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乙端詳著那塊精美的蛋糕,裱花堪稱完美,隻有一小處有被蹭過的痕跡,他轉了過來,發現了一個孔洞,那是插牌子留下的痕跡。
很多私房蛋糕手作都會在完成後插上一枚印有自己logo的小牌子,隻是這枚被人摘掉了。
[南乙:謝謝,蛋糕很好吃。]
“你們分著吃吧,不用給我留。”
他將蛋糕給了室友,自己推門出去,騎著摩託車在大馬路上繞,兜兜轉轉,莫名就來了秦一隅住的小區。
停好車,南乙踱步到單元樓下,仰起頭安靜地望著。夜色濃重,半點星光都沒有,唯獨那扇橙色的小窗散發著溫暖的光暈,淡淡的,令南乙逐漸平靜下來,耳邊的幻聽也消失了。
大約半小時後,燈熄滅了,南乙也獨自離開,沒留下任何痕跡。
後來的幾天,他都行蹤莫測,蔣甜無處可找,而029的兼職,他也謊稱生病,請了幾天假。但會點贊蔣甜的朋友圈。
這種忽冷忽熱的態度,讓她頗有一種不得到手誓不罷休的態度。南乙看到了她在ins上的回復,說自己暫時不打算回歐洲了。
入營前一天,南乙去了醫院。
已經是十月中下旬,北京忽然就變了天,路邊的銀杏不知什麼時候就金燦燦的了,晃得人眼發酸。他在門診大樓外買了份糖炒慄子,拎著去往耳鼻喉科。
剛到門口,他一眼便看到了父母,小跑過去,沒開口,隻揚了揚手裡還冒熱氣的慄子,對著爸爸南維成打了個[對不起我來晚了]的手語。
南維成笑得溫柔,伸出手。他乖乖彎腰,讓爸爸摸頭。
“你爸本來都不想讓你來的,怕耽誤你上課。”
“課上完了我才來的,放心。”他剝了一顆板慄塞媽媽手裡,“媽,醫生怎麼說?”
“沒說什麼,得先做幾個檢查,我去繳費,你陪陪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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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一個空座位,南乙帶著父親過去。從小到大,醫院幾乎成了他最熟悉的地方,小時候是爸爸帶著視物不清的他四處求醫,現在是他陪著聽障殘疾的爸爸。
平時在外沉默寡言,可面對父親,南乙打起手語來又快又多,像個真正的孩子,總愛一口氣說許多話。
[爸爸,我馬上就要去集中錄制的地方比賽了,學校那邊我也辦好了手續,你們放心,有時間我會溜出來看你們的。]
父親的手語打得很慢。
[比賽會很辛苦吧,你要多睡覺,多吃飯,別擔心我和你媽。]
沒有多的座位,南乙蹲在父親面前,搖了頭。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南維成取下身後的舊背包,從裡面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他,打手語解釋。
[上次你在家找這個,沒找到,你媽還以為是她打掃衛生不小心丟了。我們把家翻了個遍,在你衣櫃的角落找到了,帶過來給你。]
盒子裡放著一條項鏈。
細細的銀鏈子上綴著一枚紅色撥片,正面是一顆心髒的手繪線稿。撥片微微旋轉,露出背面的手工刻字痕跡——YIYU0731。
孔是他鑽的,鏈子也是他自己穿的。
