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就算我有錯,可我畢竟是你媽,有你這麼冷落自己親媽的嗎?」
又來了,又來了!
我們跟她說道理,她跟我們講孝道。
「我是你媽」的話術簡直就是萬金油,是她的烏龜殼,是關鍵時候祭出來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的法寶!
我跟我姐氣得身子發抖,一團火梗在胸口燒得要命。
我媽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直接拍著大腿開始哭:
「再說這事能全怪我嗎?我就是碎嘴幾句,怎麼就成千古罪人了!?」
「你們都沒錯!平時比總統都忙,一年都見不到一兩回,我養你們這麼大有什麼用啊,誰關心過我的S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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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一個沒文化的農村婦女!說話不過腦子!我蠢!我不得好S!我不在你們面前現眼了,我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去S總行了吧?你們滿意了嗎?」
病房門口早已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他們東一句:「一家人沒有隔夜仇,有什麼話不能攤開來好好說?」
西一句:「當媽的都認錯了,大家各退一步這事兒就結了!」
我的眼淚幾乎被逼出眼眶。
引導輿論同樣也是我媽的拿手好戲。
這種百口莫辯、無從說起的感覺實在是太過難受,壓得人簡直要爆炸!
我一把舉起果籃狠狠砸下:
「閉嘴!你裝夠了沒有!」
8
她愣愣地看著我,仿佛不認識眼前的瘋子是誰。
從前的我一直都是逆來順受的,任憑她搓圓捏扁,連一句大聲話都不敢對她說。
可今天我不想忍了!
我撕扯著嗓子痛罵,眼淚糊了滿臉:
「你要點臉行嗎?要點臉行嗎!!!」
「你全中國打聽一下,誰家的媽會編自己女兒未婚先孕的瞎話!誰家的外婆會編自己外孫是野種的瞎話!!」
「你心裡這點小心思你以為我不懂啊?不就是全村都沒人看得起你,你隻能靠編編瞎話來找點存在感!可你想沒想過別人為什麼看不起你啊?!因為你變態!因為你全家都變態!你嘴裡的女兒不三不四!你嘴裡的老公遊手好闲!你以為你這麼說別人會可憐你?她們隻會瞧不起你!人家當面誇你不容易,背後就笑你蠢!你到底懂不懂啊?」
「騙人騙了這麼久,你該不會把自己也給騙進去了吧?你是不是還覺得我們和爸爸都是垃圾,隻有你了不起?你以為整個家都是靠你撐起來的?照照鏡子醒醒吧!你一天到晚除了 PUA 我們你還做了什麼?你沒工作,不賺錢,這些都沒關系,但是求求你做個人吧!我求求你做個人吧!!!」
我吼到聲嘶力竭,整個病房裡鴉雀無聲。
我媽被我的以下犯上氣得身板直抖。
「你怎麼說話的!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她話一出口,我就知道她半點沒把我剛才說的東西聽進耳朵。
她隻知道,自己的權威在大庭廣眾之下遭到了挑釁。
就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老鼠,吱吱叫著,急切地想要找回場子。
我突然累了。
這一刻,心裡像是終於放棄了什麼,突然什麼也不想管,什麼也不在乎了。
就在我媽衝上來想要推搡我的時候,門口圍觀的人群卻突然被人撥開。
我爸三兩步跑上來一把擒住她的胳膊,臉上似有淚意:
「走!別在外孫面前丟人現眼!」
我這才注意到,此時小輝的臉上已經滿是驚恐。
我姐好好的一個兒子變成了現在這樣,這還沒完,後面還有一大堆的家庭問題在等著她去解決……
這次回娘家,她恐怕悔得連撞牆的心都有了!
為了不讓我媽在病房鬧起來,我跟我爸扭著掙扎個不停的她出了醫院。
她拼命捶打我爸,在他手背留下道道抓痕,發起瘋來一個人都治不住。
我發了狠,脫下圍巾把她捆了個嚴嚴實實,押著她扔進了出租車裡。
從前,我媽在家的地位,說一句是被全家人虔誠供養著也不為過。
我爸賺的錢任憑她支配。
我和我姐都每月都打錢回家。
她要是想買些什麼,一個電話過來,我肯定給她辦得妥妥當當。
她這輩子在我們身上作威作福,完全沒受過任何委屈。
見我們現在居然敢這麼對她,氣得直接飆了髒話:
「你們都是畜生!豬狗不如!統統都要下地獄!」
她跋扈慣了,眼下越說越激動:
「天S的,你們敢這麼對我,幹脆大家一起S!」
話落,她突然掙脫了圍巾,發了瘋一樣撲向司機,雙手去搶方向盤,嘴裡嚷著要大家同歸於盡!
