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人群身後的顧時辭,他總是這樣,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仿佛沒人把他扯下高壇。
他永遠拿一種高高在上的目光看著一切。
對我也一樣。
這件事情先交由警方調查,表白墻上的帖子也被撤回了。
回去的路上顧時辭手插在口袋裡走在我身前,我沒忍住,追上了他。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男人頓住腳步,皺眉看我。
「什麼怎麼想?」
「你也覺得我拿了她的筆?」
他垂著眼睛看我,半晌,他回過頭,繼續走。
「跟我沒關系。」
「導師下發的任務快要做不完了,她一直心不在焉,我隻是想讓她快點把手頭上的事完結掉。」
「……」
我快追了幾步,扯上他的衣袖。
嗓音還不爭氣地染上顫抖。
「你就不能有一次站在我身邊,相信我嗎?哪怕一次,顧時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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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渴求。
我總對他渴求,希望得到他的肯定回復。
我總是很偏執地相信,這次,就能感動他哪怕一點點了。
可從沒有。
「身正不怕影子歪。」
「你為什麼總讓我相信你,我的相信很重要嗎?」
他又皺眉。
這是不耐煩的前兆,我咬了咬呀,隻覺得淚水在眼眶打轉。
真不爭氣,太不爭氣了,蔣竹。
我垂下了手,「很重要……」
這句話說出口,可我卻不知道已經走遠的他聽沒聽見。
16
這件事情的結局很戲劇化。
最後警察在實驗室一處桌子的夾縫中找到了那支鋼筆,
我本以為已經沉冤昭雪,至少還能換來她的道歉。
結果被帶回警局批評教育後。
再見到我的女生卻朝我翻了個白眼。
「誰知道你是不是半夜翻窗進來,自己偷偷把筆放回去的呢?」
就因為她這麼一句話。
警察剛走,我就跟她打了一架。
雙雙打到了校醫院。
雖然沖動是魔鬼,但我也不是忍者。
蘇臣說我道行太淺,應該錄音,然後告對方尋性滋事。
現在我倆打架了,就不是她單方面的責任了。
可我至少揪掉了對方額前三撮毛,雖然我也破了臉皮。
但至少她痛得齜牙咧嘴。
後來是顧時辭來校醫院接我的。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他我就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我就是喜歡他,我就是看見他心會軟,我有什麼辦法?
我撲過去抱住他,在他的懷裡哭。
他僵了瞬,然後問我。
「你哭什麼?」
挺冷淡的,他不理解,也不知道,我習慣了。
我在他的白襯衫上擦了擦眼淚,跟他說。
「我們走吧。」
他看著我。
「我不是來找你的。」
「啊?」
臉頰上還掛著淚珠。
然後我就看見,他站起身,走到了那個跟我隔著十個座位。
害我臉皮被蹭破的女生面前。
「你休息好了就跟我走。」
「有個實驗還沒做完,導師說是deadline了。」
……
我……沒去看女生的表情。
我想,或許會帶點挑釁,炫耀。
我隻是覺得心口麻麻地疼,像被蟄了一樣,傷口也疼。
我按了按那裡,告訴自己,再疼一會,就再也不會疼了。
20
顧時辭大概晚上九點到的家。
「實驗趕在deadline之前做完了?」
我坐在沙發上,抬頭問他。
他在玄關輕應一聲,換鞋,走進來,在經過我的時候停駐。
「今天你們打架了?」
「傷口還疼嗎?」
很無關痛癢的問話,我搖了搖頭,繼續說。
「你餓了嗎?要不要給你煮點宵夜?」
他說不用,徑直走進臥室。
我點了點頭,好像這確實是一個很平常的夜晚。
我垂眼,看著手機中老師最後給我發的消息。
「蔣竹,很高興你最後選擇了跟我們一起赴英進修。」
「時間比較緊,機票已經出了。今晚收拾下行李,明天早上就得出發。」
21
高二的時候我跟顧時辭一起看過一部電影。
叫《海上鋼琴師》,那時候我不明白裡面的一句形容。
它說掛在墻面上的一幅畫,某一天,「砰」的一下就掉了,沒有任何徵兆地就掉了。
一直生活在輪船上的鋼琴師,在某一天也沒有任何徵兆地想要下船。
我在想人怎麼可能沒有任何徵兆地就決定一些事情呢。
直到那天早上六點,我收拾好行李,把鑰匙放在門口,沒有任何徵兆地離開了顧時辭。
路過學校的人工湖時,我把他那天送我的情侶項鏈扯下來,拋進了湖裡。
然後發短信跟他說。
「咱倆情侶項鏈掉人工湖裡了,佔卜師說這不是個好兆頭。」
