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要你離婚呢?」
目光灼灼,似是要將我看穿。
見我沉默著不語,他發出一聲嗤笑,抬腳要走。
「陸總。」
我慌亂攔下他。
「我可以離婚……」
我與袁恆本就沒有夫妻之實,這些年他幫了我很多,我不想給他徒增麻煩。
他眸光微動,望向我,眼裡都是我讀不懂的神色:
「京山路 52 號還記得嗎林昭?今晚去那等我。」
京山路 52 號,是當年他準備的我們婚房的地址。
熟悉的路,再次走一遍,心悶悶地疼。
門鎖的密碼,是我的生日。
推開門,那個 85 平米的小房子,已經由五年前灰突突的毛坯房變成了溫馨的小屋。
當年站在這裡,我們曾說的話,像放電影般,一幕幕在腦中閃過。
「陸星野,我喜歡簡約的現代北歐風。」
「陽臺上我們種滿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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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我想要一個大書架。」
「這裡做一個照片墻。」
「這裡放一個搖椅怎麼樣?」
他將我擁在懷裡,不停地說好,還說以後換更大的房子。
如今,我站在這個房子裡,夢想裡的家變成了現實。
書架、鮮花、搖椅、溫馨的裝修。
沙發後的照片墻上,掛著我們一張又一張的合影,從 18 歲,到 22 歲。
我撫摸著一張張的照片,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那些年的回憶,如洪水洶湧而至。
7.高考結束那天,我破天荒地喝了一瓶啤酒。
臉上紅紅的,又熱熱的。
我們坐在學校附近的那條小河旁,看著夕陽西下,晚霞漫天。
我頭暈暈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陸星野,陳晨說你唱歌可好聽了,你能不能給我唱首歌?」
那天,他竟也反常地溫柔,像那天的風一樣。
「太久 ,太久, 是否過了太久,
忘了, 忘了 ,開始,怎開始的。
喝醉了小河邊唱著歌,
永遠愛你,是我說過。
沒有 ,沒有 ,再沒誰能擁有。
像你, 像我 ,哭和笑都懂得。
再觸摸,我心底藏了好久,
那最柔軟的角落。」
我喜歡那句「喝醉了小河邊唱著歌」,一如那天的心緒,我藏著不敢表露的心事。
側著頭,望著他,耳邊縈繞著陣陣槐香的晚風,晚霞將臉頰映得更紅了一度。
他轉頭,與我目光相聚。
伸手將我攬入了懷中,手扶著我的脖頸,然後低頭吻了上來。
夏日晚風微涼,可依舊吹不散我臉上的燙。
我緊緊抓著他的衣服,就那樣怔怔望著他。
不知怎麼,眼淚就止不住了。
他笑著輕輕擦掉我的淚水,我哽咽著問他:
「陸星野,你是來救我的嗎?」
他說:「昭昭,是你來救我的。」
那天,他牽著我的手,十指相扣,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猶豫了好久問他:「陸星野,你能接受異地戀嗎?」
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學,而他的家在這裡,相隔千裡。
他回答得很幹脆:「不能。」
而就當我以為這段感情,會隨著六月的風散場時。
他卻定了三個人的機票,我們兩個人,還有那個經常跟在他身邊的小紅毛陳晨。
「小昭昭,我也挺喜歡你們大學那個城市的,空氣好,還靠海,反正我就跟著我哥混了。」
一時,各種情緒交織,我望著他,再次不爭氣地哭了。
從小我就是被嫌棄的那個,沒有體會過父愛如山,更沒感受過母愛無私。
我自己藏在殼子裡,活到大。
從沒想過,有人會因為我,不顧一切。
「陸星野,我不值得你這樣的……」
他摸了摸我的頭。
「我說值得就值得。」
陳晨在一旁看熱鬧。
「小昭昭,你可不能辜負我哥這個戀愛腦啊。」
他想了想,覺得不妥,找出紙筆。
「不行,你得寫個保證書,畢業以後就嫁給我哥。」
「萬一你以後看過外面的花花世界,就把他甩了,那我哥不虧大發了。」
我在他的威逼利誘下寫了保證書,他還威脅我,如果食言嫁給別人,他就印一千份,撒在我的婚禮現場。
上大學前,我給我媽打了個電話。
告訴她,我考上一個很好的學校,渴望著得到她的一句誇獎。
可她罵我罵得很難聽,她說何偉光不要她了,說我是她的克星,讓我這輩子都不要煩她。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大學的費用,我本計劃申請助學貸款的,可陸星野不由分說地替我交了學費,還塞給我一張卡。
我在課餘時間去打工掙錢,他很生氣,擅自做主給我辭了職。
我委屈又難受。
「陸星野,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他捧著我的臉,認真對我說:
「昭昭,你從來都不是負擔,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一直渾渾噩噩地混下去,如今,我想努力去配得上你,去給我們一個更好的未來。」
「我說過我會養你,就不會讓你吃苦,你是學生,就專心學習,掙錢的事交給我。」
可那時,他真的很辛苦。
他和陳晨兩人,沒有背景,沒有學歷。
在我們學校附近租了個小房子。
剛開始在工地做裝修,他說他爸以前就做裝修,他學過。
後來,他又開始學著做室內設計,畫圖。
每天頂著一身的塵土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吃完飯就守著電腦畫圖,我摸著他手掌越來越厚的繭子心疼得掉眼淚。
「陸星野,我不想看你這麼累……」
