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假哭:「大人啊大人,我家很窮,就這一身衣服捨不得。萬一我流血流死了,流成傻子怎麼辦?繆洛大人,你不能見死不救,嗚嗚嗚嗚。」
繆洛靜默看我,過了一會兒才說:「……你要我怎麼辦?」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可能要罵我是變態了。
我:「你那麼多羽毛也沒地方用,不然給我吧。」
以後回地府了,這個也可以趁機倒賣。
外國貨,熾天使,一大筆錢!
「……好。」
銀發青年思索片刻,似乎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緩慢地過來。
在我的視角裏隻能看到他慢吞吞平移的頭頂。
片刻後,他收集齊了水面上的羽毛,才支起身子,伸手遞給我。
肌肉線條流暢,瘦而有肉,勻稱漂亮。
因為泡在熱水裏太久,指尖還泛著粉色。
我心裏念著《大悲咒》,不動聲色地按了按自己的穴位,鼻血就止住了。
「感謝大人!不打擾您沐浴了哈。」
「不……」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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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羽毛,扇動翅膀,狗刨式地飛走了。
7
我心滿意足地將漂亮的羽毛收回自己的乾坤袋裏。
回到房間,用地府專用的青鳥通訊給上司打電話。
「喂?」閻王癱著一張臉打哈欠,眼底一片青黑,看起來最近一直在加班加點,「半夜三更不睡覺,怎麼,也要我誇你好身體?」
「領導,我之前聽說你準備做一件百鳥衣?」
「對啊,你找到了我還沒見過的鳥的羽毛?」
閻王來了興趣。
「鳥、鳥人算嗎?」
閻王:「……」
閻王微笑:「滾。」
我:「得嘞。」
8
自從上一次見面之後,我和繆洛熟絡了不少。
至少每次會議,他現在能想起來身邊還有我這一號人,雖然隻是跟他去開會,然後在門口等著,最後再跟著他回去。
就挺無聊的。
幸虧在那裏等的天使不少,我還能和這些比我臉都白的白紙們聊天。
因為他們太單純了,我隻能從最平淡的八卦講起,順便融入當地元素。
一群天使把我圍成一圈,聽我添油加醋地談天說地。
驚訝聲此起彼伏,講到激動的地方,他們張著翅膀瞪大眼睛。
每次開完會,大家都依依不捨地和我道別。
「下次寶還要講霸道小媽的故事噢。」
「我想聽渣墮天使追妻火葬場!」
突然,本來嘰嘰喳喳的天使們安靜下來。
我感覺到寒氣從背後襲來。
轉身過去,發現是似笑非笑的米迦勒和冷著一張臉的繆洛。
米迦勒一頭柔順金發,金光圍繞著四周,高貴神聖。
讓我想到了家裏金光閃閃的財神。
不知道他能爆金幣不能。
「挺有活力的,不錯,如果主角不是我的話就更好了。」
金發天使笑著評價。
繆洛眼睫微垂,快步地經過我。
「跟上。」
遠遠地走在前面的繆洛側過臉淡淡地對我說。
我「哦」了一聲,邁著不情願的步伐屁顛屁顛地跑到他身邊。
「很受歡迎?」
走了很長一段路,他突然憋出一句話。
這句話有些不妙啊,領導如果這麼問我的話,肯定是對我的忠心有了懷疑。我眼睛一轉,在短短幾秒內分析出了這句話的深層含義,果斷地搖頭否認:「領、啊不,大人,你可要相信我啊,我對您可是十分忠貞,天地可鑒啊!」
繆洛的腳步頓了頓,猛地扭頭微微地瞪大眼睛看我,湛藍的眼眸裏掀起海浪滔天。
反應那麼大?
