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仿佛我們就該這樣。
遠遠,周阿姨看到我們牽著手走來。
她立時就欣慰笑了。
不等我們走到近前。
周阿姨就快步迎了過來。
她一把抱住了我,潸然淚下。
「音音,你和你媽媽年輕時,真像啊。」
我的淚,瞬間就決了堤。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和快要模糊的記憶裏,我媽媽的味道一樣。
秦硯州站在一邊,有些無奈搖搖頭。
又拿了紙巾遞給我們。
「阿姨,您和音音這樣抱著頭哭。」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和爸爸欺負你們了。」
周阿姨是四十歲那年嫁給秦硯州的父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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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生沒有生育。
將沒有血緣關系的這些兒女視如己出。
秦硯州對她一直很尊重。
這些事我早已知道。
所以一直以來。
我很不解秦硯州為什麼會答應這場口頭婚約。
畢竟整件事都與他沒有半點關系。
但周阿姨隻讓我放心。
說我將來自然會知道原因。
我也就沒再追問。
周阿姨聞言就笑了,又幫我擦了淚。
這才緊緊拉住我的手:「音音,跟阿姨回家了。」
我下意識去看秦硯州。
他也正看著我。
身後綠樹掩映,蒼翠欲滴。
在我看過去時,秦硯州的眼底就帶了溫柔的笑意。
他也對我伸出了手。
「音音,我們回家了。」
14
距離六點鐘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
沈湘早已完成了所有妝造。
但顧北昭還沒有從樓上休息室出來。
沈湘躊躇了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休息室的門沒有鎖上。
隱約有交談聲傳出。
沈湘悄悄靠近。
「北昭,南音確定不回來了嗎?」
「要回早回了,這會兒坐火箭也趕不上了。」
「北昭,其實我很早就想問你了。」
「你真的對南音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她又漂亮又單純,滿心滿眼都是你。」
沈湘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門內安靜了好一會兒。
顧北昭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沒感覺。」
「你會對一個黃毛丫頭有感覺嗎?」
顧北昭嗤笑。
他比南音大五歲。
南音到顧家的時候剛上小學。
哪怕後來,南音長大了,出落得很漂亮。
顧北昭不知為何,又想到她十八歲生日那晚。
他一定是中邪了。
才會被她蠱惑得頭暈腦脹吻了她。
還收下了那枚胸針。
「但南音現在很漂亮啊。」
「是啊,我好幾個哥們兒都對她有意思。」
「你還記得去年那場賽馬會嗎?」
「記得記得,她穿了一套紅色的騎馬裝,拿了冠軍。」
「我到現在還記得她站在領獎臺上摘了帽子笑得特別燦爛的樣子……」
顧北昭自然記得。
他還記得那天,南音開心得不得了。
拉著他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向他炫耀她的獎杯和小馬。
又喋喋不休地說,那天的頒獎貴賓好帥。
可她心裏隻想著他,就偷看了一眼。
顧北昭唇角微勾。
他和南音都喜歡騎馬。
南音的小馬,現在還養在顧家的馬場呢。
沈湘忽然推開了門。
「北昭。」
她穿著一條珠光緞面的白色禮服長裙。
這條裙子,是顧夫人當年訂婚時的復刻版。
