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人丈母娘來祭拜時,委婉地勸我主動跟老婆離婚。
我含淚同意。
老婆跟我是自由戀愛,當初她頂著家裡的壓力,不要彩禮、不要三金嫁給我,幫我照顧我媽,出錢支持我搞事業。
可我又給了她什麼?
我不能再拖著她不放。
望著我媽的遺像,我心裡滿是恨意。
5
剩下的豬肉定損後,加上停運損失,總共理賠了八萬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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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零頭簡單安葬了我媽,剩下的八萬趕緊還了貨主。
欠他的二十二萬,我陪著笑臉求他通融一下,我會盡快去拉貨,每個月最少還他一萬。
貨主聽說了我家的事,嘆了口氣道:「算了,否極泰來,你已經這麼倒霉了,應該要轉運了吧?我正好有批貨要送,你去吧。」
車剛開回來就有了業務,我一個大男人,差點都激動哭了。
幫他送貨的間隙,我又攬點零碎業務,一個月都舍不得歇一天,隻盼著趕緊賺錢還清貨主,還清這些年欠親戚家的錢。
這每一份善意,都絕不能輕易辜負。
至於那些埋在我心底的恨,我更不會輕易忘記!
忙了三個多月,立了秋,眼看葡萄該大批下來了,我借了輛小車,直奔微山村。
也就是當初出事的那個村子。
路邊的葡萄地裡都是忙碌著的村民。
偶爾有幾個村民抬頭看我一眼,也早認不出我了。
我把車停在路邊,主動找人打招呼:「大叔,您這葡萄啥時候能下來啊?」
兩鬢斑白的漢子笑道:「後生,你想買呀?快啦,最多再有半個月就能摘了。你要多少?」
我環顧一下四周,大喇喇地問:「您有多少?」
漢子馬上就來了興趣。
他停下手裡的活兒,笑眯眯地問:「來,坐下聊聊。你要多少?我這半畝地打理得好,能收一千多斤!要是不夠,我可以再給你問問別人家。我們全村咋也能收兩百多噸!」
他面容和善,熱情洋溢。
我一陣恍惚。
出事那天,不知道他有沒有搶我的豬肉?
我道:「具體得看品相,看價錢。您打算賣多少錢一斤?」
漢子忽然露出一臉狡黠的笑:「這我可說不來!收葡萄的還沒來呢,誰知道他能出多少錢。你打算出多少錢?」
看著老實巴交的,還挺滑頭!
我早打聽過了,收葡萄的前幾天就開始往地裡跑了。
不過,今年葡萄豐產,價格上不去不說,還不好賣。
他不先透底,無非是想把握主動權,利於討價還價罷了。
見我倆聊得熱火朝天,旁邊地裡的村民也都圍攏過來。
「你也是收葡萄的?」一個中年男人開口。
我一眼就認出他來。就是他,曾經指著我鼻子臭罵!
才幾個月,他就忘了我了。
我笑笑:「大哥,你家有多少葡萄?」
中年男人盯著我道:「我家多。說說唄,你能出多少錢?賣誰都是個賣,價格合適就賣給你。」
老婆舅舅家就是開葡萄酒廠的。我暗中託她側面打聽了一下,他們今年的底價是多少。
我看著面前的男人。
別人都喊他趙大龍。
我問:「你想多少錢賣?」
趙大龍眨巴著一雙精光四射的小眼睛,不答反問:「你想多少錢收?」
老婆舅舅家今年出價一斤一塊八。
他們算是比較大的廠家,底子大。她舅舅人又善,才沒有把價格壓得很低。
可那些二道販子絕對出不到這個價。
周圍密密麻麻圍了幾十個村民。
這個時候拼的就是心態。誰先沉不住氣,誰就先輸了。
我一邊跟趙大龍對視著,一邊豎起耳朵聽村民七嘴八舌地討論。
原來,趙大龍家的葡萄地是全村最多的。
別人家都是一半種菜,一半種葡萄。
隻有他家,除了自家半畝地,還白佔了別人家一畝空地。
一起下來,怎麼著也能收五千斤。
因為產量最高,他也最在意價格。
至於其他人家,都是跟著他要價。
我心裡冷笑了一聲,臨時改變了主意。
今年葡萄多,不好賣。
這東西還不好保存。
趙大龍終於憋不住了:「有人出一塊八,你能出多少?」
王八蛋,還想蒙我!
跟酒廠不一樣,二道販子都是左手進,右手出,全靠差價賺錢。
他們肯定會拼命壓價,能出到一塊六就了不得了。
我笑笑,不緊不慢地道:「我也出一塊八,你賣不賣?」
別小看這兩毛錢,隻要數量夠多,也是不小的一筆錢。
比如趙大龍,五千斤就能多掙一千塊。
我不信他會不動心。
趙大龍摸著下巴打量我。
過了好幾分鍾,終於開口:「好吧,留個電話。過幾天……」
「等等!」
他還沒說完,有人忽然撥開人群,SS盯著我道:「大家千萬別相信他!」
6
原來是村長。
沒想到,他竟還記得我這麼個倒霉蛋呢。
「大家千萬不能相信這個人!你們可能不記得他了,我可記著呢!他就是那個拉豬肉的!」
「啊?是他?」
「他不會是故意來騙咱們的吧?」
趙大龍倒吸一口冷氣:「是你?!」
我笑笑:「是我。咋滴?怕了?」
趙大龍雙手叉腰,又擺出那副窮橫窮橫的模樣來:「怕個屁!貨在老子手裡,到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他能騙走個毛線!」
好像在說服別人,又好像在給自己打氣。
我笑:「對嘛,拿貨前,不得先交一筆定金嗎?」
其實,我原本的打算是虧幾千塊錢定金,坑他們一大把。
得知單是趙大龍家就有五千斤葡萄後,才臨時改變主意,打算從內部分化瓦解他們。
村長眯起眼瞅我:「你一個跑車的,哪來的渠道賣葡萄?」
老狐狸!
