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視線,對我沉聲道:「蘭君,知道我為什麼會放過她嗎?」
「那晚,大夫診出她有了身孕。」
「這腹中胎兒流著和你同樣的血,也可以算作我們倆的孩子。」
「等孩子一出生我就交予你撫養,至於她,到時候你想怎麼處置都行,好不好?」
謝玄卿偏執又痴狂地說著,透ƭũ̂⁸著不自覺的殘忍。
他高高在上太久,早已將旁人的尊嚴和生命視作無物。
沈蘭嫻的臉色慘白,連退了好幾步。
我冷冷地看著這荒唐的一切,忽然揚唇笑了笑。
「殿下倒是狠心,難怪會為了算計侯爺而坑害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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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謝玄卿的眼神頓時一沉。
整個屋子也瞬間安靜下來。
那日沈蘭嫻的耀武揚威,讓我想通了許多。
半年前,侯爺接管京中兵馬。
也是在這個時候,謝玄卿開始與她有私。
宣平侯爺是上過戰場的人,為人更是克制謹慎,怎麼可能會因酒誤事。
除非是身邊的人給他下了藥。
而父親作為兵部侍郎,買通守門侍衛更是方便。
他們願意為謝玄卿辦事的理由隻有一個。
那就是娶沈蘭嫻進太子府,讓她享受更好的榮華富貴。
但這些事情,宣平侯日後不可能不會察覺。
所以,謝玄卿才會急著在路上S人滅口。
我淡漠地看著眼前的人,揭開了他藏在內心的陰暗。
「謝玄卿,你真是可憐。」
「做了這麼多,其實就是妒忌宣平侯吧?」
16
謝玄卿一怔,瞬間有了被揭穿的惱怒。
「閉嘴!」
他怒吼一聲,一拳砸在桌上。
碗碟紛紛跌落,摔了一地的狼藉。
從小,宣平侯就失了雙親,聖上對他的疼愛遠超各位皇子。
而他本人也是天資聰穎,年紀輕輕就名震京城。
這是一直住在冷宮的謝玄卿不曾體會過的。
他的名聲,地位,以及父愛……
似乎早就被另一個人佔去了。
長久以來,謝玄卿內心怎能不恨。
所以他才會迫切地想要除掉宣平侯,將一切取而代之。
而沈蘭嫻是他獲勝的關鍵,也是最好的證明。
更何況,看著曾經瞧不上自己的女子伏低做小,又何樂而不為呢?
謝玄卿緩緩平復下來,但語氣卻依舊陰森可怖。
「蘭君,你放肆了。」
我冷笑了一聲,道:「放肆?」
「謝玄卿,像你這種心胸狹隘之人,怎可配做太子?」
聽罷,謝玄卿眼中迸發出懾人的冷意。
「不配?」
「蘭君,連你也瞧不起我?」
他逐步逼近,伸手狠狠捏住了我的下顎。
我不甘示弱地盯著他,毫不掩飾著自己的厭惡。
謝玄卿的戾氣更甚,他咬著牙道:「行,沒關系。」
「如今宮中盡是我的軍隊,隻要我一聲令下,隨時都能讓父皇禪位。」
「到那時,我就將你鎖在宮中,讓你這輩子都隻能看著我!」
我眯眼譏諷道:「做夢。」
謝玄卿眉頭一蹙,正要動怒,忽然窗外傳來一陣聲響。
夜色之下,黑影湧動。
整齊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很快籠罩了整座院子。
門口,隻見小桃急匆匆地出現。
而身後則是大批身披鎧甲,手持長矛的精兵衛隊。
17
「太子爺,你好大的膽子!」
一道聲音傳來,緊接著便又有人走了進來。
他面容莊重,腰佩長劍,目露銳利之色。
謝玄卿的臉色一變。
沈蘭嫻更是面露惶恐,一下子腿軟跌坐在了地上。