撥片是秦一隅的。
這是他巡演第一場安可時扔到人群中的。很玄妙的是,那麼多人伸手去搶、去接,誰都沒接到,那枚撥片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可南乙回家時,脫下外套。
咚——
撥片落地的聲響。
他握緊了項鏈,對父親笑了笑,又伸出大拇指,微微彎曲了兩下。
[謝謝。]
失而復得是件好事,可他並沒有像以前那樣隨身戴著,而是連同盒子收進口袋。交完費的母親折返回來,三人一同去做了檢查,在醫院花了一下午時間,依舊沒有得到一句準確的、肯定的答復。
這樣的事他們早就習慣。
為了給外婆的枉死討一個公道,父母四處奔走,殚精竭慮。怕影響南乙,他們很少在他面前提。無論是求助媒體,還是舉大字報抗議,父親從沒帶過他。隻要在家,他們就會給南乙一個和美的、與仇恨無關的氛圍。
但他太聰明,小時候放學時,隻要看到是舅舅來接,就知道爸爸媽媽又去“想辦法了”。
10歲的某個深夜,母親接到電話,帶著他匆匆趕到醫院。在急診病房裡,父親躺在床上,血從他的耳朵往外淌,染湿了床單和圍巾。
站在門外的他,靠一些隻言片語拼湊出答案——被毆打、擦傷、骨折,比起這些,最嚴重的是突發性耳聾,需要立刻做人工耳蝸移植手術。
那一刻,南乙想起前幾天語文課上的命題作文——我的父親。他一向不擅長寫作,但那篇偏偏得了高分。老師讓他當眾朗讀,他別扭地快速讀完坐下,同桌投來羨慕的目光。
“原來你爸爸是同聲傳譯啊,好厲害!我在電視上看到過,開會的時候給外國人翻譯,特酷!”
走廊的消毒水味刺激著他的鼻腔,酸澀難忍。
求醫這事一直是這個家庭的一個坎,從沒順利過。
術後,父親感染了嚴重的並發症,植入失敗,而自體耳蝸也完全被破壞,徹底耳聾,幾次補救、治療,仍舊無可挽回。
他偶爾還會去看之前父親參會的工作視頻。那時的他身著正裝,專業、自信,和如今在小面館裡沉默煮面的中年人判若兩人。
北京,港城,北京,7歲,14歲,18歲。在城市與城市的周轉間,時間和時間的覆寫下,這個家庭被磋磨到隻剩一根尖刺,孤獨地閃著寒光。
“別這麼大壓力,反正咱們現在也挺好的。”
徐盈的話將思緒拉回現實。
[是啊,就隨便試試吧。]
他笑了,點頭說好。
隻有在父母面前,他才會從尖刺變回小孩。
想到南乙就要去比賽,徐盈忍不住囑咐:“去了那邊多交點朋友,都是玩音樂的孩子,應該也會有很多共同話題吧。名次不重要,凡事盡興最重要。”
說完她停下來,笑眼盈盈,撫摸著南乙的手臂,“反正在爸爸媽媽心裡,你永遠都是最好的孩子。”
南乙沒說話,抱了抱母親,父親站在一旁背著手微笑,他並沒能聽見母子二人的談話,但也讀懂一些唇語,因此也打了一句手語。
[不求第一,開心就好。]
這本就是他名字的來由。
聽母親說,生他之前,爸媽就已經準備了好幾頁紙的名字,可挑來挑去反而選不出來。
生產完,外婆在醫院裡陪著媽媽,同住一個病房的產婦也剛生完孩子,公婆操心雞娃,說是已經在海澱黃莊挑了個厲害的早教月嫂,從小培養孩子雙語。
“要爭當人中龍鳳,可不能輸在起跑線上。”
外婆聽完,說要下去遛彎,回來時捏了張紙,上面寫了倆字,說是在樓下想好的名字。
“南乙?”
外婆是語文老師,字寫得漂亮,說話也有條理:“你記得小時候,最喜歡讓我給你讀什麼書嗎?”