我淡淡地懟他一句:「這你就不用管了。商業機密!」
村長皺眉:「那你能要多少?我們村的產量可是附近最高的!」
村裡就是這樣。
一戶養雞賺到錢,馬上就會有其他村民也養雞。
接著就是附近村子開始跟風。
就像種植葡萄,最先就是從微山村開始的,沒幾年,附近好幾個村就都開始種植了。
隻不過,別的村相對比較分散,沒有形成微山村這樣大的規模。
這麼大的產量,想順利賣出去、賣個好價錢,可不是容易的。
我看著村長:「村長,其實你的擔心也不是完全沒道理。我回去的時候反正空車,就順便拉些葡萄賣。所以說,一次也不敢要太多。你也知道,上一回那事,我可是賠了幾十萬呢。」
村長有些不自在。
趙大龍卻忽然插嘴:「小子!你耍我們呢?老子可把醜話說在前頭,少於十噸,可不是這個價錢!」
貪婪的家伙!
我就不信,種了好幾年葡萄,他會對今年的行情完全沒點逼數。
一塊八還是十噸起價?
我靠!
就怕你們兩百多噸一起賣,更不值錢!
我笑笑:「我懂。」
有趙大龍帶頭,其餘村民也趕緊湊過來,爭著搶著要把自家葡萄賣給我。
我一一把他們的名字、葡萄產量都記下來,核對無誤後,正式約定,葡萄一成熟,他們就馬上聯系我。
我需要在拉貨前兩天通知他們採摘。
至於定金,則統一轉給趙大龍一千塊錢,拉貨時抵一部分貨款。
一戶大概有一千五到兩千斤的產量。
十噸也就是兩萬斤,不過是十來戶人家的產量。
更何況,光是趙大龍一家就有五千斤!
有些村民家沒輪上,頓時就急眼了,扯著嗓子喊:「後生,把我家的也收了吧!我家才兩千斤!還長得好!」
後來聞訊趕來的村民就更沒戲了。
有人悻悻地道:「咱不眼紅他們!過幾天,說不定有人出的價更高!」
「就是!之前咱們可都搶過他的貨,他能不記恨咱?這搞不好就是個陷阱!」
比葡萄還酸。
趙大龍瞥了我一眼。
看得出來,他心裡其實也在犯嘀咕。
村長適時站了出來,打著官腔道:「葡萄還沒大批量下來呢,以後有的是機會嘛,大家別急!」
呼啦一下,一幫人把村長圍在了正中間。
村長昂著腦袋,瞥了我一眼。
他不傻。
在場的村民也都不傻。
物以稀為貴,貨多不值錢。
任何商品的價格都由供求關系決定,尤其是這種不好保存的農副產品,一個不小心就爛在手裡了。
再來多少二道販子,也指定給不出我這個價了。
除非是我老婆舅舅家那種有一定規模的酒廠。
偏偏人家還大多都有固定的供貨渠道。
我離開的時候,以趙大龍為首的村民前呼後擁,目送著我鑽進小汽車裡。
那目光親切得像在歡送親人解放軍。
車都開出去老遠了,我扭頭一看,一幫人還站在原地。
有人見我回頭,忙揮手致意。
他媽的,還真是有奶便是娘啊。
我心裡暗罵一句,心情卻比來時更好了。
半路上,老婆打過電話來:「江小偉!你沒抽風吧?」
我嘿嘿一笑,安慰她沒事。
前幾天託她打聽葡萄收購價時,我沒敢說自己是想設局坑微山村村民一把,出出心裡這口惡氣。
便借口說自己想順便販賣葡萄掙點錢。
但老婆根本就不信。
老婆哽咽道:「江小偉,我們的孩子還這麼小,你可別胡來!」
她知道我心裡的恨,也還記掛著我。
那一刻,我重新感受到了久違的幸福。
7
我再次開著大貨車到達微山村時,趙大龍早帶著一群村民等在那裡。
見我來了,馬上就都迎上來。
趙大龍松了口氣:「老弟,你可算是來了!別人都說你是耍我們呢。」
媽的,不一口一個老子了?我又成他老弟了?
我揚眉一笑:「大不了你們賣給別人,或者擺攤零賣去唄。」
趙大龍捶了我一拳:「你小子說得容易!沒人收,光靠零賣不都爛家了?」
親熱得讓我懷疑我們之間從來都沒有過什麼仇怨。
我沒有收購水果的經驗,好在村民們對這一套流程熟悉得很。
裝箱、過秤、記數、裝車,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