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確很優秀,每年都拿獎學金。
大四結束的時候,更是拿到了國家級一等獎學金。
她興奮地拉著我去市區要請我吃大餐。
我還記得,那是 298 一位的自助餐。
可以吃到肥美的波士頓龍蝦。
我心疼了好久。
許梨卻笑:
「姐,我終於能請你吃一頓好的了。你等著吧,今後,還會越來越好的!」
我們姐妹倆一邊哭一邊笑著吃完了那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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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們第一次覺得,以後的日子,有了盼頭。
許梨本科期的最後一年,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了他們學校的醫學實驗室的第一輪選拔。
實驗室負責人是全國知名的心外科主任梁教授。
她很看好許梨。
隻要第二輪的面試不出什麼意外,這個名額,就是許梨的了。
能跟在梁教授手下,今後前途不可限量。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
面試那天,許梨缺了席。
梁教授的電話都打到我這裡來了。
我去許梨的學校,找了她很久,都沒有找到她。
打她的手機,也一直沒有人接。
她從來不會這樣。
我憂心忡忡地剛走出教學大樓,便聽到有人驚呼。
下意識抬頭。
一個人影從天而降,重重砸在我面前的花壇裡。
花壇邊上,掉落了一隻鞋。
那是我拿到兼職工資後,給許梨買的第一件禮物。
那個小太陽一般的姑娘,睜著一雙再也沒有任何生氣的眼睛,身下是大攤刺眼的鮮血。
我像是失了魂一般,呆呆望著花壇裡那個熟悉的身影,顫抖著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直到有個人走上前,為許梨蓋上一件衣服,大叫著:「S人了!快報警!」
尖銳的轟鳴聲從我的腦海中碾壓而過。
我的小太陽,隕落在最燦爛的二十二歲。
再也不會升起來了。
6
回憶一下下凌遲著我。
一想到鍾心妍在許梨S後還在羞辱她,我就恨不得把她撕碎!
裴崢被我的樣子嚇到了,他伸手過來試圖拉住我:「棠棠,你冷靜一點……」
我甩開他,紅著眼睛,大口喘著粗氣,又踹了鍾心妍一腳,才從她身上起來。
鍾心妍捂著臉坐在地上,指著我大哭:「我要去告訴你們學校,我要去報警!抓你進去!」
我冷笑一聲聳聳肩:「隨便啊,我不在乎!反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隻要不是關我關到S,我一出來,就去弄S你!」
她瑟縮了下,不敢再放狠話了。
色厲內荏的人,但凡你比她強硬一點,她立馬像隻鹌鹑一樣。
「鍾心妍,再敢讓我聽見你造謠誹謗許梨,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如果不信,你盡可以試試!」
裴崢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陳延舟在他耳邊道:「去年鍾心妍他們學校那個跳樓自S的女孩兒,原來就是許棠的妹妹?聽說是因為競爭那個實驗室名額的事兒?」
「許棠妹妹是第一名,進實驗室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誰知道面試那天她直接沒去!沒多久就被人發現跳樓了。那名額也就落到鍾心妍身上了。」
「那事兒據說鬧得挺大的,S者家屬僅剩了一個女孩子,跪在學校門口拉橫幅求一個說法,還被鍾心妍他媽利用職權給壓下去了。」
「這樣想來,那個女孩子,就是許棠了?」
陳延舟唏噓:「也真是可憐。」
一瞬間,裴崢臉上閃過無數不忍和愧疚。
「棠棠,對不起……」
「滾開!」
我使勁拍開裴崢伸過來的手,轉身走了。
胸口堵得要命。
我隻覺得,從沒像此刻這般厭惡過裴崢。
其實,我當初答應他的追求,還有另一個原因。
可能連裴崢自己也不記得了。
許梨跳樓自S的時候,圍觀的人群都在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
隻有裴崢走上前,為許梨蓋上了一件衣服。
給了她最後的體面和尊嚴。
所以後來裴崢追求我的時候,我沒有說出拒絕的話。
我感激裴崢那一刻的善意。
也真真切切地愛過他。
可這份赤誠的愛意,也到今天為止了。
我靠在公交車的車窗玻璃上。
斑駁淋漓的水跡如同我臉上無聲落下的淚痕。
不是不難過的。
可更多的是回歸現實的清醒。
我與裴崢,原本就不是一類人。
今天,他隻是無意中讓我看到了真實的他而已。
他最是要面子,今天鬧得這麼難看,相信以後他也不會來騷擾我。
淋了雨的腦袋昏昏沉沉,可意識卻無比清醒。
過往的一切電影一般在我腦海中閃過。
對於許梨的S,我一直心存疑慮。
我們雖然過得一直很艱難,可許梨是天生的樂天派,從不會妄自菲薄。
即便是輸了那個名額,許梨也會坦坦蕩蕩地接受,絕不可能因為這個要去跳樓。
更何況,若不是她無故缺席了第二輪選拔的面試,她進實驗室,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
我當年多方打聽過許梨S後是誰進了實驗室,結果都沒有打聽到。
梁教授離開了這個項目,連手機號也換了。
關於實驗室的消息被人SS壓著。
今天見到鍾心妍後,從她對許梨的態度,從她對我產生的莫名敵意,再加上陳延舟的話。