這說明我說對了。
我再接再厲:「這裏面我最仰慕您了,長得漂亮還厲害,不跟著您我還能跟著誰呢!東方有句古話叫作弱水三千,我隻取您一瓢飲……大人,大人!您飛得太快了!!」
都快扇出重影的翅膀終於放慢了。
我問:「親愛的繆洛大人,我們要去哪兒啊?」
繆洛沒回頭,繃著聲音回答:「我們需要外出一趟。」
我摩挲了下下巴,揣摩我這位暫時領導的意圖:「外出?」
「嗯,抓一個墮天使。」他終於停下腳步,轉過來的時候神色平靜,目光落在我狗刨式的飛行姿勢上,眉微微地皺了皺,伸手拎住我的翅膀,「別飛了,醜。」
我一時不知道應該是先反駁他說我飛行姿勢醜,還是先擔心阿斯蒙蒂斯。
不過好歹也是七宗罪之一,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我:「那我不飛,怎麼跟著您啊?」
繆洛上下打量我片刻:「你的腿有殘疾?」
我:「……」
我知道可以走,但是你們天使不都是用翅膀飛的嗎?!
銀發天使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心中所想,語氣平緩回道:「因為這樣比較得體,你,算了。」
繆洛話雖然很少,但他的話毒啊。
短短一段路,我硬是被他的話噎了四次。
我默默地捏起拳頭,再和他多說話我是狗。
「太慢。」
他見我走了幾步,重新伸臂捏住我的翅膀根,眼眸低垂,展開聚攏的六翼念出咒語,撕裂面前空間,輕而易舉地拎著我飛了進去。
9
「我說,你一個人去討伐墮天使啊?」
我問。
繆洛眉眼微抬,流光從純白的眼睫頂端劃到尾部,弧度漂亮極了。
他輕飄飄地看我一眼:「你不是人?」
我沉默了。
「我一人便是千軍萬馬,面對色欲,他們來隻會受傷。」他淡淡地說,「把翅膀收了,我帶著你過去。」
幸好臥底教過我怎麼收翅膀。
銀發天使上下打量我,似乎在思考究竟怎麼帶著我比較好,最後,他伸出手環住我的腰。
我心猛地一跳,難道是公主抱?
不知為何,我竟然有些害羞。
主要是這個天使真的太對我的胃口了。
然後,他面無表情屈臂,把我夾在手肘裏。
我手臂和腿都耷拉著,在風中淩亂:「大人,換個姿勢吧……」
他想了想,把我扛在了肩上。
精緻清冷的美人肩上扛了一個我。
我:「……」
為什麼我想到了林黛玉倒拔垂楊柳?
所幸時間很短,他停在山頭的時候,便將我放了下去。
我活動了活動筋骨,打量著四周。
黑山怪石嶙峋,枯樹像是被燒焦了一樣,上面還停留著擁有猩紅色眼眸的烏鴉。天是一成不變的黑紅色,一輪血月遙遙地掛於天際。風吹過枯樹林,聲音像是嚎哭。隻有銀發白袍的繆洛,是眼下這地方唯一的一點白,不染半點汙垢。
這已經是地獄的地界。
所望之處皆是一片死寂,但我沒有看到阿斯蒙蒂斯。
繆洛沉默地望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出聲道:「沒有?」
他微微地嘆息,搖頭:「嗯,走吧。」
忽然,我餘光一瞥,發現有一棵樹不太一樣。
和死物不一樣,我感覺到了其中有流動的「氣」。
隻有有靈智的東西上才會有流動的氣。
10
電光火石間,巨大的法陣從天而降。
「小心!」
來不及猶豫,我喚出佩劍,劃出劍陣對敵。
然而這法陣卻避過我,朝著繆洛襲去。
我目光追隨著法陣落到繆洛身上。
他不知為何竟然躲閃不及,硬生生地中了法陣,悶哼一聲,搖搖欲墜。
青年努力地穩住身形,不顧自己的傷,藍寶石一樣的眼睛裏翻湧起滔天波浪,牢牢地盯住法陣來的方向,啞著嗓子說:「……瑞恩。」
「如果要講禮儀的話,你應該叫我父親,」黑樹慢慢地蠕動起來,化為一個佝僂陰鬱的老人,他拄著拐杖,鷹眼銳利,「這麼多年了,仍舊沒有半點長進。」