「所以,顧時辭,我們分手吧。」
22
德國的冬天真的很冷。
我站在窗外,看雪消弭進松樹。
蘇臣站到我身邊,遞給我一杯咖啡。
「怎麼樣?」我問他。
「不好辦啊。」
他垂頭小口地喝咖啡。
「現在是國際學術研討會,來的全是有頭有臉的科學家,你說怎麼就出了這麼一則命案。」
「殺人手法還這麼變態,要不也不可能請咱們來。」
……
這是我跟著林京離開A大的第五個年頭。
跟在頂級大佬的身邊果然能學到不少好東西,但接觸到的案子也是一等一的棘手。
我也從剛開始的踏入命案現場就沖出去抱著垃圾桶狂吐。
到現在能若無其事地蹲在屍體旁跟蘇臣分享一個包子。
辦案中,分析犯罪者畫像,研究罪犯心理,判斷他是否有再次作案的可能,犯罪心理學都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所以很多國際大案都會邀請頂尖院校的教授協助調查。
這次我們參與的,是一起發生在國際學術交流會上的命案。
案件很棘手,嫌疑人手段殘忍,直接把被害者的腦袋割下來放在了晚餐的餐盤上。
不排除仇殺和再次犯案的可能,在場的所有人員都有嫌疑,所以警方對現場進行了保護性封鎖。
「你倆別在外面聊天了。」
「小竹,你外語好,再去問問案發現場的幾名科學家。」
「蘇臣,你跟我過來。」
門再次被推開,林京那張總波瀾不驚的臉上居然也出現幾抹煩躁。
看來,這次的案子是真棘手。
「好嘞,哥,這就來。」
蘇臣屁顛顛地起身,跟在男人的身後。
我在外面最後咽下幾口咖啡,看著他倆一前一後的身影。
蘇臣都已經不避諱在我面前叫林京哥了。
他倆似乎是繼兄弟,至於還存不存在其他關系……
我在思考。
23
我拿筆敲了敲額頭。
德語我是現學的,隻能做到一些簡單的日常交流。
問到完全不會英語,隻能靠德語交流的人,語意都靠拼拼湊湊。
「Sie sagten, sie aßen an jenem nachmittag süßkartoffeln?(你說你當天下午在吃巧克力土豆?)」
我皺著眉,看面前那個精神略有萎靡的德國中年男人。
「他說他看見那個人頭擺在他的盤子上,吐了一晚上。」
旁邊突然傳來一道清淡的聲線。
在異國他鄉聽到國語的概率實在小。
可讓我頓住身形的。
可不隻是因為母語撩耳朵。
還有聲線。
今天真見了鬼,我遇到了個跟前男友聲音巨像的人。
我抬起頭,然後在與他堪堪對視的下一秒徹底愣在那裡。
我從沒想過跟顧時辭再見面。
開玩笑,都遠渡大西洋了,地球那麼大,奔跑一輩子都該碰不到。
可他現在又站在我面前。
白襯衫,身形高挑,那張臉還是萬裡挑一的帥,表情保持著他那該死的寡淡。
我的目光落在他胸口掛著的那張工作牌上。
哦,也是受邀科學家。
……
我也不懂自己為什麼下一秒轉身就跑。
搞得我才是真正的逃犯似的。
可我不想看見他,從五年前離開的那一刻我就不想再看見他了。
能不能饒了我。
可很明顯,再見面就一直跟在我身後喊我名字的男人並不想饒了我。
最後,我被他堵在茶水間狹窄的空間裡。
手因為劇烈動作剮蹭到鐵制的欄桿。
紅了一片。
我嘶了聲,他立馬抓起我的手。
「你有沒有事……」
被我拍掉了。
「……」
那是我時隔五年再一次跟他見面。
他沒什麼變化,隻是在我甩掉他手時。
紅了眼眶。
24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我聽見他說。
氤氳的霧氣從咖啡杯中散開,我跟他坐在樓梯兩邊,中間似乎還能再坐個人。
「我……」
「我問了老師,同學,去了英國,可哪裡都找不到你。」
「你找我幹什麼?」
我打斷他。
他轉過臉看我,目光裡認真,偏執,就像是在攻克一個很久攻克不掉的物理題。
「為什麼跟我分手?」
……
其實這個問題,五年前我思考得明明白白。
人心都是肉長的,感情更是纏纏密密,說離開他的時候不想他其實是假的。
在大西洋彼岸的時候,甚至有一次我都把手機掏出來,差點把他從黑名單裡撈出來了。
可時間是個更殘忍的東西。
它會慢慢替你消磨當初的刻骨銘心。
五年來忙忙碌碌,奔波,連當初不肯放手的理由都快忘記了。
再從頭說起的時候,就隻剩下隔岸觀火。
於是我蹭了蹭杯沿,隻想到那個回答。
「那天……」
「覺得徹底累了。」
……
我站起身,想走,他從我身後拽住我的手腕。
「蔣竹,我們……」
我回頭看他。
「我們能不能不結束。」
「不能。」
連我都沒想到我會回答得那麼快。
「1.23無州殺妻案」
「9.24康城殺妻騙保案」
「4.6路縣婚內奸殺妻子案。」
……
「顧時辭,這麼多年來,經手這麼多殺妻案。」
「我的心,已經比在大潤發殺了十年魚還要冷冰冰了。」
25
顧時辭聽不懂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