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他還愛著你,你怕什麼呢?」
我怕什麼?我怕五年前的那場噩夢,將我折磨得差點瘋掉。
10
畢業典禮前那天,我參加了學校的一個圖書捐贈活動,負責接待企業領導。
而那個企業領導,竟然是何偉光。
他像隻吐著信子的毒舌,又散發著志在必得的幽光。
那天,我被他擄到車上,再醒來時,人已經在他的房子。
他拍下了視頻,一遍遍播放給我看。
「不是喜歡拍視頻嗎?這次我拍給你看。」
「寶貝,你看你多美。」
我哆哆嗦嗦搶過手機,便要報警。
他冷冷笑著:「我幫你報。」
警察來了,問我是如何被侵犯的,怎麼證明。
我說有視頻,他說視頻裡看著你不是挺享受的嗎?
最後,那個警察也是像五年前一樣,畢恭畢敬走了。
後來,何偉光將我關了起來,像個瘋子一樣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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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談了個男朋友,叫陸星野是吧?」
「最近剛剛創業,一個窮小子而已,小昭,信不信我明天就讓他的一切付之一炬?」
他拿著視頻威脅著我:
「或者我把這個發給他,讓他也聽聽,你的聲音。」
「跟他分手,乖乖跟著我,我什麼都能給你。」
我不聽他的話,他便將點燃的煙頭放到我的手臂。
三天後,突然肚子疼,出了好多血。
送到醫院,醫生說,妊娠六周,流產了……
崩潰的情緒堆積到極點,再也承受不住。
我沖到天臺,隻想一躍而下。
也就是那時,一隻小手抓住了我的衣角,奶聲奶氣地喊了我一聲「媽媽」。
我怔怔轉頭看著他,他抱緊了我哭著說:「媽媽別走!」
那個小孩,就是小西。
那天,袁恆救了我。
後來我才知道,我長得很像小西的親生母親於綰,她半年前意外去世。
小西患上了自閉癥,不再開口說話。
那天,將我看成了他的媽媽。
袁恆帶我們出了國,看了很多醫生。
我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癥和恐懼癥,無數次崩潰,無數次想死。
是小西一句一句的媽媽將我拉了回來。
他失去了媽媽,我失去了寶寶。
我們兩個生病的人,互相取暖,治愈彼此。
好在這些年,我們都越來越好了。
至於袁恆,他思念亡妻,雖然我長得像於綰,但真正愛一個人,是不會找所謂的替身的。
是夜,我將小西哄睡後,想了好多。
這些年的種種,包括五年前的那場噩夢。
睡夢中的小西,卻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指。
「沒睡著啊?」我輕聲問他。
他眨了眨眼:「後來我知道你不是我親生的媽媽了,你也不愛我爸爸,但你是世界上最棒的人,我想讓你一直當我媽媽,不想讓壞人欺負你。」
「媽媽,其實我長大了,我足夠勇敢了,也可以保護你的。」
我忍不住鼻頭一酸,摸了摸他的頭發:
「小西,謝謝你,媽媽也該勇敢一些的。」
11
第二天,我去找了袁恆,我需要他的幫助。
本周的一個商務晚宴,嘉賓的名單裡,有何偉光。
我與袁恆一起出席,恰好碰到了他。
盡管心裡做好了無數次的準備,但看到噩夢裡那張臉,還是忍不住渾身發抖。
他陰冷的目光,在我身上掃過。
「袁太太真是美麗動人。」
沒多久,他便將我堵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像獵人看著無處可逃的獵物。
「寶貝,跑了這麼久總算出現了。」
「何偉光,我不會再怕你。」我咬著牙回他。
「呵,你以為袁恆能護得住你?」他冷笑一聲。
「我這裡還有我們的一些回憶,我不介意發給他欣賞一下。」
他像隻毒蛇一樣,一步步靠近我。
