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還是沒機會?”汪琦聲音特別輕,沒再笑了。
什麼機會?
沒想到下一秒,嚴霽竟然把他心裡想的這句話問出來了。
“什麼機會?”
汪琦笑了。“你別裝傻了行嗎?咱倆是同類,我知道,你也別裝了。”
遲之陽腦子開始轉不動了。
一定是凍成這樣的。
“從高中到大學,追你的女生那麼多,你一個也不談,還保持距離,我就猜到了。之前你循規蹈矩,每天過得跟個苦行僧一樣,我尋思可能是家庭壓力?可現在你都開始放飛自我搞搖滾了,能不能別壓抑自己了?”
“我真的很喜歡你,這是我第二次跟你表白了。要不要和我試試?”
遲之陽徹底愣住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不應該躲在這裡。
這是偷聽吧?他是不是正在侵犯別人的隱私?應該假裝什麼都沒聽到然後趕緊跑吧?
“汪琦。”嚴霽叫了他的名字,也像是嘆了口氣。
遲之陽腦子裡混亂的一切突然都停滯了,他隻想逃。
於是他飛快站了起來,但腿卻麻了,隻好扶住牆,先緩一緩。
“我已經有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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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一半,嚴霽的聲音忽然消失了。
遲之陽感覺不對,心跳得飛快,他很想跑走,但腿還沒好。小時候玩你追我趕遊戲的時候,他總是跑得飛快、怎麼都追不上的那個,可現在卻被壞的預感包圍了。
他聽著嚴霽的腳步靠近,最後停在自己背後,用那種“我就知道”的語氣衝他開了口。
“原來你在這兒。”
這是在為他偷聽到私密的對話而生氣嗎?還是說找了太久沒耐心了。
麻勁兒還沒過,反倒越發嚴重了。
“你先回去吧。我跟他說兩句再上去。”這是嚴霽對汪琦說的。
很快,這裡隻剩下他們兩個,風大得嚇人,直接把遲之陽衛衣的帽子吹掉了,他慌慌張張地又套上,狠狠拽了一下領口處的帽繩,還飛快打了個結。
很快他聽到身後的人笑了,好像特別無奈似的。
有什麼好笑的?他又不是因為擔心白毛露出來才戴的,是因為冷好嗎?
這個世界上難不成隻有遲之陽是白毛嗎?趕明兒就去染黑了。
而且他又不是故意聽到的,這破地方這麼大,彎彎繞繞的,誰知道他們會突然說這些啊,都算是半個公眾人物了,還不知道避諱,被他聽到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好嗎?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被一件外套裹住了。
“小陽老師穿這麼點出來遛彎?積食的人可不能吹風。”
遲之陽傻了,腦子裡被嚴霽笑眯眯威脅要保密的小劇場突然停止播放了。
他被嚴霽常用的香水味包圍,體溫一點點上升,但轉身的動作還是僵硬極了,跟個木頭人似的。
“我什麼都不知道。”遲之陽像是生怕被打斷似的,憋了很長一口氣,“什麼都沒聽見,我剛到,本來要回去的,一不小心溜達到這兒了,真的,你也不用故意這樣,我也一點也不好奇。”
嚴霽雙手抱臂,肩抵在牆壁上,沉默地盯住了遲之陽。
這裡太黑,他看不清嚴霽的神情,隻感覺他沒再笑了。
好像還有點兒生氣?
但他已經做得夠好了不是嗎?這樣還不行嗎?
“我真的不好奇,也不在乎。”遲之陽伸出一隻手,“我對天發誓,今天這事兒我一個字都不會往腦子裡記,也不往心裡擱。”
嚴霽笑了一聲。
“那挺好的。”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真生氣了。
“什麼意思?”遲之陽裹緊了外套跟上去追問,“這樣還不行?你信不過我?還是說你擔心我會因為這個對你有什麼偏見?我是那種人嗎?你怎麼這樣想我。”
誰知嚴霽突然停下腳步,猝不及防地,遲之陽撞到他後背。
“遲之陽。”
他很少連名帶姓叫自己,遲之陽一愣,忽然有種被老師點名的感覺,心裡發毛。
“幹嘛?”
嚴霽深吸一口氣,一副可能會劈頭蓋臉把他罵一頓的架勢。他都做好準備了,沒想到等著等著,最後竟然隻等來一句。
“算了。”
“算了?”遲之陽有些無語。
什麼意思?和我說話都費勁兒是嗎?和你同學說話你怎麼不這樣呢?有說有笑的。因為你們是同類?因為你們一起上學、一起念書,就像我和南乙一樣,有很多過去,所以你可以毫無負擔地和他聊天?
