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恆讓白月光住進我家的那天,我寫好了離婚協議。
孩子,存款,全都不要,隻求跟他一刀兩斷。
裝窮裝了十年,秦恆以為,我家住城中村漏雨的房子。
所有苦,活該我吃。
連我兒子都說:「真不明白媽媽跟婉柔阿姨爭什麼,婉柔阿姨又美又大方,媽媽又窮又摳,根本沒法比。」
我突然,覺得很累。
當年我跟家裡決裂,拋棄一切嫁給秦恆。
他一直不知道,我爸身價千億,我竹馬是他跪舔半生都沒舔到的江城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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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愛情沒了,錢還在。
我攤牌了。
我決定,不裝了。
1
離開秦家那天,山腳下停了一輛柯尼塞克。
騷氣的紫羅蘭色,正如那個陪伴我十八年的,張狂又炸毛的男人。
竹馬搖下車窗,喜上眉梢。
「離了?晚上開一瓶儂香檳王慶祝?」
「阿姨聽說你離婚,坐著私人飛機去普陀山還願了。不被父母和佛祖祝福的婚姻注定是不長久的,早離早好。」
我看著陸晉嘴角比 AK 還難壓的樣子,心情復雜。
「一小時前才籤協議書,你這麼快就知道?」
陸晉漂亮的丹鳳眼閃過一絲驚惶,笑容戛然而止。
見我不是真生氣,才小心翼翼開口。
「你家阿姨是我安插的眼線。」
「沒有監視的意思啊!那什麼,主要怕窮小子欺負你。」
陸晉觀察我的神色,怕傷到我似的,越說越小聲。
我心上泛起一陣無言的酸楚。
怪不得。
秦恆宣布林婉柔要住進我家,讓我把主臥讓給她時,張媽和劉媽門神似的守著,不讓林婉柔進門。
可惜,是我的親生兒子秦諾,把林婉柔領進了我的房間。
為了諷刺我,秦諾還用上了播音腔。
「婉柔姨姨,你說,有的人事兒多、又摳、怎麼好意思當小朋友的媽媽呢?」
「諾諾隻想讓婉柔姨姨當媽媽!」
十年前,我跟家裡斷絕關系,嫁給秦恆。
他從不知道,穿著舊舊牛仔褲的我,爸爸是江城首富。
為了輔佐秦恆,我住過地下室,啃過方便面。
甚至在大雨中被投資人拒絕,迎著雨嚎啕大哭。
可到頭來,隻是一場空。
坐上跑車,我笑著問陸晉:「秦恆的公司做到 D 輪融資了,你還叫他窮小子?」
「呵呵。」
剛剛還好脾氣的陸晉,眼中閃過一絲煩躁。
「心窮,一輩子都窮。」
「辱沒了我家輕予,一輩子,都是窮小子。」
2
跑車繞過城郊的別墅區,一路飛馳。
陸晉沒有問我為什麼離婚,我也默契的,沒有提起。
左右不過是我輸了。
三天前,秦恆應酬後回家,他一邊解領帶,一邊通知我。
「明天把主臥裡你的東西搬出來,婉柔要住進去。」
「其他的不用你收拾,張媽、劉媽會動手。」
司空尋常的語氣,仿佛我林婉柔住我主臥,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我遞給他醒酒湯,努力裝作不在乎的樣子。
「她住主臥,那我住哪兒?」
「這麼多客房,隨便你挑。」
「這是我家,你讓我住客房?」
秦恆沒有回答。
他手揚起,把醒酒湯倒入了水池。
「涼了,下次別煮了。」
他的嘴唇甚至沒碰到醒酒湯。
哪怕喝一口再倒掉,我都不會,這麼難過。
我不想哭。
也不想受一點委屈的。
可是指尖泛白,眼睛裡,漸漸蓄起淚意。