“水滸,我最喜歡燕青了。”
外婆笑了,“是啊,燕青經常自稱‘小乙’,這是古代年輕男性排第一的俗稱。這個寶寶也是你們倆的第一個孩子,也是一個小乙。甲乙丙丁,乙字本身又指代第二。所以啊,到底是第一還是第二,一點也不重要,咱家孩子不用拔尖兒,想做什麼做什麼,幸福就好。”
幸福。
他越是幸福,就越是痛苦,越是被愛,越會失去。
有時候,他會抽離出第三視角,審視自己內心的陰暗、冷漠和睚眦必報,想弄明白這些到底是隨了誰。
或許並非源於基因。
換做任何人,在獲得了那麼多珍貴的愛之後,又一一失去,都很難不扭曲。
回到學校,宿舍空無一人,南乙打開抽屜,從裡面拿出兩個被軟布包裹的相框,一個拍的是坐在院子裡看書的外婆,另一張照片則是舅舅,他那時候十九歲,留長發,抱著一把木吉他坐在床上,神採飛揚。
他盯了一會兒,便放回原處,打開上了鎖的另一個抽屜。
裡面就兩樣東西,一個筆記本,一枚硬盤,是舅舅的遺物。筆記本扉頁上寫著兩個張揚的大字——徐翊。裡面夾著些紙片和照片,都是舅舅多年收集下來的,裡面的每張臉他都忘不掉。
他將這些收進行李箱夾層,又打開衣櫃,拿了些衣服疊好裝箱。宿舍衣櫃原本就不大,現在幾乎空掉,剩下的幾件衣服就顯得格外醒目。
尤其是那件疊好藏在最深處的高中校服。
全校統一的黑白制服,一百件一千件也都沒差,但這件不一樣。領口內側縫著的拼音縮寫、被換過的金色拉鏈,校服背面手繪的吉他,每一處細節都在大聲宣誓著原主人的獨一無二。
他拿出來抖了抖,口袋裡掉出一個香包。
黑布,彩繡,填充物是茶葉,質量稱不上好,買回來沒多久就破了,裡面的茶葉漏出來許多,他又塞回去,自己補好。
總共補過三次。
捏了一會兒香包,他將其放回原處,也不打算將這件校服帶走,重新鎖回櫃子裡。
絕大多數時候,南乙都是無比清醒的,每一步,每一塊靶子,每一個步步為營的計劃,這些都清晰無比地刻印在他腦中,就像下棋,下一步想十步,落子永遠心定如山。
但在一些極少數的時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唯一的規律是,這些都與秦一隅有關。
作者有話說:
校服是秦一隅給的(但他不記得了,後面會寫的)
這篇文實際上應該是有一明一暗兩條主線,明線是比賽暗線是復仇
明天就要換地圖入營比賽了,加油寶子們,你們是最Gay的()
第16章 全新旅程
收拾好行李,秦一隅打算隻身前往比賽錄制地,誰知一開門,又碰上那個二愣子鄰居。他慌忙上前,特務接頭一樣壓低聲音。
“帥哥,那幫人來過了。”
秦一隅也戲癮發作,超小聲問:“哪幫人?”
“就是潑油漆的人啊!”
秦一隅眨眨眼,問:“你怎麼知道?”
“我看到了。”鄰居早就組織好語言,“就昨天下午,你家門口吵得要命。我貼著門一聽,好家伙,是兩撥人!有幾個是潑油漆的無賴,後面又跟上來幾個大哥,一開始我還以為一伙兒的呢,沒想到打起來了。大哥們太牛了,幾下就全給抡趴下了。後來有人報警,聽說兩邊兒都進局子了!”
啊?
說得太玄乎,秦一隅不太敢信,直到鄰居拿出偷拍的照片。
“你看,就這幾個,他們揍人的時候還大喊‘再來犯賤往死裡打’,可兇了。”
照片上幾人看著起碼四十,跟胡同裡那些個老炮兒似的,他一個也不認識。
“你是不是……混道上啊?”鄰居忐忑地問。
“嗯。”秦一隅表情認真,“混下水道。”
“啊?”
他放大了那照片,發現裡面有兩人穿同款褲子,側縫logo是三個字母——QMC,褲腿處還有一塊兔子印花,和這幫彪形大漢一對比,這小兔子萌得有些好笑。
哪兒來的好幫派啊還給定做制服?還整了吉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