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粉絲間互相的陰陽怪氣,隊內風氣也是兩個極端。
用評論區的話說就是:【FW 是正規軍,GT 像是大學生和小學雞聚集地。】
一進基地的大門,所有人都賊兮兮地問程風:“隊長,這是咱們的新招數嗎?搶了對面的輔助,不戰而屈人之兵!”
“流弊啊隊長,不愧是你啊隊長!”
程風毫不留情給了他們一人一腳,笑著罵聲:“小兔崽子。”
他語氣平淡地向他們介紹了我,整個過程沒有鄭重的儀式和言辭,卻讓我從進門起就緊張吊起的心放下了許多。
GT 隊員們也很是捧場地鼓掌回應。
在進來之前,我以為他們會對我有所排斥。
因為我三年前被傅尋帶進 FW 時,就曾被不屑地質疑。
而那時的傅尋如那天他護著陸苒一般,將我護在身後,擰著眉眼替我爭論:“陳曦就是我最好的輔助,沒有人比她更能完美地配合我了!”
雖然後來質疑的聲音消失,但在隊友的眼中,卻始終對我帶著偏見。
但 GT 不一樣,他們並沒有在意我的過去,也沒有詢問我離開 FW 的原因。
而是像好奇寶寶一樣,對我問東問西。
“小姐姐,上次比賽你秀我的那個走位是怎麼做到的!”
“大妹子,你春季賽那個上了集錦的操作能教教我嗎?”
“還有我,還有我,我也想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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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打職業開始,就從未遇見過這樣的場面。
我被他們的熱情弄到有些手足無措。
幸好程風救了場,他把那些天線寶寶一個個趕回了訓練室,讓我開始試訓。
我抿了抿唇,手心開始有些冒汗。
我理所當然地選擇了輔助位。
而原本輔助位的 moon 替補了隊內調動的中單位置。
程風的打野位也由二隊的一位隊員代替。
選完位置的我悄悄回頭看了眼和教練組一起站著的程風。
他看著螢幕中我們的位置選擇,明明沒有什麼表情,卻讓我感覺到了一絲涼意。
不知為何,我有些莫名心虛。
我不懂他們明明缺的是中單,為什麼要讓我來試訓。
可來不及我思考,遊戲就開始了。
我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所以在比賽中認真地聽著 AD 位置隊友的指揮,想努力與他完成配合。
我心裏想著,就算打不出亮眼的操作,但至少也要保持正常的發揮。
但最終得到的結果卻是一塌糊塗。
整場遊戲打得是手忙腳亂。
雖然結束後,大家都安慰我:“咱們這是第一次配合,沒什麼的!”
程風卻沉著臉,黑眸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我心裏頓時忐忑起來。
一邊想著他是不是對我不滿極了,一邊自暴自棄地覺得自己要不還是退出算了。
或許我根本不是這塊料。
從前我與傅尋配合的時候,他就總說我個人想法太多。
讓我不要我覺得,他才是隊長,要聽他的安排。
他說:“就是因為你總是想去秀操作,才讓我被對面反殺,輸掉了比賽!”
雖然我一開始並不贊同他的這個觀點,可隨著後來越來越多對我的罵聲,我也不禁對自己產生了質疑。
以至於到後來,我終於學會收斂了反骨和稜角,安靜地當一個聽話的掛件輔助。
......
7
“陳曦,你跟我過來。”
程風冷冷地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回過神來時,已見他從桌上隨手拿起了一把鑰匙,轉身走向基地廊角的一間屋子,並示意我跟上。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隻能茫然地起身。
走一半時才發現,圍觀吃瓜群眾皆用一種“一路走好”的眼神幽幽地看著我。
看得我不禁擔憂,是不是我太菜了,程風想要打我一頓洩憤。
於是我心驚膽戰地跟著走進了那個小黑屋。
我以為程風會給我一頓教訓。
說自己是看走了眼,就不該給我這個試訓的機會,讓他在隊友面前丟了臉。
沒想他見我一副戰戰兢兢的冤種樣,挑了挑眉,磨牙罵了我一句“出息”,就往屋子裏的沙發前一坐,打開了遊戲回放。
嚴肅而又認真地帶我對剛才的對局進行複盤。
我呆愣愣地看著他緊蹙的眉頭,因為說話而下頜緊繃的側臉,一時有些恍惚。
覺得有些東西,似乎要超出了我的認知。
而就在那天複盤完後。
我和程風剛一走出房間,GT 隊員們就瞬間嘻嘻哈哈地圍了上來。
嚇得我誤以為,他們要和我剛進 FW 時一樣要對我表達不滿。
可他們沒有,他們隻是吵鬧地問我吃不吃小龍蝦,問我吃不吃這,吃不吃那。
熱熱鬧鬧的樣子,讓我陌生而又局促地僵在了原地。
而那天的程風也似乎看穿了我的無措,但他什麼都沒說,隻是大爺似的拍了所有隊員的頭,挨個罵他們小兔崽子。
到我的時候也沒例外,反倒多拍了一下。
傅尋說要我讓出首發位置的時候我沒哭。
隊友們都譏諷我水準不行的時候我沒哭。
觀眾都罵我女人打什麼職業比賽的時候我沒哭。
離開 FW,將所有積蓄都賠了違約合同時我也沒哭。
可程風的這一拍,卻讓我在歡聲笑語裏默默地埋頭吃飯,眼睛又酸又澀。
......