「如果林婉柔出現在我們家,我馬上走。」
我倔強地抬頭:「說到做到。」
秦恆的目光似蝶羽般溫柔,卻又莫名,萬箭穿心。
「你能去哪兒?」他嗤笑一聲,「你家城中村漏雨的屋子?」
剛認識秦恆時,為了拉近與他的距離,我告訴他,我也是貧困生。
醉酒的爸,敗家的媽,偏僻的房子,回不去的家。
這話說起來也沒毛病。
隻不過隱瞞了,我爸最愛喝 30 萬的嘯鷹赤霞珠。
我媽是愛買了點,可錢賺多了不就是花的?我家錢她十輩子也花不完。
秦恆一直以為我無所依仗。
所以他才敢,肆無忌憚的欺負我。
結婚十年,我早該學會不在乎秦恆的身體和精神。
我以為,我可以泰然處之。
可第二天,秦諾拿著花生蛋糕和奧特曼卡片,讓林婉柔坐到我床上時,我才知道,沒有人能笑著走出婚姻。
「諾諾,來媽媽這!」
我用最後的理智,呼喚秦諾。
這是我用生命愛愛著的孩子。
他發燒時,總是我守著他。
用毛巾在他的小身體一次次擦拭,夜夜不曾合眼。
我以為母子連心,他能懂我的難過。
秦諾卻衝過來,狠狠的、狠狠的踢了我一腳。
「花生過敏又怎麼樣?姨姨說,吃藥就沒事了!」
「還有卡片,為什麼我們明明這麼有錢,你卻不舍得給我買?」
「我要婉柔姨姨,不要媽媽!」
耳朵嗡嗡作響。
秦諾一句「不要媽媽」,仿佛山谷中的呼嘯。
點醒了我。
張媽和劉媽看出我的反常,不顧秦恆反對,一人一條胳膊,把林婉柔趕出了別墅。
而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
連不讓孩子吃花生,都能成為一種罪名。
這個家,我不想呆了。
3
房子,車子,票子,我都不要。
協議書條款對秦恆有利,我以為他會開心的。
可他看著那張薄薄的紙,繾綣的眼,一點、一點變紅。
「什麼時候準備的離婚協議書?」
「挺久了。」
從前總是我說的多,秦恆大多數時間沉默。
走到這步,我也累了,言語變得像他一樣簡短。
男人蜷縮起手指,骨節漸漸發白。
他好像對我蓄謀離開他這件事,非常在意。
「我不同意。」
他將離婚協議扔到垃圾桶裡,轉過身,不看我。
我不帶感情:「如果你擔心的是秦諾的撫養權,放心,我不會要他的。沒了我這個丟人的媽媽,他很快能體會到放縱的快樂。」
「宋輕予!」
氣憤、震驚、恐懼,駁雜在一起。
秦恆失控的喊出聲。
直到目光落在我的圍裙上,我的手繭上。
他才漸漸平靜下來。
生子後我將生活重心轉移到家庭上,很多年沒出去工作。
秦恆覺得我離開他,活不下去。
籤好了協議書,他笑了笑。
「你很快就會回來找我。」
秦恆隻將郊外一處溫泉別墅送給了我。
別墅很難變現,卻能讓我,時常想起他。
我將財產劃分的情況告訴陸晉。
陸晉「哼」了一聲,用鼻孔表達不屑。
「一個破別墅而已,你喜歡,哥哥我給你買八個。」
我有一瞬間想笑,心想買八個別墅,真像是陸晉能做出來的事。
為了避免某天收到八把鑰匙,我託著腮問:
「你有沒有渠道?幫我把這別墅脫手吧。」
陸晉踩油門的腳霎時一頓。
「賣了?你舍得?」
「缺錢就跟我說,哥哥最近又有家小企業做上市了,千兒八百萬拿來哄我家輕予高興,我願意。」
他的語調戲謔。
隻有一句「我願意」,說的那麼認真。
密密麻麻的愧疚湧上心間,我看著陸晉輪廓分明的臉,有點想哭。
他從小就寵我,又是經營天才,花在我身上的錢數不勝數。
成年後,我一門心思要嫁秦恆。
爸爸被我氣成高血壓,媽媽病急亂投醫讓我找個二代嫁了。
是陸晉在我和父母面前說和,讓我不要做傻事。
可我是什麼對他的?