顧夫人出身平平。
當年顧先生英雄救美引出的一段美好姻緣。
時至今日很多人還在津津樂道。
顧北昭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父母恩愛情深。
大約也是因此。
當初他救下沈湘時,才會對她有了別樣的情愫。
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沈湘。
就如老照片上的母親一樣溫柔秀美。
顧北昭的心忽然又軟了下來。
就算他從未想過和沈湘走到訂婚結婚這一步。
但今日,他至少也會給她一個圓滿的訂婚禮。
顧北昭站起身,對沈湘伸出了手。
沈湘輕柔一笑,拎著裙擺走到了他面前。
「看你遲遲沒下樓,我很擔心。」
「沒事了,現在就過去吧。」
「音音那邊……都處理好了嗎?」
「嗯。」
顧北昭的視線掠過胸前的藍寶石胸針。
「南音頑劣,你性子溫柔,以後就讓她留在港城,不準回來。」
沈湘心頭驀地一喜。
面上卻仍是擔憂之色:「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南音驕縱慣了,一個人在外面會不會覺得委屈。」
顧北昭聲音淡淡:「受點委屈,她就學會懂事了。」
沈湘不再多說。
柔順地挽著他的手臂下樓。
六點鐘了。
她的訂婚禮就要開始。
從今日開始。
她再也不用過那種窮酸的生活。
再也不用住魚龍混雜的民房。
再也不用和兩個妹妹擠在一個小房間裏。
她的家人,都會跟著她一起雞犬升天。
顧北昭是上天恩賜給她,跨越階級的唯一機會。
她會死死抓住他。
永遠,都不會放開手。
15
我和秦硯州的婚期定在半月後。
時間很緊張。
但好在秦家極其重視長子長孫的婚事。
提前很多年就已經開始籌備。
因此雖然忙碌,但也進展的很順利。
周阿姨告訴我。
秦硯州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
後來痊癒後,秦家專程帶他去拜了白龍王。
言說他必定要在二十七歲那年的九月成婚。
這一生就會順利健康,大富大貴。
秦家長輩很信這些。
周阿姨第一次在電話裏提起這樁婚事時。
秦家也算過我的八字了。
我和秦硯州八字相合,是天定的因緣。
所以我同意了婚約後。
秦家上上下下都特別的歡喜。
我收到了很多很多珍貴的見面禮。
其中最有意義的,就是秦硯州生母留下的一對翡翠玉鐲。
秦硯州交給我的時候。
我很感動,卻又難過愧疚。
我該回禮給他最合適的,就是媽媽送給爸爸的那枚胸針。
但現在,還在顧北昭那裏。
許是看出了我情緒低落。
秦硯州帶我去了花園。
「南音,你不開心嗎?」
他有些擔憂地看著我。
手腕上的鐲子,凝了一汪綠。
就算我再不識貨,也知道它們的價值連城。
我從小就受不得別人對我好。
他們對我好一分,我就恨不得回報十分,一百分。
我在心裏盤算了一遍自己可以送給秦硯州的禮物。
總覺得每一樣都差強人意。
心裏本就愧疚難受。
再觸到秦硯州這樣溫和的眼神。
不知為何。
決定徹底放下顧北昭時,我沒哭。
離開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北京時,我沒哭。
顧北昭不肯還給我那枚胸針時,我也沒哭。
但這一瞬,我的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秦硯州顯然有些慌了。
他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紳士。
教養極好的世家子弟。
但卻顯然沒什麼哄女孩子的經驗。
拿手帕幫我擦眼淚的時候,明顯有些笨拙。
我掉著淚失笑:「秦硯州,我的妝都被你擦的花掉了……」
「你化妝了嗎?」
「這麼明顯你看不出來?」
秦硯州很一本正經開口:「我以為你就是這樣天生麗質。」
我承認自己有時候真的很虛榮又膚淺。
就這樣被哄得開心了起來。
「秦硯州,你這麼會哄女孩子,是談過很多女朋友嗎?」