我有八分確定,許梨的S,一定跟她有關。
7
裴崢被鍾心妍哭得心煩意亂。
他看著許棠坐車離開,耳邊還回響著她那句充滿厭惡和疏離的「滾開」。
她從沒這樣過。
哪怕這段感情是由他先開口,但許棠對他的包容卻遠勝於之前那些主動追他的女孩子。
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在一堂法律講座上。
他前一晚宿醉,本不想來。
隻因座上講師是他從小尊敬的堂哥。
他來給他捧場。
然而講座時間才過半,他便伏在桌上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他鼻間蹿進一陣香味。
不是香水味。
像是衣服用皂荚清洗過後再在陽光下曬過的那種香味。
是記憶裡小時候媽媽的味道。
裴崢心裡一動。
他抬頭望向身邊不知何時走進來坐下的女生。
身上是洗得發白的牛仔連衣裙,及肩的短發攏在耳後,露出骨相極佳的蜜色側臉。
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歷經滄桑的村感。
裴崢有些失望。
一個並不出彩的女孩子。
他寄予了太大的期望。
「嘶——」他悶哼一聲,又趴下了。
胃裡泛酸,惡心得厲害。
動來動去,怎麼都不舒服。
好容易熬到講座結束,他剛站起身,幹嘔一聲,差點吐出來。
旁邊的皂香女孩伸過來一隻手。
手裡是一瓶尚溫的牛奶。
他怔愣著望著那隻近乎粗糙的手。
他見慣了太多塗著天價護手霜、指甲做得圓潤精致、連關節處的皮膚都養護得瓷白細膩的手。
眼前的手,讓他想到秋天地裡飽滿金黃的稻穗。
帶著沉甸甸的力量感。
女孩似乎急著走,便將牛奶塞進他手裡。
等他回過神來,隻看到女孩急匆匆離去的身影。
那是他對許棠的初印象。
熱心、真摯、接地氣。
但,並不出眾。
可以說,許棠和他之前的那些女朋友,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就連他抱著逗弄的心思去向許棠表白的時候。
她都沒有流露出女孩子該有的腼腆和嬌羞。
這讓他挫敗,也挑起了他的興趣。
他使出十八般武藝,終於看到這個女孩子一天天在自己懷中變得溫柔嬌軟。
真正上了心,還是研二那年的暑假。
他在市區一家便利店門口,看到許棠在搬貨。
七月份的天氣,她穿著廉價不透氣的工作服,一箱箱地從車上搬下來酒水飲料,再給人送到店裡。
汗水順著額頭流下來,蜇得眼睛生疼。
她不時便要抬手擦一把。
裴崢站在街對面看了她十幾分鍾。
一二十斤一箱的飲料,她一次搬兩箱。
搬到一半,她停下來休息,便利店主遞給她兩瓶水。
她笑著接下,微彎著腰說謝謝。
那一刻,裴崢心裡無比難受。
手裡的那瓶斐泉,變得灼熱燙手起來。
他一直都知道許棠的家庭條件不好。
他從沒深想過。
畢竟,隻是談戀愛,不需要考慮那些東西。
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跟他在一起的女孩,會為了兩瓶兩塊錢的瓶裝水,點頭哈腰地跟人道謝。
他壓下心裡的那股無能和憤怒,情緒緩了又緩。
然後大步走上去,在許棠驚詫的目光中,接過了她手中的酒水箱子。
說實話,真的很重。
扛了七八箱的時候,他的胳膊已經開始發酸。
真不知道,隻有九十幾斤的許棠是怎麼搬完了這半車貨。
結束後,她笑眯眯地說要請他吃飯。
然後就帶他去了街邊的一個小館子。
她說最愛吃這家的砂鍋米線。
裴崢從一開始的挑剔嫌棄,到後面的大快朵頤,隻用了不到五分鍾。
真的很奇怪。
這種看起來擁擠凌亂的小餐館,為什麼做出來的東西這麼好吃。
他看著好吃得眯起來眼睛的許棠,忽然就明白了她對於他的意義。
她不像之前他交往過的那些女孩子,會化精致的妝,懂得各種名牌包包和衣服。
但,那又怎樣?
那些女孩,同樣也不知道哪個菜市場的菜最新鮮,哪個攤販的肉最夠秤。
但許棠知道。
那些藏在街角旮旯裡的寶藏小店,她閉著眼睛都能找到。
沒有米其林餐廳和五星酒店裡的高檔環境。
但那些熱鬧的吆喝聲,讓他覺得溫暖和踏實。
許棠就是他的人間煙火氣。
她讓他覺得心安。
興許就是因為許棠太過於讓他心安。
所以在發小拿她調侃的時候,他居然帶著一絲不在意的語氣,說她是「小粥鹹菜」。
他不知道,許棠當時就在門外。
還為了那可笑的尊嚴和面子,故意讓許棠在這麼多人面前下不來臺。
不怪她生氣。
裴崢望著雨裡那隻流浪狗身上的手工毛衣。
眼眶有些發熱。
那不過是他隨口一說。
許棠卻記住了。
天天忙著打工的人,居然還能擠出來時間給他織出這麼一件毛衣。
可能她都睡不了幾個小時的覺吧。
想到剛才許棠決絕離去的背影,裴崢有些心慌。
雖然他也覺得,她剛才的做法有些過激了。
畢竟,她妹妹的S,也沒有證據證明就跟心妍有關。
他跟心妍從小一起長大。
他最是了解她。
她骨子裡就是個沒什麼心眼的驕縱的大小姐罷了。
用手段去搶名額逼人自S這種事,他不相信她能做得出來。
可他轉念又一想,畢竟是親妹妹S了。
心妍她還火上澆油地說了許多不尊敬的話。
也難怪許棠震怒。
算了。
裴崢安慰自己。
等她過去這個氣頭上,自己再去好好哄哄她。
畢竟,許棠最是體貼,不會跟他較真的。
8
回到宿舍的時候,室友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樣子,嚇了一跳。
「你不是去給你們家裴崢過生日了嗎?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我「嗯」了一聲,將湿衣服換下來,吹幹頭發進了被窩。
「姜茴,我頭疼,睡一會兒,晚上周老師那邊,麻煩你幫我請個假,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