「不要……」我強忍著恐懼,顫抖著。
「這樣才乖。」他冰涼的手指從我臉頰劃過。
「一會來這裡找我,我們敘敘舊。」
他在我口袋裡塞了一張房卡。
我拿著那張房卡,站在門外,漫無邊際的恐懼、窒息感洶湧而至。
我死死掐著自己的手腕,告訴自己:
林昭,你要跨過去。
我顫抖著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熟記於心的號碼。
「陸星野,對不起,我從來都沒覺得你配不上我,是……是我配不上你,畢業前的那天,我被繼父擄走,被侵犯,被拍下了視頻,我們的寶寶,也沒有了……」
「我覺得自己太臟了……又害怕,害怕他將視頻發給你,發給同學……怕他將你辛苦四年打拼的一切毀掉……」
「我生病了,像個瘋子一樣,尖叫,崩潰,自殺。我躲了五年,始終沒有勇氣告訴你這些,對不起……」
我掛掉電話,給袁恆發了條短信:「報警。」
我將手機半插進包裡,刷開了門鎖。
「何偉光,你不是想跟我敘舊嗎?」
這一次,我不再恐懼,直視他的眼睛。
「你應該記得,十八歲時,你就不止一次猥褻我,不對,那時我還沒滿十八周歲。」
「22 歲大學畢業時,你給我下藥,強奸,非法囚禁,虐待,導致我患上嚴重的精神疾病。」
「這些都是犯罪,你應該知道的。」
他目光森寒,笑得像個惡魔。
「那又怎樣?寶貝,你以為你拍個視頻就算證據了嗎?這麼多年怎麼就學不乖呢?」
說著便來扯我的衣服。
「當年報警,警察為什麼不受理?」
「呵,他們收了我的錢,當然要聽我的話。」
他的手爬上我的手腕,點了點他當年用煙頭燙出的疤痕。
「那段視頻我一直珍藏著,所以你最好聽點話。」
我輕笑一聲,不屑一顧道:
「可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我不是十年前懵懂無知的林昭,更不是五年前萬念俱灰任你拿捏的林昭。」
「我不怕你把視頻流出去,我從來都沒有做錯什麼,臟的是你,不是我。」
「我相信法律和正義,何偉光,你早就該進監獄了。」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這過了五年,長本事了?是不是都忘了,我一直後悔,十年前就該把你辦了。」
「現在有什麼本事了?嗯?再裝個監控拍段視頻?」
他揚起嘲諷的笑,我冷冷看著他:
「是,我手機正在拍。」
他嗤笑一聲,手伸向我的手機。
「寶貝,這麼多年了,也沒什麼長進啊,一會我們多拍一些。」
我淡然一笑:「也有點長進,我開的是直播。」
「直播我還花錢買了流量,知名企業家何偉光何總,我送你個熱門。」
「還有,警察馬上就到了。」
這一次,我不再膽怯。
曾經年紀小,覺得那個視頻就像懸在自己頭上的鏡子,隨時昭示著自己的恥辱。
可後來終於明白,我才是受害者,我沒有錯。
我要將所受的傷痛化為利刃,刺向黑暗,一往無前。
警察破門而入時,跟隨而來的還有陸星野。
他瘋了似的,將何偉光踹倒在地,將拳頭狠狠揮向了他。
「陸先生,您冷靜一下,會有法律制裁他的。」
幾個警察都拉不住他。
最後看向我:「林小姐,您勸一下他。」
我渾身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幹了般,無力跌坐在地上。
「陸星野……」
我喊著他的名字。
「陸星野,你能過來抱抱我嗎?」
他聞聲愣了一下,頹然松開了手。
將我緊緊攬在懷裡,兩個人泣不成聲。
12
何偉光被逮捕後,警方又成立了專案組,他涉及的面太廣。
生意做得很大,不清不楚的地方太多,早就有人盯上了他。
如今這件事算是一個催化劑,將這棵罪惡之樹連根拔起。
律師說,他涉及嚴重的經濟犯罪,數罪並罰,後半輩子都會在牢獄中度過。
噩夢的黑暗也終於散去了。
後來,陳晨找到了我,他先是很誠懇地致了一通歉。