我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麼憤怒過!
我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怒氣蒸騰著衝出軀殼了。
她這是想S嗎?
不!
她比誰都怕S!
嘴巴嚷著要S也隻是她用來拿捏人的手段罷了!
可現在我的理智已經被燃燒殆盡。
她想S是吧?
好!
我讓她S!
9
我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停車!」
司機是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突然被我的氣勢給鎮住,一個急剎車就不動了。
我揪著我媽的車把她拖下車。
停車的位置剛好在村裡集市的正中心,我搶過小攤上的一把菜刀塞進我媽手裡:
「S!你現在就動手!」
「你不是想S嗎?拿刀往脖子上一拉必S無疑!」
我媽顫抖著往後縮去,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魔鬼。
我不是不知道在大街上這樣鬧開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從今往後,我算是徹底撕開了我家的遮羞布,把裡面包著的髒的、臭的全都一股腦地露出來給外人看。
我要臉,這麼多年以來,我都拼命維護者這個家的體面,不願意把事情鬧得太過難看,卻反而縱容了我媽的囂張氣焰。
沉疴需要猛藥醫。
這個家的精氣神早就從根子上開始敗壞了,已經到了不破不立的程度。
我搶過小販攤位上的喇叭開了擴音,對著圍了一圈看熱鬧的父老鄉親開始歷數這些年來我媽所幹過的腌臜事。
而在我做這些的時候,我爸就一動不動地站在我的身後,好像一座大山。
我一件一件的把過往的醜事翻出來:
「三嬸,小時候,我媽帶我到你家串門,結果不小心踢翻了火盆,燒了你家窗簾,這件事你還記得不?我媽說是我踢倒的,其實是她自己踢的!不信你問問你家隔壁的瑞芬,她當時就在場,什麼都看見了!你猜我媽為什麼這麼不小心?還不是你家的窗簾看著就比我家的高級!」
「二奶奶!我媽是不是有段時間在外傳我看上你家孫子了?搞得別人都笑話我和他早戀,臊得他連去村口打籃球都不敢了!你不知道我媽為啥這麼幹吧?還不是嫉妒你家有男丁,他這見天的出來轉悠可不就更襯得我媽沒兒子,臉上無光嗎!」
……
我媽徹底繃不住了,發瘋似地撲過來:
「我撕爛你的嘴!」
我一個閃身躲開,臉上全是譏諷:
「你幹嘛生氣呢?」
「你編排我的時候不是編排得很開心嗎?怎麼輪到你自己就受不了了呢?原來刀子沒扎到自己身上真的不知道有多疼啊,那現在你知道了嗎?我可是足足忍了二十多年啊!」
我媽氣得仰倒,再也顧不得形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嚷的還是老一套:
「我作孽啊!生了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連自己的親娘都要批鬥!」
可這次,沒人再去安慰她了。
有的隻是零星的幾聲冷笑。
本來嘛!她人緣本就不咋地,人家對她的幾分見面情大多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給的。
現在,連丈夫和女兒都要與她割席,那誰還會巴巴地湊過去,上趕著給她雪中送炭呢?