8
陳曦在 GT 試訓的第二周。
消息傳到了傅尋那裏。
那天本該在基地裏訓練的他正在包間裏與朋友喝酒。
當他們聊到陳曦去 GT 試訓的這件事時,傅尋握著酒杯的手一頓,又抬手飲盡。
朋友好奇地問他:“不去追嗎?”
傅尋隻是笑笑,不以為意地回道:“小姑娘耍完脾氣就回來了。
“都是我平常太慣著她,也是該讓她出去漲漲教訓了。”
朋友跟著一笑:“也是,畢竟你現在有陸苒了。
“她陳曦離開了你,什麼都不是,也敢跟你鬧脾氣。
“GT 要是簽了她,能不能打進世界賽都成問題,這獎盃還不是你們 FW 的囊中之物!
“來,讓我們提前慶賀我們傅隊明年斬獲冠軍!”
......
而就在會所裏所有人舉杯歡慶傅尋將要奪冠的時刻,我正在跟 GT 的隊員忙碌地訓練著。
雖然最近跟隊員混熟後,他們也都試圖讓自己配合我,成功地讓過程中少了些錯誤。
可程風的臉色仍舊很難看。
就在我們又輸了一場訓練賽,隊友們都安慰我沒關係的時候。
一直觀戰的程風嗓音冷淡地開口:“來了一個女孩子就讓你們同情心氾濫了?
“你們要不要輸了比賽也這麼互相安慰啊?
“倒數第一安慰倒數第二,主打一個共同陪伴?”
言辭依舊毒舌犀利,讓所有人瞬間安靜如雞。
卻……是實打實的道理。
也讓我更加愧疚與不甘。
在這段試訓的日子裏,我真的很努力。
但是電競,吃的是天賦,不是努力就可以。
我一邊自卑地低下頭,準備聽程風的訓誡,一邊在心裏告訴自己:“陳曦,要不算了吧,你真的不是那塊料,不要再給他添麻煩了。”
可站在我面前的程風卻隻是低聲叫了我的名字。
在頷首低頭的我面前,他的高大帶著強者的睥睨。
他說:“陳曦,你來,我們 SOLO(單挑)一場。
“我沒空在這跟你玩過家家,你要能贏我就留下,不能就滾出去。
“我們 GT 不缺你這一個選手,不行就趁早走人。”
話音落下的半分鐘後,他咄咄逼人的言辭讓整個基地如沸騰的開水。
隊友們聞言皆鬼哭狼嚎、陰暗爬行地叫喊著:
“隊長,不至於吧?”
“哪有你這麼欺負人的啊,誰能 SOLO 過你啊!”
“是啊隊長,而且小曦擅長的都是輔助英雄,怎麼跟你一個打野 SOLO?”
在他們替我發聲的背景音中,程風恍若未聞,依舊一臉雲淡風輕。
他挑了個離他最近的電腦前坐下,抽出一支煙叼著,沒有點燃,眯著眼讓我選擇想要使用的遊戲角色。
“隨便選,隨心選。”
聽起來像極了目中無人,無論我選什麼,他都不放在眼裏一般。
他這漫不經心的散漫模樣又惹得一片哀號:“隊長,我可求你做個人吧!”
可對上他那雙向來情緒穩定的雙眸的我,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於是,我在所有人一臉淒慘不忍的神情中,拿出了一個他們意想不到的中單操作型英雄。
9
隊友們不忘持續口頭輸出程風。
一邊說他:“臭不要臉,老無賴,欺負妹子。”
一邊安慰我:“輸了隊長沒關係的,他就是個變態,誰 SOLO 能贏他啊!”
