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朝花夕逝》, 本章共3884字, 更新于: 2025-05-13 14:03:53

秦恆讓白月光住進我家的那天,我寫好了離婚協議。


 


孩子,存款,全都不要,隻求跟他一刀兩斷。


 


裝窮裝了十年,秦恆以為,我家住城中村漏雨的房子。


 


所有苦,活該我吃。


 


連我兒子都說:「真不明白媽媽跟婉柔阿姨爭什麼,婉柔阿姨又美又大方,媽媽又窮又摳,根本沒法比。」


 


我突然,覺得很累。


 


當年我跟家裡決裂,拋棄一切嫁給秦恆。


 


他一直不知道,我爸身價千億,我竹馬是他跪舔半生都沒舔到的江城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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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愛情沒了,錢還在。


 


我攤牌了。


 


我決定,不裝了。


 


1


 


離開秦家那天,山腳下停了一輛柯尼塞克。


 


騷氣的紫羅蘭色,正如那個陪伴我十八年的,張狂又炸毛的男人。


 


竹馬搖下車窗,喜上眉梢。


 


「離了?晚上開一瓶儂香檳王慶祝?」


 


「阿姨聽說你離婚,坐著私人飛機去普陀山還願了。不被父母和佛祖祝福的婚姻注定是不長久的,早離早好。」


 


我看著陸晉嘴角比 AK 還難壓的樣子,心情復雜。


 


「一小時前才籤協議書,你這麼快就知道?」


 


陸晉漂亮的丹鳳眼閃過一絲驚惶,笑容戛然而止。


 


見我不是真生氣,才小心翼翼開口。


 


「你家阿姨是我安插的眼線。」


 


「沒有監視的意思啊!那什麼,主要怕窮小子欺負你。」


 


陸晉觀察我的神色,怕傷到我似的,越說越小聲。


 


我心上泛起一陣無言的酸楚。


 


怪不得。


 


秦恆宣布林婉柔要住進我家,讓我把主臥讓給她時,張媽和劉媽門神似的守著,不讓林婉柔進門。


 


可惜,是我的親生兒子秦諾,把林婉柔領進了我的房間。


 


為了諷刺我,秦諾還用上了播音腔。


 


「婉柔姨姨,你說,有的人事兒多、又摳、怎麼好意思當小朋友的媽媽呢?」


 


「諾諾隻想讓婉柔姨姨當媽媽!」


 


十年前,我跟家裡斷絕關系,嫁給秦恆。


 


他從不知道,穿著舊舊牛仔褲的我,爸爸是江城首富。


 


為了輔佐秦恆,我住過地下室,啃過方便面。


 


甚至在大雨中被投資人拒絕,迎著雨嚎啕大哭。


 


可到頭來,隻是一場空。


 


坐上跑車,我笑著問陸晉:「秦恆的公司做到 D 輪融資了,你還叫他窮小子?」


 


「呵呵。」


 


剛剛還好脾氣的陸晉,眼中閃過一絲煩躁。


 


「心窮,一輩子都窮。」


 


「辱沒了我家輕予,一輩子,都是窮小子。」


 


2


 


跑車繞過城郊的別墅區,一路飛馳。


 


陸晉沒有問我為什麼離婚,我也默契的,沒有提起。


 


左右不過是我輸了。


 


三天前,秦恆應酬後回家,他一邊解領帶,一邊通知我。


 


「明天把主臥裡你的東西搬出來,婉柔要住進去。」


 


「其他的不用你收拾,張媽、劉媽會動手。」


 


司空尋常的語氣,仿佛我林婉柔住我主臥,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我遞給他醒酒湯,努力裝作不在乎的樣子。


 


「她住主臥,那我住哪兒?」


 


「這麼多客房,隨便你挑。」


 


「這是我家,你讓我住客房?」


 


秦恆沒有回答。


 


他手揚起,把醒酒湯倒入了水池。


 


「涼了,下次別煮了。」


 


他的嘴唇甚至沒碰到醒酒湯。


 


哪怕喝一口再倒掉,我都不會,這麼難過。


 


我不想哭。


 


也不想受一點委屈的。


 


可是指尖泛白,眼睛裡,漸漸蓄起淚意。


 


「如果林婉柔出現在我們家,我馬上走。」


 


我倔強地抬頭:「說到做到。」


 


秦恆的目光似蝶羽般溫柔,卻又莫名,萬箭穿心。


 


「你能去哪兒?」他嗤笑一聲,「你家城中村漏雨的屋子?」


 


剛認識秦恆時,為了拉近與他的距離,我告訴他,我也是貧困生。


 


醉酒的爸,敗家的媽,偏僻的房子,回不去的家。


 


這話說起來也沒毛病。


 


