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定在原地,打開了免提:
「我沒瘋。
「周玄池,我們離婚吧。」
在那端的沉默中,我掛斷了電話。
今夜,我開了手機靜音。
第二天醒來,果然發現多了三個未接來電。
電話留言裡的周玄池的語氣一次比一次低沉。
「結婚四年了,你能不能懂點事?接我電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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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雅雅回來了嗎?你為什麼那麼小氣?她都不介意你,你為什麼那麼排斥她?」
……
「好。簡予薇,這是你自己選的。離就離。」
他的尾音含著壓抑的怒氣。
我不知道周玄池昨晚是怎麼度過的。
但我昨晚久違地睡得很好。
我向周玄池發去一條語音:
「不管你現在在哪,下午兩點前到家,我們去民政局。」
發完我便關上手機,驅車趕回市內。
當我把車在小區地庫停好,下車拿出手機一看,才發現周玄池三十分鍾前回了我一條:
【不去。】
我快步上樓,打開家門。
周玄池陰惻惻地坐在客廳沙發中央。
他面前的地上,白色碎紙鋪了一地。
我上前撿起一片,是被撕碎的離婚協議書。
可是空缺的地方,已經被周玄池的字跡填上了。
「你填完了?又把它撕了?」
我啞然。
周玄池眼下烏青,顯然一夜沒睡。
「簡予薇,這次你又要鬧到怎樣才夠?」
他聲音低啞,含著不快。
我走到他對面的沙發坐下,淡淡開口:
「我沒有鬧,這隻是協議。
「如果我想鬧,你收到的就是法院的傳票了。」
周玄池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又沉了幾分。
「你就那麼嫉妒她嗎?你已經是我妻子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她出國六年,無依無靠,現在家裡破產被迫回國,我難道不該補償她嗎?」
聽著周玄池的說辭,我感到可笑。
「做你妻子,難道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嗎?」
我看著空蕩蕩的左手無名指,道:
「許婧雅願意的話,就讓她來做吧。
「畢竟你一直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周玄池下意識啟唇,卻把到了口邊的話咽了回去。
「雅雅她本來就不求名分。
「你卻非要和她爭,破壞我們現在的生活?」
「我們?」
我失笑。
「我以為我們早就各過各的了。
「還是說,你很享受這種被兩個女人圍著轉的生活?」
周玄池還想反駁,我在他開口之前從包裡掏出一疊白紙。
「這是二十份離婚協議,省著點撕。
「什麼時候填好了,打電話給我,我們去民政局。」
在周玄池微怔的目光中,我起身提包離開。
直到客廳大門落鎖,他一言未發。
或許他以為,這隻是又一次不了了之的吵鬧。
但他不知道,這一次,我是認真的。
6
「喂,薇薇,出大事了!你老公把小三帶到機場來了!」
第二天上午,我的空姐朋友蘇夢打來電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剛剛開航前會,那個許婧雅陪著你老公來的,那黏的,就差貼一起了!
「我就說她不是盞省油的燈!等會兒飛長途,用不用我幫你盯著周機長?我猜她肯定會去我們公司預訂的酒店。」
我正準備發動車子去上班,隨口答了句:
「不用了。」
電話那端微微倒吸了一口氣。
「薇薇,你沒事吧?」
我戴上墨鏡一腳油門,道:
「我好得很。」
「先不說了,要登機了!你要是有什麼不痛快的就給我發短信,別悶著。他就是個渣男,千萬別難過啊寶貝!」
對面在一陣喧嚷聲中掛斷了電話。
我斷開耳機藍牙,輕笑了笑。
也難怪周玄池不把離婚當回事。
以前的我,或許真的會為了丈夫的不忠傷心難過,自我懷疑。
在我第一次發覺周玄池有一個愛了六年的白月光時,我失眠了一整夜。
他的手機裡有一個加密的相冊。某次吃晚飯他起身離開餐桌去拿飲料時,我看見了他屏幕上那個與我神似的女人。
她的每一張照片都笑得那麼明豔,就像在透過拍照鏡頭凝望著誰。
而這些,都被周玄池如數家珍地珍藏起來。
每一張照片都被命名為拍攝的日期,後面跟著一個名字——雅雅。
那晚,我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不明白為什麼曾經的浪漫會衰敗為婚姻的不忠。
淚水浸湿了枕頭。
第二天破曉,看著冉冉升起的太陽,我選擇了原諒。
我希望我的視而不見能讓我們擁有明天。
我害怕失去周玄池,失去我們穩定的生活,失去可能幸福的未來。
可是我害怕失去的這一切,都沒有因為我的退讓如期降臨。
等來的隻是周玄池一聲不吭換了新航司,親自執飛去迎回他心愛的人。
周玄池清楚,我離不開他。
在婚後他一次次忘記我的生日、結婚紀念日,卻記得給遠在異國的「朋友」寄去生日禮物時,我的理解讓他知道,我離不開他。
在他的冷暴力之下,我們一次次冷戰之後,我低聲下氣地求全讓他知道,我離不開他。
在他在朋友面前一次次刻意略去我的名字,僅以「太太」指稱我時,我的默然接受讓他知道,我離不開他。
在周玄池眼裡,我不過是一條離了他就活不下去的舔狗。
可是他忘了,四年前是他一次次想方設法調班到我的航線,日復一日地在塔臺外等我下班。
是他用真心敲打著我的真心,正如這四年當中的我一樣小心翼翼渴望聽到回應。
他已經忘了,孤獨的回音有多麼震耳欲聾。
而年復一年在孤獨中退讓和討好的我,終於受夠了。
