙眼盯住了秦一隅,一動不動地盯著,說不出話,但渾身上下,每一根頭發絲,每一根骨頭,好像都在說——你不許離開我。
脆弱和倔強居然可以同時出現在一張臉上。
秦一隅認輸了,貼上南乙的臉,蹭了蹭他的鼻梁。
“太晚了,南乙,你不可能對一個已經愛上你的人說你別愛我。我做不到。”
“你可以把我關起來,鎖起來,把我放在可以讓你安心的任何地方,一遍一遍確認我不會消失這個事實,但是你不能要求我別愛你。這隻會讓我傷心,我要是哪天傷透了心,或許真的……”
他軟弱的要挾沒能說完,被南乙的嘴唇堵住了。
幹燥的雙唇沒多久就被對方濡湿,明明不是第一次接吻,卻生疏極了,他甚至不知道手該往哪兒擺,該怎麼做才會讓南乙完好無缺,不會碎在他懷裡。
很快他感覺南乙也是這樣。
他從沒吻得這麼溫柔,這麼小心翼翼過,纏上來的舌尖又軟又輕,勾著,不願退出,像一隻挽留的手。
在這個吻中,秦一隅嘗到苦澀的味道,但一點一點變甜、變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