我被他們逗得彎了唇角,手心捏出的汗也消散了許多。
看著對面懶散而坐的程風,我深吸了一口氣,隨後開始了這場緊張對局。
這場 SOLO 的一開始,我就打了求穩的念頭。
所以我玩得有些拘謹。
我怕輸,我太怕輸了。
在與程風的每一次拉扯中,我都小心翼翼地操作,小心翼翼地算計。
明明是在涼氣滿滿的訓練室,卻讓我後背流汗不止。
我整個人的神經都是緊繃的。
因而打了十來分鐘,我都在和程風和諧地對線,補兵。
就像是這過去的三年裏,傅尋對我的要求。
“你踏踏實實當你的輔助就行了,別總想著操作,遊走!”
但我卻忘了。
我這次面對的不是傅尋,而是程風。
這也是我第一次見程風生氣的樣子。
他雖然眉眼生得鋒利,可那雙顏色略淺的雙眸裏慣常蘊著三分慵懶閒適的笑意,仿佛天塌下來都無妨。
但現在,他抬起的眸犀利而冷凝。
聲色俱厲地對我斥責:“陳曦,能玩玩,不玩滾!”
他語氣裏的怒意讓所有人都嚇得一個哆嗦。
讓我垂著眼睫,怔然失意。
一瞬間,我的腦海中像是走馬燈般地滾過了無數的畫面,這些畫面也都驀然與他的這句話重合,狠狠地撞擊著我的思緒。
我想起了這三年的傅尋:
“陳曦,你能不能玩?不玩就換別的輔助!
“陳曦,都打這麼久了,你怎麼還這麼菜啊!
“陳曦——陳曦!
“你讓出首發位置,給苒苒當替補吧!
“......”
也想起了曾經的他:
“陳曦,求求你了,來給我打輔助吧!”
“啊?可我是玩中單的呀。”
“沒事,你中單都玩得這麼厲害,輔助肯定也能精通!”
“可是......”
“哎呀,別可是了陳曦,我的遊戲都是你教的,除了你,別人我誰都信不過!你中單玩得比頂尖職業選手都厲害,輔助對你來說更是輕而易舉。有了你,我們就是天定的下路組合!我給你打一輩子的 AD,你給我打一輩子的輔助,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
還有他曾經對別人介紹我時的滿心歡喜:
“你們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陳曦嗎?
“因為每次贏得比賽的她,操作秀到讓對手懷疑人生的她,都美得無比鋒利,讓我無數次都想珍藏起來,成為隻讓我一個人看得見的風景!”
......
所以呢?
所以後來他將我藏了起來。
他打壓我的鋒芒。
他明知道我會在中單位置上大放異彩,可又讓我隻能待在不適合的輔助位置上。
他知道我的決策或許比他更好,可隨著他聲名地位的增加,他無法接受自己女朋友比他更優秀的事實。
他們制定規則而又玩弄規則。
他們希望所有女性都活在所謂默認規則的禁錮之下。
他們默認女性先天弱於男性,所以從事不了特定的職業。
他們默認女性都情緒化易激動,而把女性排除在決策層外,讓女性失去權力。
他們默認女性都不擅長數理化,以及男人更多的電子競技,然後封鎖掉屬於女性的宇宙星辰。
可他們為自己的群體辯解時卻很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的。
但是剝奪女性應有權力和無限可能時,他們又“恰巧”忘了這個邏輯。
我握著滑鼠的手開始顫抖,眼底也泛起了猩紅。
一旁觀戰的隊友見狀,以為我被程風訓哭了,連忙手忙腳亂地哄我。
“哎呀,陳曦,你別哭啊!隊長,你就不能憐香惜玉一點!”
“不是隊長,你給人家小姑娘惹哭了,你要不要點臉啊——”
本就不大的訓練室裏各種聲音響起,亂得像一鍋粥。
因此也就沒人注意到,就在這短短的幾秒中,音箱傳來的人物被擊殺的聲音。
心大沒發現情況的隊友們還在哭天喊地:“哎喲,隊長,誰能 SOLO 贏你這個老畜生哦!”
可被罵了的程風卻突然嘴角噙著笑。
“瘋了,瘋了,隊長瘋了!”
他們驚悚地看著他臉上的笑越來越大,最後乾脆笑倒在了椅子上。
直到笑夠了,緩了幾秒,程風才從椅子上起身,從桌上順了一支不知道是誰留下的打火機,點燃嘴裏的煙,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