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這些年,我從不懷疑曲川對我的愛。
可是事到如今,我對這份堅定不移的愛產生了些許動搖。
擺在眼前的事實是,自吵架那天開始,曲川便不再回家。
他認定了我是因為舍不得樂懷明而找借口離婚,似乎是為了氣我,明目張膽地對郭薇薇好。
一個公關部的小職員,居然破格提升成了他的私人助理。
安排他的工作與生活,陪他出席各種晚宴。
郭薇薇的朋友圈愈發熱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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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色奢侈品穿戴身上、時尚晚宴任其出入、各界名流的合影手到擒來……
捕風捉影的傳聞愈演愈烈,有好事者竟來我這打探消息,想知曉我與曲川的婚姻狀況。
我表示無可奉告,而那些人誤以為通過我和曲川詭異的緘默,和郭薇薇愈加放肆的朋友圈窺探了真相。
這似乎坐實了我和曲川的婚變傳聞。
晗之也得到了消息,打電話詢問我情況:「安安,你倆怎麼回事?狗東西真出軌了?」
彼時我正望著 B 超單上未成形的胚胎發呆,晗之沒得到回答,又叫我:「我可告訴你啊,狗東西家大業大,你可別被人淨身出戶了。」
「我明白。」
也許是激素刺激,那時我想,當日我提出離婚不過是衝動之下的結果,但婚姻牽扯甚多,我應該和曲川坐下來好好談談。
所以我去了一趟曲川的公司。
自從結婚以後,我便從他的公司離職,專心搞起了我自己的事業。
我很少去他的公司,這個時間點出現,不禁讓很多人心生驚疑。
郭薇薇把我攔在了辦公室門口。
她身上的氣質愈發沉穩,笑容十分大方明媚,面對我時,客氣又不卑不亢道:「曲太太,曲總在會議室開會呢,他不在裡面,要不您去會客室等等?您不知道,曲總的辦公室不能輕易進的。」
助理小林忙跑過來,殷勤地打開門:「太太您請進,曲總開完會我馬上告訴他您過來了。」
我輕瞟了郭薇薇一眼,她眼底滿是挑釁。
郭薇薇進了辦公室,一邊為我沏茶,一邊說:
「太太您可能太久沒做過正經工作了,不知道公司裡都是有章程的,我也是按章程辦事。」
我喝了口茶,抬眼問她:「怎麼,你在上司面前搔首弄姿意圖走捷徑上位,這個工作很正經?」
郭薇薇神色一變,當著同事的面,被我這樣攻擊,臉色通紅,義正詞嚴道:
「元小姐,你說話也太難聽了。我和曲總一向清清白白,你大可以找曲總查證!」
「這麼清白怎麼還攔著我不讓進,公司是你開的?還是你替曲川做了決定?」
好事者探頭觀看情況,外頭響起幾聲竊竊私語。
郭薇薇憤恨地瞪著我,我冷聲道:「滾出去!」
她跺了跺腳,不甘地小跑開了。臨走前,用力地關上了門。
半小時後,曲川開完會回來了。
曲川脫下外套,郭薇薇自然地接過去,掛在衣架上。
她眼眶泛紅,曲川瞧見了,皺眉問:「怎麼回事?」
我就坐在沙發上,像個消失的第三人,旁觀著他們親密的舉動。
郭薇薇小心地看了我一眼,委屈道:「太太可能誤會我們的關系了,曲總,您還是解釋一下吧,不然我在公司也沒臉幹下去了。」
忙碌的曲川經此提醒才注意到我。
男人神色僵住,面上閃過不自然:
「安安,你怎麼來了?」
「我覺得我們應該談談。」
曲川慢慢走到我的跟前,嘴唇嗫嚅,有些退意。
「安安,如果你還想談離婚的事,我想我們沒必要了。」
「曲總,您忘了待會兒還有個飯局呢。」
郭薇薇適時插嘴。
這個年輕的女孩兒,以一種不知者無畏的態度對我發起挑釁。
我忽然間生起了些許惡趣味。
「不離婚,那你開除她。」
郭薇薇的笑容僵在臉上,曲川也同樣一副震驚且復雜的神色。
而我笑容蕩漾,看著這對自詡清白的男女。
「不可能。」曲川想都沒想回答。
郭薇薇松了口氣,望向他的目光愈發深情,淚眼蒙眬。
男人蹲在我面前,十分溫和,試圖對我講道理:「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沒有冒犯任何規章制度,因為你的喜怒而隨意開除她,這不符合規矩,也不利於公司管理。」
這一瞬間,我像極了電視劇裡無理取鬧的原配,而他是為難的丈夫,那個女人是無辜的小白花。
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制心中的怒火,用盡量鎮定的語氣質問他:
「在她一次次地在朋友圈發挑釁的文案,仗著你撐腰阻止我進辦公室,當著你的面挑釁我,成為我想離婚的最大因素,輕而易舉激起我的怒火時,你還認為她什麼錯都沒有犯?