「嫂子,之前我嘴賤,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我當時對你有誤會,你生氣打我一頓都成。」
我無所謂擺擺手。
他言語間又有些猶豫:
「你……你能不能去看看我哥啊?」
「他,他怎麼了?」
陳晨無奈嘆了口氣:「他狀態很不好,自責吧,原諒不了自己。」
「五年前你出事那天,他本想著去接你放學的,但是因為籌備跟你求婚的事,就耽誤了,其實,他準備你畢業那天求婚的。」
「後來,他一直問自己是不是那天沒有去接你,你生氣了鬧別扭才提的分手。」
我一時愣住了,原來,原來他打算求婚的。
我們曾經也離幸福那麼近,就差一小步而已……
「他沒有錯的……」我喃喃道。
陳晨目光一轉,正色道:
「你也沒有錯,所有人都在支持你,你已經很勇敢了。」
「他那麼愛你,又怎麼會在意那些,況且,那也不是你的恥辱。他隻是心疼你受的那些苦,又恨自己沒有保護好你。」
說著,他從口袋掏出了一張紙,遞給我。
「你當年的承諾,該兌現了吧。」
我才發現,是當年,陳晨逼我寫下的那份保證書。
「本人林昭承諾,畢業後與陸星野結婚,永不反悔。」
那年,他不顧一切地選擇了我,可我,卻辜負了他。
「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吧,你們該往前走了。」
13
我拿著那張泛黃的紙,敲開了那個小房子的門。
他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不堪,眼球布滿了血絲。
見到我微微一愣:「昭昭……」
聲音沙啞得厲害。
我忍不住眼眶發熱,心酸得難受。
「陸星野,我無家可歸了,你要收留我嗎?」
我哭著望著他。
他肩膀微微顫抖著,眼底漸紅,哽咽著將我抱進懷裡。
「對不起昭昭,對不起……我太沒用了,沒有保護好你……」
「都過去了,陸星野,我今天是來兌現承諾的。」
我將那張幼稚的手寫承諾書放到他手上,對上他的目光。
「陸星野……你還要和我結婚嗎?」
我喉嚨發緊,深吸了一口氣。
「要你是不願意的話,就不算我食言了。」
他將我緊緊擁進懷裡,啞聲道:
「我當然願意,我怎麼會不願意……」
「等了這麼多年,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娶你。」
蹉跎五載,兩顆心,終於在這個小屋靠岸。
我靠在他懷裡,睡了五年來,最安心的一覺。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灑進床前,半睡半醒下床後,有人已經開始在廚房忙忙碌碌,香氣飄散在鼻間。
一時間,感覺好像回到了那些年的舊時光。
衣櫃裡多了些他添置的新衣服,我挑了一條碧色旗袍,將長發輕輕綰成一個發髻。
他不知何時出現從背後抱住了我。
將拍賣會那天的鳳簪,插在了我的發間。
「陸星野,這個太貴了,太招搖了。」
我忍不住吐槽。
他輕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真好看,答應你的我都會做到。」
他帶我來到了他的公司,那天有個媒體的採訪。
他與我十指相扣,牽我到鏡頭前。
我提醒他:「陸星野,我現在挺有名的,你還是別……」
還沒說完,他微笑著對著鏡頭介紹:
「這是我愛人林昭。」
他說,當年的我無視一眾的目光與言論,將他大大方方介紹給同學們時。
他暗暗想,有一天,他也要牽著我的手,告訴所有人,這是我愛的人。
那天,晚風溫柔,晚霞爛漫,他牽著我走在黃昏的街頭。
我對他說:「陸星野,我忽然想起一段特別浪漫的話。」
「日落跌進昭昭星野,人間忽晚,山河已秋。」
我一直以為,是日落之後,滄海桑田,往事不可追。
至此刻,忽然明白。
是曾經滄海難為水,是時間過去很久,我也依然愛著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