我媽見頹勢已定,哭得不能自已,卻仍想拉我下水:
「許諾!你這是要把你媽的臉皮扯下來往泥巴裡踩啊!我不是個好東西,那你呢?」
還不等我說話,人群裡的三嬸站了出來:
「桂芬,你真是白活這麼大歲數了,你女兒一心為你,你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窗簾的事我早八百年前就知道是你幹的了,瑞芬丫頭當天就跟我說看見是你踹的火盆。」
「自打我買了那窗簾,人人都說好,就你橫挑鼻子豎挑眼,硬說不好看,我就懂了,是我這簾子扎了你的眼,你心裡不舒坦。」
「那簾子燒了,我後頭沒找你陪,你當是為什麼?你家許諾丫頭後來幫我摘了一年多的菜,我家後院的柴火也是她幫我收拾的,這丫頭有空就幫我幹活,攔也攔不住,我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不跟你計較!」
我媽愣住了。
可還不等她有所反應,二奶奶也走了出來:
「老許家的,當初你說你家二丫頭看上我家小子了,嘿,我是壓根不信的,我老太婆多少年活過來了,這點看人的眼力還是有的。」
「倒是你,一聽別人談起自家兒子孫子,這眼睛跟刀子一樣往下扎,就差在臉上寫下不高興了。雖說大家都盼著兒女雙全,可村裡沒男丁的人家多了去了,大家都好好過日子,沒哪個跟你似的這麼要強,成天像個鬥雞。」
「我是半點瞧不上你的做派,倒是你家二丫頭是個好的, 心眼敞亮,有啥說啥, 大大方方地來我家解釋清楚,沒被你這三兩下折了根苗去!」
「我是想不通,哪有當媽的上趕著敗壞女兒名聲的?虧得她還曉得維護你, 你說說你犯了多少蠢?她是真沒少給你找補,她小小一個人,實在不容易。」
……
村裡人陸陸續續出來點評,有嘲諷的, 有不解的。
我媽一輩子都在追求別人的追捧。
然而實際上, 她犧牲了家人的名聲, 根本沒有換來任何一個人覺得她品德高尚。
一個都沒有。
我媽聽著聽著,整個人都怔住了,眼淚就這麼滑稽的掛在了臉上。
10
我相信,這一刻, 她的認知是顛覆的。
因為她總算明白過來,這些年月裡, 她自以為對外樹立的「賢良淑德」人設,其實在別人看來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而已!
而她每次通過出賣親人的名譽換來的自我良好, 也不過是我們這些被她傷害的家人, 在背後默默替她擦屁股罷了。
她失魂落魄地癱在地上。
我爸嘆息一聲, 說了句:「讓大家看笑話了。」
扶著我媽就回了家。
有些東西必須摧毀,必須放棄, 才能迎來新生。
不管是一段消耗的關系,還是讓人恐懼焦慮的事, 打破它們才可以成就鳳凰涅槃。
這次之後,我媽成了村裡新一輪茶餘飯後的談資。
有人說她精神病,有人說她攪家精。
不過情況其實也和從前並沒有多大差別。
隻不過從前別人都是在背後說她,而現在則擺到了明面上。
另外, 經此一事,我和我爸再也不用擔心她的背刺了,因為她即便再開口,別人也隻會以為是她老毛病又犯了。
我媽在家裡足足躲了三天。
第四天的時候終於出了門。
路上,有人朝她開玩笑:「喲!老許家的,想通了?肯出門了?」
我媽雙手叉腰:「誰還沒個過去?老娘有啥想不通的!」
爽利潑辣的樣子看著比從前的裝腔作勢順眼多了。
而我姐那邊的情況也比較樂觀。
姐夫本就對我姐有感情基礎, 等憤怒的勁頭一過去,立即就想通了, 轉頭跟她認起錯來。
反倒是姐姐, 堅持給老公和兒子做了親子鑑定。
結果兒子當然是親生的。
夫妻間的這根刺,總算被徹徹底底的拔除了, 兩人恩愛更復從前。
而我在那場鬧劇之後,火速收拾完行李踏上了回城的高鐵。
「你個蠢貨,好好一件衣服就這麼白白給人拿走,你這張嘴生來幹什麼用的?一句不肯你都不曉得說?這麼一個榆木腦袋,今年你都別想再買新衣服了!」
「此這」後來,我媽時常打電話給我。
我沒有接過。
再後來, 她就改發短信了。
她時而跟我道歉, 時而悔恨過去,希望我能原諒她曾經的不成熟。
我沒有給肯定答復,隻不過逢年過節時,我總會寄上許多的節禮回家。
有爺爺奶奶的。
有我爸爸的。
也有她的。
這, 也算是我的一種態度吧。
此後,我與舊事歸於盡,來年依舊迎花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