隻不過隱瞞了,我爸最愛喝 30 萬的嘯鷹赤霞珠。


 


我媽是愛買了點,可錢賺多了不就是花的?我家錢她十輩子也花不完。


 


秦恆一直以為我無所依仗。


 


所以他才敢,肆無忌憚的欺負我。


 


結婚十年,我早該學會不在乎秦恆的身體和精神。


 


我以為,我可以泰然處之。


 


可第二天,秦諾拿著花生蛋糕和奧特曼卡片,讓林婉柔坐到我床上時,我才知道,沒有人能笑著走出婚姻。


 


「諾諾,來媽媽這!」


 


我用最後的理智,呼喚秦諾。


 


這是我用生命愛愛著的孩子。


 


他發燒時,總是我守著他。


 


用毛巾在他的小身體一次次擦拭,夜夜不曾合眼。


 


我以為母子連心,他能懂我的難過。


 


秦諾卻衝過來,狠狠的、狠狠的踢了我一腳。


 


「花生過敏又怎麼樣?姨姨說,吃藥就沒事了!」


 


「還有卡片,為什麼我們明明這麼有錢,你卻不舍得給我買?」


 


「我要婉柔姨姨,不要媽媽!」


 


耳朵嗡嗡作響。


 


秦諾一句「不要媽媽」,仿佛山谷中的呼嘯。


 


點醒了我。


 


張媽和劉媽看出我的反常,不顧秦恆反對,一人一條胳膊,把林婉柔趕出了別墅。


 


而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


 


連不讓孩子吃花生,都能成為一種罪名。


 


這個家,我不想呆了。


 


3


 


房子,車子,票子,我都不要。


 


協議書條款對秦恆有利,我以為他會開心的。


 


可他看著那張薄薄的紙,繾綣的眼,一點、一點變紅。


 


「什麼時候準備的離婚協議書?」


 


「挺久了。」


 


從前總是我說的多,秦恆大多數時間沉默。


 


走到這步,我也累了,言語變得像他一樣簡短。


 


男人蜷縮起手指,骨節漸漸發白。


 


他好像對我蓄謀離開他這件事,非常在意。


 


「我不同意。」


 


他將離婚協議扔到垃圾桶裡,轉過身,不看我。


 


我不帶感情:「如果你擔心的是秦諾的撫養權,放心,我不會要他的。沒了我這個丟人的媽媽,他很快能體會到放縱的快樂。」


 


「宋輕予!」


 


氣憤、震驚、恐懼,駁雜在一起。


 


秦恆失控的喊出聲。


 


直到目光落在我的圍裙上,我的手繭上。


 


他才漸漸平靜下來。


 


生子後我將生活重心轉移到家庭上,很多年沒出去工作。


 


秦恆覺得我離開他,活不下去。


 


籤好了協議書,他笑了笑。


 


「你很快就會回來找我。」


 


秦恆隻將郊外一處溫泉別墅送給了我。


 


別墅很難變現,卻能讓我,時常想起他。


 


我將財產劃分的情況告訴陸晉。


 


陸晉「哼」了一聲,用鼻孔表達不屑。


 


「一個破別墅而已,你喜歡,哥哥我給你買八個。」


 


我有一瞬間想笑,心想買八個別墅,真像是陸晉能做出來的事。


 


為了避免某天收到八把鑰匙,我託著腮問:


 


「你有沒有渠道?幫我把這別墅脫手吧。」


 


陸晉踩油門的腳霎時一頓。


 


「賣了?你舍得?」


 


「缺錢就跟我說,哥哥最近又有家小企業做上市了,千兒八百萬拿來哄我家輕予高興,我願意。」


 


他的語調戲謔。


 


隻有一句「我願意」,說的那麼認真。


 


密密麻麻的愧疚湧上心間,我看著陸晉輪廓分明的臉,有點想哭。


 


他從小就寵我,又是經營天才,花在我身上的錢數不勝數。


 


成年後,我一門心思要嫁秦恆。


 


爸爸被我氣成高血壓,媽媽病急亂投醫讓我找個二代嫁了。


 


是陸晉在我和父母面前說和,讓我不要做傻事。


 


可我是什麼對他的?