他卻壞笑著直接攔腰將我抱起,往床上扔。
好像真的每天有用不完的力氣一樣。
我軟綿綿靠在他懷裡,他從床頭櫃取出一個盒子遞給我。
裡面裝著一支木蘭發簪,是我之前逛街沒舍得買的那款。
500 塊錢,真的太貴了。
「陸星野,我其實不怎麼喜歡這款,你去退了吧,太貴了。」
他無所謂揉了揉我的頭:「一點不貴,等以後哥有錢了,給我的昭昭花 500 萬買一個。」
他說我穿著旗袍,將頭發挽起來的樣子,好看得挪不開眼。
我會牽著他的手,大大方方介紹給同學,說他是我的男朋友。
盡管有人背後議論,盡管有人惋惜。
可我從沒在意過那些目光與閑言碎語。
他問:「我是不是給你丟人了?」
我反駁他:「才沒有,她們男朋友都沒我的好看。」
學歷並不代表能力,莫欺少年窮。
我從未覺得他比別人差。
「哥沒上過大學,但供出個大學生,也是值得驕傲的。」
他將我箍進懷裡,在我額頭重重親了一口,並揚言:
「等哥哥發達了,開著豪車來你學校門口接你,羨慕死你那些同學。」
後來,他真的掙了些錢。
大概是一年多後,他開始自己當起了小包工頭,帶著一群工人接活。
他爸爸當年留給了他一筆錢,他那時又做起了工地上塔吊的生意。
前前後後,有了一筆不小的收入。
在我大三那年,買了輛凱迪拉克,經常去接我放學。
我總是打趣他,一股洗腳城風,跟他的包工頭身份絕配。
大四那年,他承接了個大項目,眼光也放得更長遠。
他注冊了個公司,取名「星昭」。
將資金投到更有發展的方向。
努力追夢的少年,終將得償所願。
我為他高興,也為我們高興。
那年,他用富裕的資金,買了套小房子。
他抱著我說,想給我一個家。
還說以後給我換大房子,換豪車,讓我過上揮金如土的生活。
那時還是個毛坯房,85 平米,兩室一廳的戶型,但站在那裡,就仿佛看到了我們未來家的樣子。
我興奮地描繪著新房子的樣子,他一條條記下,說他會親手裝好。
他都記得,可我卻食言了。
床頭櫃還擺著我們的照片,我靠在他懷裡比著傻氣的剪刀手,笑得單純燦爛,他低頭寵溺地看著我,嘴角都掛著溫柔。
衣櫃裡還掛著我的衣服,和他的黑白系風格緊緊挨著,形成鮮明對比。
五年的時光,黃粱一夢般。
隻是,一切都變了。
8
我望著滿屋的溫馨失神。
陸星野時至凌晨才開門而歸。
他身上帶著濃濃的酒氣,赤紅的雙目望向我,我不由得心尖一震。
「林昭,五年前為什麼突然消失?你當年說的話,我從來沒有相信過。」
他脫掉西裝外套,站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
我哽咽著,不知如何開口,隻茫然搖頭。
「陸星野,都……過去了,沒必要再提了……」
他突然怒吼道:「過不去!永遠過不去!」
又拽起我的胳膊,指著上面的疤痕:
「告訴我這個疤是誰燙的?袁恆嗎?」
他喉結動了動,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林昭,做別人的替身,給別人當後媽,這五年過得開心嗎?」
不可言喻的酸痛,心底翻湧,我無力垂下頭:
「我……我和袁恆,沒有結婚。他也沒有傷害過我,生意上的事,求你高抬貴手。」
他雙手緊緊抓著我的肩膀,眼睛死死盯著我,帶著幾分苦澀開口: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一走了之!」
我望著他泛紅的眼角,哭著搖頭,心底鈍鈍地痛。
「沒有必要糾結了陸星野,回不去了,我們都回不去了……」
「為什麼回不去!我他媽畫地為牢,在這等了你五年,快要溺死在回憶裡了……」
他眸底翻湧著驚濤駭浪,猩紅的雙目望著我,聲音沙啞哽咽:
「我沒有找女朋友,溫馨隻是合作關系,那天隻是不想讓自己太狼狽而已。」
「昭昭,我一直在等你啊……」
他面色蒼白,肩膀有些微微顫抖。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對我的感情,更知道你不會嫌棄我窮而分手,我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說走就走,為什麼不能給我一個解釋?」
「我找不到你,甚至報了警,最後查到,你跟別人出國了……」
他手指撫過我手臂的傷疤,心疼得流下了淚水。
「昭昭,這個傷是怎麼來的?」
我張了張嘴,渾身控制不住地發抖。
「陸星野,我……我生病了……生了好久的病,後來終於好了。」
我跪跌在地上,抱著腿,抽噎著喘不上氣。
「可我沒有揭開傷疤的勇氣,我害怕……」
極度的恐懼、窒息、心悸感,洶湧而至。
我跌跌撞撞逃出那個屋子,好怕下一秒在他面前瘋掉。
9
到家後,我顫抖著翻出藥瓶,吞下裡面的藥。
跌坐在地上喘著氣,袁恆和小西聞聲都趕了過來。
「小西,去抱抱媽媽。」袁恆柔聲對小西說道。
小西急忙跑過來,小小的身子抱住我。
「媽媽你別怕,我會保護你。」
小小的手,一下下拍著我的背。
許久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林昭,你好久沒有吃藥了。」
袁恆看著我。
「我……我去見陸星野了。」
袁恆驀然嘆了口氣:
「也許你會遇到更好的。」
我搖了搖頭:「我遇不到了,我知道的……」
這世上,沒有人比得過他。
「你也知道的,袁恆,你遇不到比綰綰更好的了。」
我們不過都是在圍城裡的人罷了。
「他跟我說,他一直在等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對他的感情……」
「我寧願他這些年找了別的女人,我心裡可能還沒有這麼愧疚。」
「他這樣,讓我覺得,自己更加配不上他……」
袁恆走到我面前,認真地看向我:
「林昭,你沒有錯,受害者無罪。」
「五年了,小西都痊愈了,你也該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