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阿迅的腦子還停留在五分鍾前,他從倪遲的胳膊下面逃脫,來到南乙面前,直愣愣說:“你說得對,主歌和副歌之間,需要一個器樂做連接……”
南乙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後臉很黑的倪遲,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
“你覺得用什麼好?”
“電吉他加效果器……夠不夠?”阿迅想試試,倪遲卻故意來搗亂。
“哥,你陪我吃午飯吧,我最近胃口不好,都瘦了。”
阿迅卻沒有被他幹擾到,調整了吉他的音色,彈了一下,看向南乙:“比如這樣?”
南乙搖搖頭,“不夠尖。我想想……”
這時候阿迅趁空檔,敷衍了一下弟弟:“我有健胃消食片,一會兒給你。”
倪遲人都傻眼了。
他最了解自己的哥哥,一寫起歌來什麼都聽不進去,本來反應就慢,現在就是連注意力都收縮成一個小點兒,挪都挪不開。
這邊收效甚微,他幹脆從南乙下手,往南乙跟前一坐。
“你知道嗎?我們樂隊的貝斯手尼克可喜歡你了,他前幾天把你海選改編的獅心的貝斯譜扒出來了。”
“怎麼扒的?又沒有官方視頻。”
“所以我說他喜歡你啊。”倪遲語氣有些誇張,“他在網上搜了好多海選現場樂迷拍的視頻,都是片段,愣是一個個看完,把完整的貝斯線扒出來了。他不好意思來找你,你要沒事兒的話,去我們排練室玩兒唄,我們……”
還沒說完,這個本就擁擠的三人小角落又插進來一位重量級嘉賓。
“這裡用電吉他衝擊力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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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秦一隅的聲音,南乙抬起了臉。他沒有看他,看上去好像是對站在一旁抱著吉他的阿迅說的。
“那應該用什麼?”阿迅扭頭看秦一隅,“你有什麼想法嗎?”
“想法嘛,有倒是有……”他說完,看向倪遲,“但這算組內機密吧,我可不想讓競爭對手知道。”
三分鍾後,倪遲被阿迅硬生生趕出了B組排練室。
“哥!你怎麼這樣?”
阿迅關門前,慢吞吞向他承諾:“會陪你吃晚飯的。”
“你可真行。”坐在原地的南乙盯著秦一隅,還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秦一隅卻說:“那還是你行。”
阿迅一回來,三人把旋律線重新捋了一遍,結合歌詞,秦一隅提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隻是這實現起來很困難。
“這個得現學,還不能我來,我得唱副歌。”
幾秒後,南乙主動說:“我來吧。阿迅是主音吉他,繡眼要伴唱,這裡騰不出空檔。”
“可是……”阿迅有些猶豫,“這個不好學吧。”
“我可以。”南乙語氣很定,“放心,我學東西很快。”
秦一隅倒是很放心,他對南乙的學習能力有極高的信任。
“我可以找姚景幫忙,他之前研究生的導師就是這方面的大師。”
南乙想到上次找姚景借卡林巴琴的場景,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頭。時間不多,他必須盡早排好自己的部分,才有餘力學新的東西。
昨晚休息不夠,吃晚飯的時候南乙就昏昏沉沉,沒吃多少便獨自回宿舍補覺,一覺睡了四個小時。
睜眼的時候,秦一隅坐在床邊,很安靜地盯著他看。
“醒了?”
南乙緩慢地眨了眨眼,黑暗中盯著秦一隅的輪廓,判斷這不是夢。他坐起來,看了眼時間。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秦一隅遞給他一瓶水,“半個小時前。”
“那你就在這兒看了半個小時?”南乙喝完,問。
秦一隅點頭,笑著說:“我想聽你會不會說夢話。”
“我說了嗎?”
秦一隅搖頭,“很可惜,一句也沒有。還以為你會在夢裡喊我的名字呢。”
這麼離譜的事兒連你都沒做過。南乙在心裡說。
“要不要跟我玩兒個遊戲?”秦一隅話鋒一轉,捉住了他的手。
南乙還沒徹底清醒,反應有些遲鈍,還想著早上他說的最後那句話:“你不是說要繼續聊?”
“幹聊太沒意思了。”秦一隅靠得很近,大片的影子落下來,像紗一樣籠罩住南乙。
“知道嗎?我有一陣子特別愛玩推理遊戲,拿到一些碎片式的線索,然後一點點還原事情的真相,特別有趣。”
“你要和我玩?”南乙抬眼看他,“推理遊戲有標準答案,你可以對照,但你想猜的事實和真相,隻能通過我的口述得到。人是可以說謊的。”
秦一隅一根一根捋著他的手指,最後握在手心,“我覺得你不會對我撒謊,你最多就是不說。”
一點兒也沒說錯。南乙身體裡的另一個自己說,你被他吃透了。
“怎麼玩?”
秦一隅抬起頭,一副早知道他會同意的表情。
“我猜對一條,你就按我的要求做一件事。”
“如果你猜錯了呢?”南乙看著他。
“那反過來,你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我無條件同意。”
南乙把他心裡想的也猜了個七七八八,於是先發制人,故意提出:“不可以提接吻。”
秦一隅果然蔫兒了一半,“你這也太過分了。”
“同不同意?”