 


我把他扔在大雨裡,讓他渾身湿透像隻無家可歸的狗。


 


我說:「陸晉,你別和爸媽一樣,想要控制我的人生了。或許你覺得我們過的是人上人的生活,可我隻覺得窒息。」


 


「為了在爸爸的慈善晚宴表演節目,我三歲開始學鋼琴。」


 


「六歲我上了貴族小學,同學們看中我的家勢跪舔我,卻沒有人願意當我朋友。」


 


「十八歲,爸媽改了我的高考志願,二十二歲,又開始為我尋找聯姻對象。」


 


我自嘲道:「他們想讓我嫁給誰啊?新貴小開,還是巨富之子?」


 


「你可以嫁給我。」


 


霧氣好重,雨幕下的陸晉單薄到模糊,或許他開的玩笑太多,唯一一次認真,我竟然不假思索地拒絕。


 


「算了,我不想我的孩子跟我一樣,過無法選擇的人生。」


 


「秦恆雖然窮,可他不像你我,他窮的很自由。」


 


當年年少無知。


 


現在我隻想說,我可去它的「窮的自由」。


 


我笑著說:


 


「沒什麼,隻是覺得那別墅也不怎麼樣。當年豬油蒙了心才會喜歡,現在,不太想要了。」


 


「好,那就賣了。」


 


不知怎麼的,陸晉很高興,他神色張揚,像一株肆意瘋長的大葉植物。


 


「阿晉。」


 


我喚了陸晉一聲。


 


窗外晚霞映紅他的側臉,我看著他,在心裡默默說。


 


對不起。


 


我曾那樣莽撞、不顧一切的,傷害了你。


 


4


 


再次回家,我的心情忐忑。


 


畢竟當年,跟爸媽鬧得難看。


 


所以,當媽媽一個飛撲,把我抱到懷裡時,我整個人蒙了。


 


我爸的臉還是很臭。


 


瞪著眼,胡子差點翹到天上。


 


「撞南牆了?知道回頭了?」


 


媽媽狠狠白了爸一眼,往我身後張望。


 


「外孫呢?你怎麼沒帶回來?我還給他準備了大紅包。」


 


我攥著媽媽的衣角,將秦諾罵我的事,告訴她。


 


本以為媽媽會罵我無能,連孩子的心都抓不住。


 


沒想到媽媽眼淚汪汪,一把把我抱到懷裡。


 


「乖女兒,別哭,媽現在就取消秦諾的繼承權!下一次,咱們生個更乖的——」


 


親人就是這樣。


 


無論出走多時,回首,還是會無限包容我。


 


不知何時,爸爸來到我身邊。


 


「說到生孩子,這些年多虧阿晉,我們才能得到你的消息。阿晉的基因也怪好的,要不,考慮考慮跟他的事兒?」


 


媽跟我爸對視一眼:「老公,你這話題轉折的有點生硬,不過,我覺得挺行……」


 


……


 


我家人是懂無縫銜接的。


 


棄婦還沒做到三小時,就迫不及待想把我打包送出去。


 


自卑,不安,苦澀,混亂的情緒在我心中輕輕撕碎。


 


我垂眸,不置可否地笑。


 


「好啊,那就要看阿晉的本事了。」


 


5


 


陪伴秦恆的幾年,我放棄了太多,變得不太像我。


 


回家後,陸晉把我的行程安排的滿滿當當。


 


頂奢晚宴、巡視企業,跟各路大佬談投資。


 


我明白,他要幫我做回從前的宋輕予。


 


生日那天,陸晉有會,他把我送到國貿挑首飾。


 


秦恆的電話打來。


 


他聲音沙啞,似是宿醉,又似,藕斷絲連。


 


「輕予,醒酒湯是怎麼煮的?昨晚陪顧董吃飯到很晚,胃痛——」


 


專櫃的燈光好閃,紅寶石貼著我脖頸,一陣冰涼。


 


我朝鏡子中看去,鏡子中的女子又美,又不耐煩。


 


「讓劉媽和張媽給你煮。」


 


秦恆頓了頓。


 


「她們都走了。」


 


也是,劉媽和張媽是陸晉的眼線。我離婚後,她們不會留在秦家。


 


我耐著性子回復他:「蘋果和橙子洗幹淨,煮沸後再加冰糖。」


 


「嗯,你等等我。」


 


電話那頭傳來踉跄的聲音,似是秦恆起床,被雜物絆到了腿。


 


我不知那邊什麼情況,沉默了片刻,才問:「你要自己煮?」


 


「嗯,新招的佣人還沒上崗。」


 


「那林婉柔?」


 


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


 


秦恆愛跟誰住一起,誰為他煮醒酒湯,跟我有什麼關系。


 


櫃姐為我拿來了配套的戒指,我不方便接電話,就開了外放。


 


秦恆的聲音聽起來很縹緲。


 


「林婉柔沒住進我們家,我給了她一筆錢,讓她自己找住處。」


 


「輕予,家裡的布置沒變,我還買了你喜歡的萌動鬱金香——」


 


「宋小姐,」櫃姐殷勤地問,「這套彩寶您還喜歡嗎?」


 


秦恆的自言自語被打斷。


 


過了很久,他試探著:


 


「輕予,你在買珠寶嗎?」


 


「你從前不喜歡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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