銀白天使脫力似的往前踉蹌一下,隨後才抬起頭與瑞恩對視:「此時此刻,你已經不是我的父親,而是對無辜居民抽魂修煉禁術的黑巫師,也是罪人,現在跟我回天堂領罰,盡早地贖清你的罪惡。」
「呵,當初就不該一時心慈手軟留下你,應該讓你和你的母親一樣,被我煉成魔物。」瑞恩獰笑,「你一直不肯放過我,就是為了死在我手裏嗎?!」
「你做錯了。」繆洛伸臂,白色陣法從他掌心緩緩地浮現,「從一開始信仰惡靈時,你就已經錯了。」
我沉默不語,劍意凜冽,蓄勢待發。
這二人的關系倒著實有些奇怪,因此我不能貿然出手。
看樣子,我覺得之前追殺阿斯蒙蒂斯可能隻是偽裝,真正地想找的是藏在地獄的這個人。
「我沒錯!我沒錯!錯的是你,是你母親,是這世間萬物!那麼給你母親陪葬吧!」
瑞恩發狂似的尖笑,撕開上衣。
老樹一樣的皮膚上密密麻麻地刻著黑色古文,黑色中隱約地有紅光閃爍。雖然不懂西方的路數,但作為一直在地府工作的人,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死氣,正以恐怖的速度增長著。
他要以身體為陣眼,設立威力恐怖的法陣。
我心頭一跳,暗道不好,但雙方的打鬥跟我又不是同一種路數,又不能直接插手,隻能站在一邊幹著急。
白色法陣發出轟鳴,與之相撞。
黑與白交織,相互吞噬。
隱隱約約,黑色有不敵之勢。
繆洛雖然面色蒼白,但比起已經融化成黑色液體的瑞恩來說,算得上體面。
終於,黑色徹底消失不見。
銀白天使悶哼一聲,腿軟下來。
我眼疾手快,攙扶住他,看向瑞恩。
「不可能!不可能!!」
已經徹底沒有人形的黑色物體尖叫。
就在此刻,大地龜裂,黑色藤蔓從裂縫中伸出來,纏住了天使。
「!」
「怨鬼藤?!這種東西……」
我揮劍砍斷,但更多的黑色藤蔓接二連三地纏上來。
這種東西為人死前怨氣所煉化,至陰至邪,若完全纏住生物,短短一刻鐘便能使人化為血水。
「放開我吧。」他笑了笑,唇色白到幾乎透明,藤蔓正在把他向下拉,「抱歉,也帶你陷入危險之中了。」
我咬牙,拽著他的胳膊:「你死了我可怎麼向米迦勒交差?別瞎扯廢話,抓緊了!」
這麼說著,我咬破另一隻手的手指,在虛空中劃出符咒,金光隱隱約約地閃現。
「按行五嶽,八海知聞;兇穢消散,道炁長存;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破!」
符咒炸裂開,刺眼的金光由我為中心滌蕩,隱隱約約地傳來鐘鳴之聲,銳利的氣割斷怨鬼藤。
倖存的黑色藤蔓尖叫著重新縮回裂縫之中,力道一輕,我終於將他拽上來。
脫力地坐在地上,我餘光一瞥,佩劍已經飛出,將那一團想要逃跑的黑色液體牢牢地釘在地上。
「你讓為師老胳膊老腿兒跨國過來幫你?我怎麼不知道我開通了國外業務?」
幽幽的聲音從天邊傳來,白鬍子老頭的投影正緩緩地消失。
我連忙垂下頭,朝著老頭投影的方向點頭哈腰:「辛苦導師了,學生一時沒別的辦法……」
「怨鬼藤,是什麼性質的?應該怎麼醫治?」
老頭冷不丁地問。
我心一驚,腦袋轉得飛快:「至陰至寒,需要罡氣從靜脈中逼出,加之拔罐輔療。」
「嗯,沒忘了。這人要是死了,你也白在我這裏讀了博士生。」
老頭斜睨一眼,背過手,投影消失。
11
送走老師,我看著已經昏迷的繆洛咋舌。
雖然及時斬斷了怨鬼藤,但是已經有不少毒氣滲入到他體內,如果倒楣的話,也是會玩完的。
沒想到天使這種生物竟然也怕怨鬼藤。
得找個地方給他排毒。
我抬手運氣,猛然想到他的液體父親被我的劍牢牢地固定在地上,現在還在呲哇亂叫,聒噪得很。
「你是怎麼會操控怨鬼藤的?」
我意念一動,長劍帶著一團黑色液體飄浮在空中。
怨鬼藤為東方獨有的植物,沒想到在異域他鄉竟然見到了。
這可就涉及跨國走私了。
「哼,你這個東方女人少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