“行。”怕南乙反悔,秦一隅應下來,然後迫不及待開始了遊戲,“那我開始了。”
南乙雖然表面雲淡風輕,但其實心跳得快極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被揭穿,竟然會是這樣的過程。也隻有秦一隅想得出來。
這一晚他可能一輩子都會記得。
“我想想……”秦一隅頓了頓,用十分確切的語氣開口,“你是2022年的2月初去的瑞士,Laxx滑雪場,因為林逸青那一年提前休了年假,1月31號在社交平臺上發了滑雪場的照片,你知道他是周淮的表哥,為了通過周淮找到我的下落,所以跟著他去了瑞士,就像你當初說的那個騎摩託車的大哥,你也一樣,想辦法幫到了林逸青,所以和他成功搭上了線,對嗎?”
“這些都是他跟你說的?”南乙問。
“不是,林逸青隻說了你去找周淮,其餘什麼都沒說。我倆關系一般,他也不會輕易告訴我的。”秦一隅笑了笑,“不過我了解他,他防備心很強,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套上近乎的人,除非你真的幫了他一個大忙。”
“所以我去搜了那段時間去Laxx的人發在網上的內容,發現2月11號晚上下過新雪,很大一場,之後很多人同時提到,有不少上山滑野雪的掉進了樹井裡,其中有一個是亞裔,男性,據他們描述,很年輕。”
“以我對林逸青的了解,他那個人非常喜歡玩道外粉雪,並且從不結伴,我還經常開玩笑,說滑雪死的都是他這樣會滑的。”
秦一隅盯著南乙平靜的臉,“所以我猜,2月12號,他野滑掉進了樹井,被雪埋了,你跟著他,把他救了出來,是嗎?”
他握著小小的一個碎片,拽出了南乙漫長的記憶。
“是。”
秦一隅挑了挑眉,“那這一回合我贏了。”
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能找出這麼多信息,還拼湊得如此精準,南乙不得不佩服,輸也輸得痛快。
更痛快的是,秦一隅竟然好奇到這種程度,這是超出他想象的,換做另一個人,恐怕他不會這樣浪費時間、掏空心思去搜索。
盡管一時間想不到秦一隅會提出什麼要求,但南乙也沒那麼在乎,權當在玩大冒險。
“想要我做什麼?說吧。”
秦一隅用那雙黑沉沉的眼睛打量著他,片刻後伸出手,拽了一下他連帽衛衣的抽繩。
他沉聲說:“把這件衣服脫了。”
這個要求顯然超出了南乙所認知的“大冒險”的範圍,他怔了一秒。
秦一隅笑了笑,盯著他,用一臉無辜的表情問:“想反悔嗎?”
“沒有。”南乙扯住衣服下擺,抬手脫掉,扔到一邊,將裡面的黑色短袖扯平整,然後看向秦一隅。
“可以了?”
“嗯。”秦一隅心滿意足地抿開嘴角的笑意。他靠近了一些,伸手理了理南乙脫衣服弄亂的頭發,指尖有意無意蹭過他的耳廓。
“不打算把那天發生的事仔細交代一下嗎?”
距離拉近,呼吸聲在黑暗中也變得格外清晰。
南乙清楚地感覺自己正在被一層層剝開,但他沒有喊停。
“我是4號到的Laxx,之後就一直跟著他。”
南乙的聲音很輕,冷靜地敘述著,好像事不關己。
“但除了在雪場,其他地方都接近不了。期間也有很多人試圖和他搭訕,都被拒絕了,整整一周下來,我一點收獲都沒有,一直到12號那天。下了大雪的第二天其實不適合滑雪,但我看他上了山,就跟過去了。”
“你瘋了嗎?”秦一隅打斷了他,“他的水平可以和專業運動員扳手腕,都栽進去了,你呢,你學了多久,那是極限運動,你才16歲,不怕把命搭在那兒?”
他最開始語氣還算平靜,可漸漸地忽然有些激動,聽上去像在生氣。
南乙不理解他為什麼生氣。看到他這麼不計代價去跟蹤一個人,不應該覺得可怕才對嗎?
“我很謹慎。”
“你以為這是謹慎就可以避免的嗎?”秦一隅意識到自己的語氣變得有些重了,深吸了一口氣,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你知不知道我看到那些掉進樹井裡的人發的內容,都差一點喘不過氣,我知道大概率那個掉進去的是林逸青,否則他不會幫你,但是……”
“但是什麼?”南乙還是不懂。
秦一隅抬起頭,“但我很怕是你。”
南乙愣了一秒。
他自己都沒有想象過落入樹井、被雪掩埋的場景,為什麼秦一隅會有這樣的想象。
他在怕什麼,難道是覺得一個人冒著生命危險去找他,會令他很有負擔嗎?
為了讓他減輕這種感覺,南乙又說:“我想接近他,也不全是為了找你,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能有什麼私心?”秦一隅故意拿話噎他,“難不成你喜歡他?”
南乙覺得這話有些莫名其妙,比剛才的情緒還重了,於是他也不假思索道:“我喜歡他會跟你接吻?”
這個反問句雖然語氣不善,但給人的爽感不亞於一個想要減肥的人聽到別人罵一句“你怎麼瘦成這個死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