「難道我們之間出現問題,隻是因為我是一個心胸狹窄的潑婦?」
曲川的眼神裡,第一次出現深深的無奈與疲憊。
「你為什麼不能理解我,安安?」
曲川,也許我從未清楚地了解你,我也不想繼續了解你了。
我突然間便覺得自己來談談的想法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一切隻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
我再無留戀地轉身離去。
那天晚上,郭薇薇發了條十分曖昧的朋友圈:
「但願曲總今晚不要醉,不然作為助理我又要倒霉啦。唉,這麼好的人怎麼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照片裡是一場飯局,曲川面頰緋紅,襯衫的第一個扣子解開了,稍顯凌亂。他夾著一支煙,和人說些什麼。
這樣的朋友圈太過放肆,簡直是明目張膽地挑釁。
本以為能毫不在乎,可我不得不承認,我確實被郭薇薇激怒了,一整個夜晚,我輾轉反側,一閉上眼,就是他們倆顛鸞倒鳳的畫面。
深夜,曲川拖著醉酒的身體,跌跌撞撞地闖進我們的臥房,一身酒氣地抱著我,一聲聲喊著:「老婆。」
熱淚落在我的發間,曲川聲音沙啞:「老婆,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我想,每段婚姻大概都有差點脫軌的時刻,但很多人用心經營,勉強維持了一個表面的體面。
而我還天真地抱有少女的幻想,我始終認為,維系我和曲川這段婚姻的是愛,因為愛我們在一起,因為愛生活了七年。
到現在,這份愛還存在多少?
「你和她做沒做過?」
「沒有。」男人回答得斬釘截鐵,「安安,我是幹淨的。」
「你知道我說的她是誰?」
回答我的,隻有一室的寧靜。
9
男人的擁抱更緊了,片刻後,傳來他悶悶的滿是乞求的聲音:
「我不計較樂懷明,你也不要糾結郭薇薇,我會讓她回到原來的位置,安安,我們不離婚,好好過好不好?」
這是曲川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但在意識到這件事後,我的心裡,卻突然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疼痛。
我的丈夫,為了另一個女人,能夠大度地放下在他心中耿耿於懷多年的「情敵」,隻為與我好好過日子,我是不是應該感到榮幸?
我緊緊閉上眼,不願再面對他。
這一刻,我徹徹底底地放下。
「下個月爸爸生日,別忘了參加。」
10
我父母都是心很好的人,他們知曉曲川童年不幸,對他格外好。
我媽記得曲川愛吃什麼,每回我們回家,她都會變著花樣給他做。
我爸覺得曲川沒什麼愛好,認為這樣很無趣,一有空就拉著他去釣魚。
他們用自己以為的方式對他好,盡管可能沒那麼適合,但曲川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他也將我父母視作親生的父母般孝順。
飯桌上,他與我爸把酒言歡,我媽笑得合不攏嘴,很幸福的畫面,放在以往,我會打心底裡感到高興。
酒過半巡,我爸忽然轉頭問我:「安安,你們備孕的結果怎麼樣?三十二了,該生小孩了。」
每個人都關切地望著我,我在他們期待的目光下,拿出一份診斷報告。
「有了。」
我爸媽很高興:「太好了,今天是雙喜臨門啊!」
身邊的男人也露出笑意:「安安,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也笑,以一種近乎殘忍的目光看著他:「現在沒有了,被我打掉了。」
一室寂靜。
我在各色復雜的目光中起身,平靜地宣布一件事:
「爸媽,我和曲川要離婚了。」
11
男人雙目赤紅,將我逼在牆角。
臥室門外,我父母在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爭吵。
曲川一貫平靜的面龐,在此刻流露出無法言喻的痛苦、憤怒、絕望。
「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你連通知都不通知我,就自己作出了決定?你就這麼為我們的孩子判了S刑?
「你知道我有多盼望這個孩子,元心安,你怎麼能這麼心狠?」
這一刻,曲川是恨我的。
我們結婚七年,前幾年都認為自己不夠成熟,且事業更要緊,因此都不想要孩子。後來想要了,卻發現很難懷上。
他無比期盼孩子的降臨,那是他夢寐以求的完整的家。
我冷冷地望著他,心中充斥著報復成功的暢快。
「在你和郭薇薇糾纏不清,不肯做出一個決斷時,你就應該想到,我們的關系走到頭了。本來想當作紀念日的驚喜送給你,曲川,是你親手毀了。
「那麼想要孩子,你去找她生吧!」
滾燙的淚珠自他眼眶滾落,一滴一滴,落在我的手背,痛得仿佛要將肌膚灼傷。
曲川的呼吸都不穩,顫著聲道:「我答應你,我開除她,安安,我們再生個孩子。」
男人緊緊抱著我,眼淚浸湿我脖頸的發,灼熱滾燙。
「曲川,你做什麼夢呢?我打掉孩子,就是因為不想和你過了,你不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