宣平侯看都未看她一眼,隻是冷聲道:「竟敢不顧皇權,暗害朝廷官員?」
他的聲音威儀,令人心生敬畏。
謝玄卿面無懼色,他緩緩放開我,迎上宣平侯的視線。
「聽聞侯爺路遇劫匪,沒想到竟是偷偷返京,帶兵夜闖太子府?」
宣平侯冷笑一聲,亮出了御賜的金牌,「看清楚,我可是奉旨查案!」
謝玄卿瞳孔一縮,他握緊拳頭,眼神閃爍。
宣平侯冷哼道:「兵部侍郎私自調換禁衛軍,如今已被關押,判了謀逆之罪。」
聞言,母親驚叫一聲,瞬間昏S過去。
謝玄卿臉色鐵青,卻仍在嘴硬,「既是侍郎之責,又與我何幹?」
「還敢狡辯!」
宣平侯怒喝一聲,將東西從懷中掏出,丟到了地上。
謝玄卿低頭看了一眼,身形狠狠晃了一下。
青白玉佩是他母妃的遺物。
即使在冷宮中生活困苦,謝玄卿也從未變賣過它。
新婚當夜,他將這枚玉佩親自交到了我的手上。
「蘭君?」
謝玄卿抬頭看我,他的嗓音嘶啞,泛紅的眼裡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這是太子妃以命告發的信物,也多虧了她,祖父才能在路上救下本侯,從兵部侍郎身上查出破綻!」
宣平侯眼神一凜,厲聲呵斥:「謝玄卿,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男人咬緊牙關,雙手緊緊攥成拳頭。
隨後,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一副歇斯底裡的模樣。
謝玄卿眼中流露出灰敗的憎恨,緩緩朝我逼近。
「蘭君,你背叛我?」
我抿著唇,下意識向後退了幾步。
小桃也衝上前來,連忙將我護在了身後。
見狀,謝玄卿停了下來,低喃道:「你怕我?」
我閉了閉眼,冷漠地別開臉,不去看他。
「不是怕,是覺得惡心。」
18
謝玄卿實在是太貪婪了。
他不顧一切地想要證明自己,到頭來卻丟失了曾經擁有過的東西。
不僅是與我年少的情誼,還有對黎民百姓的憐憫。
於公於私,他都不會成為一個好君王。
我直接轉身,拉著小桃往外走。
然而剛退至門邊,宣平侯突然拔出劍往我身後一擋。
我心裡咯噔一聲,扭頭看去。
隻見謝玄卿眼中猩紅,差點就撲上來抱住了我。
「沈蘭君,你說過永遠都不會拋下我的!」
「就算是S,你也得陪我一起!」
身後傳來謝玄卿的嘶喊聲,他被侍衛按在地上,渾身顫抖著。
此時,沈蘭嫻似乎也反應了過來。
她猛地撲到宣平侯腳邊,哭求道:「夫君,夫君,求您救救我!」
宣平侯蹲下,揚手甩了她一巴掌,憤恨道:「你這個賤婦,連太子爺的孩子都懷上了,還好意思求我救你?」
沈蘭嫻捂著自己的臉頰,不斷搖頭,哭喊道:「不是的,都是他強迫我的!」
「而且,而且我沒有懷孕!」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皆是一愣。
謝玄卿猛地掙開束縛,抓住沈蘭嫻的衣領吼道:「你說什麼?!」
沈蘭嫻慌亂不已,拼命地掙扎著。
她的淚水滾落,哭泣道:「侯爺,他那晚要S我泄憤,我不得已才編造謊言的,求您快救救我吧!」
謝玄卿的雙眸充血,像是被折斷了最後一道防線。
他直接將沈蘭嫻推倒在地,狠掐著她的喉嚨。
「賤人!」
沈蘭嫻痛苦極了,她奮力地踢著雙腿,卻依舊無濟於事。
直到她呼吸不暢,兩眼翻白,宣平侯才冷冷地叫人將他們分開。
「行了,有事都去大牢裡交代!」
宣平侯向我作了一揖,隨後吩咐人押著他們朝外走去。
地上的青白玉佩被侍衛一腳踩碎了。