「幼兒園時期的算嗎?」
我瞬間睜大了眼:「你長大後沒談過嗎?」
「如果說沒有,肯定是謊話。」
「國外念大學時,交往過一個女朋友。」
「在一起後發現我們並不適合,就平和地分手了。」
「後來還有過喜歡的人嗎?」
秦硯州頓了數秒,「有過。」
「隻是不太巧,她並不喜歡我。」
我心裏隱隱有些了悟。
原來如此啊。
或許他隻是因為心愛的人另有所愛。
才自此封心鎖愛,答應了這場婚約。
不知為何。
我心裏忽然湧出了絲絲縷縷的酸意。
隻是很快,我又安慰自己。
這樣也好。
至少我心裏就不會覺得太過愧疚。
那天離開秦家時。
秦硯州對我說了一句:「南音,我希望你是從心裏把我當你未來丈夫看待。」
「我知道你一向獨立又優秀。」
「但是偶爾的依賴,也會讓我很開心。」
我感覺自己的心,好像隱隱敞開了一些。
「秦硯州,我會的。」
我還是先送了秦硯州一對袖扣和領帶夾。
不算特別貴重。
但卻是我之前心血來潮,自己畫圖設計的。
這份禮物很幹凈。
因為當初設計它的時候,並不是為了送給顧北昭。
我隻是想爸爸媽媽了。
把想念化成了鉛筆下的每一根線條。
16
我的婚禮開始緊鑼密鼓地籌辦。
但秦家一直沒有對外公開新娘是誰。
我剛來新的學校,不想張揚。
還有就是,我和顧北昭之間的事,還未處理幹凈。
當初顧北昭讓我來港城繼續上學時。
大約就打定了主意,不想我再回北京。
所以家中傭人提前收拾行李的時候。
我的一應用品幾乎全都被打包送到了港城。
包括十年來,顧北昭送我的所有禮物。
其中有一枚特別貴的粉鉆戒指。
是十八歲生日時,顧北昭送我的。
也是,我曾經愛如珍寶的。
之前,每一次傷心的時候。
看到這枚戒指,我就會立刻開心起來。
因為戒指這樣的禮物總會比其他的飾物多了一層含義。
但現在,我已然慢慢想明白。
當一個人不曾喜歡你。
或者說他對你的情意並不純粹的時候。
哪怕你們之間有一紙婚約。
也不過是形同空氣。
更遑論這些身外之物呢。
將顧北昭送我的東西一樣一樣整理出來時。
我的心竟然平靜得半點漣漪都沒有了。
到最後,首飾箱空了。
我的心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整理打包準備寄送出去的時候。
手機忽然進來了幾條微信。
卻是馬場那邊的工作人員發來的。
我的小馬生病了。
整日懨懨的不肯吃草料。
看到照片時,我瞬間就紅了眼。
工作人員說,小馬應該是想我了。
因為我每隔幾日都會去看它的。
但是這次,我沒有按時去。
我忙打了電話過去想要詢問。
「南音小姐,顧先生正好也在,讓他給您說吧。」
我怔愣了一下,顧北昭的聲音已經清晰傳來。
「南音,當初養這匹小馬的時候,你怎麼說的,都忘了嗎?」
我當然沒忘。
顧家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小寵物。
但唯一的要求就是自己選擇的寵物就要負責到底,好好照顧。
絕不能中途拋棄。
「可是,去港城上學的事,不是你半年前敲定的嗎?」
「南音。」
顧北昭忽然冷笑了一聲。
「你什麼時候聽話過?」
「從小到大你不是很會鬧很愛鬧嗎?」
「爸媽那麼疼你,你去掉一顆淚,他們就捨不得你走了。」
「說到底,你也並沒有很在意你的小馬。」
那一刻,顧北昭的心忽然亂了一拍。
他好像忽然聽到了自己的潛臺詞。
南音她,其實也並沒有很在意他。
不然,她不會真的去港城。
不會知道他訂婚也無動於衷。
不會在訂婚禮那天真的不出現。
不會,要走她親手送出的胸針。
17
「我會抽出時間回去看它。」
「如果可以,我也可以將它帶到港城。」
「你打算一輩子不回北京嗎?」
顧北昭的聲音裏,忽然染了怒氣。
我卻低頭笑了。
「也未嘗不可。」
是啊,我要嫁到港城。
自然以後生活的重心會轉移到這裏。
但這些,並沒有告訴顧北昭的必要。
「南音,你還是這樣頑劣,幼稚。」
「一點長進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