他以為我還會像以前一樣,一聽說他和許婧雅出雙入對,就馬不停蹄地給他打電話大發醋意。
而我卻在車裡聽著搖滾流行樂,在高速上向著機場飛馳。
他以為我會為分居兩地寢食難安,徹夜輾轉。
而我卻夜夜酣眠,夢中無他。
他以為我會再一次為了婚姻與生活向他低頭道歉。
而我已經到首飾品店,為自己挑選了一枚更美的尾戒。
……
直到三天後的工作時間,一個電話唐突地打來。
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我知道,他忍不住了。
7
「簡予薇,你什麼意思?不想過了?」
電話剛一接通,周玄池張口就罵。
我摘下一邊耳機,壓低聲音:
「我在值班,不想多聊。如果不是約民政局的話,我就掛了。」
那端咬緊牙關:
「五天了,你還沒鬧夠?」
我注視著繁忙的雷達屏幕,道:
「請不要打擾我工作。」
我掐斷電話把手機扔到一旁,三秒鍾後,震動聲又再次響起。
「薇姐,你是不是有急事?」
同事看著我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表示可以先幫我盯著雷達。
我苦笑一聲按掉了來電,說:
「騷擾電話。」
我沒有闲情在今晚處理與周玄池的破事。
恰逢長假收假,今夜的空中格外繁忙,我也被臨時叫來加班。
而周玄池並不知道我已經到了塔臺。
被掐掉的電話第三次響起來,大有誓不罷休的趨勢。
而無暇分心的我,正被錯綜復雜的雷達航線圖奪去全部注意力。
很快,我發現了今夜微妙的不對勁。
「小劉,你過來看,這兩架飛機的高度和方向是不是有誤?」
同事聽到我的呼喚滑到我旁邊,皺起眉頭端詳著我的雷達屏幕。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它怎麼會朝這個方向飛?」
雖然目前雷達顯示,兩架飛機仍處於安全距離。
但我發覺其中一架已經偏離了空管所指揮的路線,正在朝著偏移路線航行。
小劉有些慌忙地看著我,我的精神緊繃了起來。
這意味著如果不及時提醒飛行員修正航線,這兩架飛機可能在高空擦過,甚至相撞。
我立刻在頻道中呼叫這架飛機。
反復三次呼叫後,耳機中傳來滋滋斷續的電流聲讓我確認,這架飛機出現了問題。
「收……前往……C……場……」
「你們的航線設置偏離路線,請立刻返回 N 市機場。」
不良的通信狀況讓飛行員沒能準確獲知空管員的指令。
我扶著耳機,將重要指令向副機長反復重復。
平靜的沉默和微弱的電流聲是頻道給我的回音。他們收到我的指令了嗎?
看著屏幕上愈發逼近的兩架飛機,我抓著耳機的手微微顫抖。
就在我的怦怦心跳和頻道中緊張到冰點的電流聲重合之際,另一道聲音突兀地夾雜了進來。
電話。周玄池的。
那一瞬間,無數想法湧入我的腦海中。
我想到相撞的飛行器、爆燃的火焰、如流星般飛散的殘骸,和周玄池那張若無其事的臉。
所有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對我猶如一道酷刑。
我攥緊了屏幕閃爍的手機,有一種衝動想將它扔出去砸個粉碎。
但是在那之前一秒,頻道裡傳來了飛行員的應答聲。
「收到。現在更改航線,前往 N 市機場。」
聽到回音的一剎那,我繃直的身軀劫後餘生般癱了下去。
雷達屏幕上,兩架飛機終於恢復了正常航線。
子夜,我下班走出塔臺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周玄池拉黑。
所有的聯系方式,所有他能找到我的途徑,全部刪除。
我決定在這周的工作結束後,親自回家見他。
在那之前,我不想再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8
我想,大概是發現被我拉黑,周玄池應該安分了一陣子。
但民航業內的流言卻適得其反。
剛過兩天,便有同事在上班路上裝作不經意地問我:
「予薇,聽說周機長最近總請假,是不是生病啦?」
我禮貌一笑,答道:
「他挺有活力的。」
同事撓撓頭,尷尬笑道:
「哈哈,我說也是呢,這兩天總在機場附近偶遇周機長,但不見他來上班啊。」
我略一回憶,昨天確實在機場出口遇見了許婧雅。
她隻披了一件外衣,隨身的提包也沒帶。
雖說有些反常,但我隻當她是來接周玄池下班,繞道而行了。
如果周玄池沒有來上班,那她又是在等誰呢?
走到機場大廳門口,遠遠看見恰巧下班休息的蘇夢在門口等我。
「最近忙吧?我知道你這個點又要加班了。」
她陪著我慢慢往塔臺走。
「上次周機長帶著那個許婧雅來開會之後,你們聯系過嗎?」
我搖搖頭。
「我就快恢復可以永遠不聯系他的身份了。」
蘇夢吃驚地張大了嘴,隨即看看周圍,壓低聲音說: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你們要離婚了?」
我點點頭,不覺得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她臉上慢慢浮出疑惑。
「你和他談過了?我看他不像要和你離婚的樣子啊。」
「什麼意思?」
她訝異:「他前天找我要你的電話號碼,說清理號碼簿把你誤刪了。」
我啞然,表情由不解變為無語。
「很扯淡的理由吧,我問他為什麼不給你發微信,他說怕打擾你。」
蘇夢聳聳肩,看向我:「薇薇,你把他拉黑了,對吧?」
我扶額,「嗯」了一聲。
她一把摟住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對!做得對!就該拉黑他!他婚內出軌,不知悔改,還以為能靠四年的婚姻永遠綁架你。你不能一直將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