謝玄卿被狼狽拽起,卻仍不S心地回頭,深深地朝我看了最後一眼。
侍衛強硬地推搡著他的肩膀,讓他不得不踉跄地往前走。
在謝玄卿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屋子裡的燭燈恰好燃盡。
就像我們糾纏不休的半生,終於落下了帷幕。
19
因證據確鑿,太子謀逆案審得很快。
除去我告發有功,沈府一家被判滿門抄斬。
三個人的頭顱整齊地懸掛在城牆之上,以此警惕朝野大臣。
而謝玄卿則被打入天牢,日日受刑,圈禁終生。
當時,他在牢中怎麼也不肯籤下放妻書。
還是獄卒趁他昏厥,強行割破手指以血畫押。
發生這麼大的事,京中百姓早已沸騰,幾乎都在議論這件大案。
除了感嘆廢太子荒唐之外,也有不少聲音說我狠心。
但總歸是些闲言碎語,對我來說無關痛痒。
太子府抄家後,我帶著小桃在街頭買了一間宅院。
面積雖不大,但地段卻好,最適合做點小生意。
小桃廚藝不錯,於是我張羅著開了家飯館。
等安頓好一切,已經到了秋末冬初,天氣逐漸涼爽起來。
月底, 小桃坐在櫃臺前算賬,上面堆著許多零散銀子。
我穿著布袍站在櫃臺旁, 靜靜地凝望著她認真的側顏,不覺莞爾。
小桃察覺到我的注視,笑盈盈地回頭,「姑娘,這個月的進賬比上個月多了兩倍呢!」
她歡喜地招呼著, 突然瞥見了我身後挎著的包袱。
臉色倏然僵住。
「姑娘, 你要去哪兒?」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著道:「浪跡天涯。」
小桃睜圓了雙目,驚愕道:「一個人?」
我微微頷首。
小桃沉默片刻, 忽而咬牙道:「姑娘, 你等著我,我現在就收拾行李!」
聽到這話, 我忍俊不禁, 板著臉嚴肅道:「你走了, 飯館怎麼辦?」
「可是……」
她猶豫著,欲言又止。
我上前抱了抱她, 輕聲道:「我本來也不是什麼養尊處優的大小姐, 小桃,你不必把心思全放在我身上。」
「這家飯館是你的功勞, 你得過好自己的日子,知道嗎?」
我柔聲細語地勸著, 小桃聽了, 更是難過得掉下了淚珠。
她緊握著我的手,不放心地叮囑了好半天。
直到我承諾一定常回來看望,她才抹幹眼淚,依依不舍地送我出門。
20
正午陽光灑在身上,有種暖洋洋的舒服。
我先回鄉祭拜了去世多年的奶娘, 然後騎馬沿著官道疾馳而去。
周圍的景象飛速地向後退著。
腦海中,一幅幅畫面從記憶深處湧出來。
我想起了初次回府的惶恐, 新婚之夜的欣喜,被謝玄卿背叛時的無望……
歲月匆匆,如同流水般從指縫間劃過。
而最為深刻的, 則是我從小長大的那間茅屋。
在沒嫁人之前, 我和普通的鄉下姑娘一樣,會跟著村民插秧播種,下水撈魚。
那時候,我總坐在門口望著天, 思考著自己以後會過怎樣的生活。
也許會去遊山玩水, 踏遍四方風土。
抑或者在江南煙雨朦朧的小鎮上, 安度餘生。
總之,一定會是這世間最瀟灑肆意的女子。
可在嫁給謝玄卿後,我卻被困在府裡,淪為了無趣的籠中鳥雀。
好在老天憐憫,給了我重新來過的機會。
原來沒有謝玄卿的那個未來,才是我真正期待的模樣。
夕陽西下,地平線上浮現出一絲橙紅。
天高任鳥飛, 海闊任魚躍。
隨著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我離京遠去,胸腔裡隻剩豪情萬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