我把他扔在大雨裡,讓他渾身湿透像隻無家可歸的狗。
我說:「陸晉,你別和爸媽一樣,想要控制我的人生了。或許你覺得我們過的是人上人的生活,可我隻覺得窒息。」
「為了在爸爸的慈善晚宴表演節目,我三歲開始學鋼琴。」
「六歲我上了貴族小學,同學們看中我的家勢跪舔我,卻沒有人願意當我朋友。」
「十八歲,爸媽改了我的高考志願,二十二歲,又開始為我尋找聯姻對象。」
我自嘲道:「他們想讓我嫁給誰啊?新貴小開,還是巨富之子?」
「你可以嫁給我。」
霧氣好重,雨幕下的陸晉單薄到模糊,或許他開的玩笑太多,唯一一次認真,我竟然不假思索地拒絕。
「算了,我不想我的孩子跟我一樣,過無法選擇的人生。」
「秦恆雖然窮,可他不像你我,他窮的很自由。」
當年年少無知。
現在我隻想說,我可去它的「窮的自由」。
我笑著說:
「沒什麼,隻是覺得那別墅也不怎麼樣。當年豬油蒙了心才會喜歡,現在,不太想要了。」
「好,那就賣了。」
不知怎麼的,陸晉很高興,他神色張揚,像一株肆意瘋長的大葉植物。
「阿晉。」
我喚了陸晉一聲。
窗外晚霞映紅他的側臉,我看著他,在心裡默默說。
對不起。
我曾那樣莽撞、不顧一切的,傷害了你。
4
再次回家,我的心情忐忑。
畢竟當年,跟爸媽鬧得難看。
所以,當媽媽一個飛撲,把我抱到懷裡時,我整個人蒙了。
我爸的臉還是很臭。
瞪著眼,胡子差點翹到天上。
「撞南牆了?知道回頭了?」
媽媽狠狠白了爸一眼,往我身後張望。
「外孫呢?你怎麼沒帶回來?我還給他準備了大紅包。」
我攥著媽媽的衣角,將秦諾罵我的事,告訴她。
本以為媽媽會罵我無能,連孩子的心都抓不住。
沒想到媽媽眼淚汪汪,一把把我抱到懷裡。
「乖女兒,別哭,媽現在就取消秦諾的繼承權!下一次,咱們生個更乖的——」
親人就是這樣。
無論出走多時,回首,還是會無限包容我。
不知何時,爸爸來到我身邊。
「說到生孩子,這些年多虧阿晉,我們才能得到你的消息。阿晉的基因也怪好的,要不,考慮考慮跟他的事兒?」
媽跟我爸對視一眼:「老公,你這話題轉折的有點生硬,不過,我覺得挺行……」
……
我家人是懂無縫銜接的。
棄婦還沒做到三小時,就迫不及待想把我打包送出去。
自卑,不安,苦澀,混亂的情緒在我心中輕輕撕碎。
我垂眸,不置可否地笑。
「好啊,那就要看阿晉的本事了。」
5
陪伴秦恆的幾年,我放棄了太多,變得不太像我。
回家後,陸晉把我的行程安排的滿滿當當。
頂奢晚宴、巡視企業,跟各路大佬談投資。
我明白,他要幫我做回從前的宋輕予。
生日那天,陸晉有會,他把我送到國貿挑首飾。
秦恆的電話打來。
他聲音沙啞,似是宿醉,又似,藕斷絲連。
「輕予,醒酒湯是怎麼煮的?昨晚陪顧董吃飯到很晚,胃痛——」
專櫃的燈光好閃,紅寶石貼著我脖頸,一陣冰涼。
我朝鏡子中看去,鏡子中的女子又美,又不耐煩。
「讓劉媽和張媽給你煮。」
秦恆頓了頓。
「她們都走了。」
也是,劉媽和張媽是陸晉的眼線。我離婚後,她們不會留在秦家。
我耐著性子回復他:「蘋果和橙子洗幹淨,煮沸後再加冰糖。」
「嗯,你等等我。」
電話那頭傳來踉跄的聲音,似是秦恆起床,被雜物絆到了腿。
我不知那邊什麼情況,沉默了片刻,才問:「你要自己煮?」
「嗯,新招的佣人還沒上崗。」
「那林婉柔?」
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
秦恆愛跟誰住一起,誰為他煮醒酒湯,跟我有什麼關系。
櫃姐為我拿來了配套的戒指,我不方便接電話,就開了外放。
秦恆的聲音聽起來很縹緲。
「林婉柔沒住進我們家,我給了她一筆錢,讓她自己找住處。」
「輕予,家裡的布置沒變,我還買了你喜歡的萌動鬱金香——」
「宋小姐,」櫃姐殷勤地問,「這套彩寶您還喜歡嗎?」
秦恆的自言自語被打斷。
過了很久,他試探著:
「輕予,你在買珠寶嗎?」
「你從前不喜歡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