難道我不是你的好朋友嗎?為什麼面對我總是欲言又止,不能輕松一點呢?
他突然就停住了腳步。
沒多久,走在前面的嚴霽也發現他沒跟上,轉過身,隔著一段距離望著。
明明這麼黑,可遲之陽的眼睛還是亮的,像個不通人性的小動物。
在這一秒嚴霽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平靜自持的情緒線,原來可以被這小孩兒用兩三句話就打亂,高低起伏,無法掌控。
他開始自暴自棄地想,剛剛發現他影子的時候,還不如假裝不知道,繼續說下去,說個清楚明白。
嚇死他都比現在這樣好。
正想著,遲之陽忽然大叫了一聲。
“啊——煩死了!”
罵完,他突然蹲下,頭埋在膝蓋裡,“煩死了煩死了……”
嚴霽很快地平復了情緒,朝他走去,面對面,半蹲下。他的語氣也恢復成以往的溫柔。
“為什麼不開心?因為好朋友被淘汰了?”
“嗯。”
這隻是其中一個。遲之陽在心裡說。
“碎蛇被淘汰了,AC也要走,我好不容易交的朋友。”遲之陽吸了吸鼻子,“都走了。”
“把朋友看得這麼重啊?”嚴霽帶了些笑意。
遲之陽抬起了頭,眼睛比方才更亮了,閃著湿漉漉的光。
“因為我隻有朋友。”
嚴霽忽然愣住了。
而遲之陽伸出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腕,叫他的名字。
“嚴霽。我會替你保密的,你能不能別把我當小孩兒,能不能把我當你的好朋友,也不用是最好的那個。就……在我面前,別總戴著面具,就行了。”
他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高。因為連他自己都弄不懂自己,卻希望嚴霽能聽懂。
嚴霽靜靜地聽著,笑了一下。
他說“好,我答應你”,然後在心裡想,這算不算一種現世報呢?自己逃避他人的愛,選擇視而不見,所以現在栽在一個對他說愛都顯得冒犯的人手上。
愛,一個念出來毫不費力的字眼,原來真的是一道難題,再聰明的人也繞不過。
南乙不知道秦一隅是怎麼輕易地將它說出口的。
像他這樣被仇恨所驅動的人,根本理解不了。
所以他聽到之後笑了,笑得低下了頭,肩膀也在抖,還重復了一遍。
“純愛。”
如果他是個普普通通的18歲大學生,每天吃喝玩樂,像個文藝青年那樣寫點兒自詡為小眾的歌,找個破排練室排練、演出,在一小撮人的吹捧和追逐下過不著邊際的日子,如果是這樣,他很樂意花點時間和秦一隅較真,問問他什麼是純愛,什麼是愛,拿出不同的觀點和他好好辯一辯。
但他不是。
“你笑什麼?”
秦一隅又一次靠過來,將快要燒到他手的煙拿走了,抽了一口,又捧著他的臉細細吻上來,從鼻梁到眼睛,溫柔得像在安撫。
“不開心就不要笑。”
他說完,幹脆坐在了地上,摁滅了煙。
“南乙。”
“嗯?”
秦一隅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有一種超能力,隻要我抱著一個人,就能知道他在想什麼。”
誰知道南乙根本不按劇本走。
“那你接吻的時候怎麼沒有超能力。”
秦一隅被他氣笑了,顯然有點無奈。但過了兩秒,他還是朝南乙攤開雙臂,輕聲說:“過來。”
黑暗中,南乙靜靜地注視著他,明明可以隨便地抓著他接吻,這時候他卻猶豫了。
“快點兒啊,超能力是有時效的,一會兒沒了。”
南乙拿他沒辦法,挪了挪,有些僵硬地投入他懷中。
很快,秦一隅用力地摟住了他,雙臂扣得很緊,繞過去的手揉著他的後頸和頭發,讓南乙不由自主卸下力氣,將身體的一部分重量分攤在他身上。
秦一隅撫摸著他的後背,輕聲道:“讓我看看……你在想什麼呢。”
“啊,你在罵我神經病。”
神經。這次他是真的被逗笑了。
秦一隅也笑了,低頭吻了吻他側臉,湊到他耳邊,用很輕的聲音說:“哎呀,你腦子裡想的全是不開心的事兒。”
南乙不說話了。
“你知道,傷害別人的人永遠不會悔改,這個世界也很難改變。你希望他們可以受到應有的懲罰,但目前為止,非常難。”秦一隅的手指漸漸地勾住了他脖子上的項鏈,“是嗎?”
這個人的直覺實在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