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白後悔,其實我現在也有點後悔,和小孩置氣幹嘛?況且,捫心自問,我們並不是因為沒感情才分開,是我一意孤行甩了他。
盧白也……挺慘的,第一次戀愛,應當是在青澀的校園,和同樣年齡的女孩兒手牽手,而不是把一顆真心折在我這個心早就又冷又硬的大齡少女身上。
是紅燈,我望著行色匆匆的路人,斟酌著開了口。
「盧白,你還年輕。」
「你……隻是因為是初戀才會覺得放不下,你這個年紀,多參與校園活動,多和同齡女孩接觸……」可我話還沒說完,盧白就打斷了我。
「因為是初戀所以放不下?那姐姐也忘不了初戀嗎?」
「我……」
「姐姐又不是我,怎麼知道什麼是對我最好的?」
我看向盧白,他的頭別扭地九十度轉過去,整個人縮在車門那邊,硬生生和我拉開了距離。
好吧,小狗自閉了。
我自知理虧,悻悻然閉上了嘴。
一路無話,我帶盧白掛了呼吸內科。
剛推開就診室的門,我就立刻把門關上了。
嗯,一定是我開門的方式不對。
可再次推開,辦公桌後依然是那張討人厭的臉,帶著金絲鏈條的眼鏡,笑瞇瞇地支頭看著我。
所以,誰能告訴我,為什麼,帶前任看病,主治醫師會是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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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是 16 號患者嗎,請進。」
我還在門口躊躇,那邊聲音已經在叫我們進去了。
「姐姐?」盧白一臉懵地看著我,他掉頭回去看門口掛著的牌子,「周冕,呼吸內科醫師,我們沒走錯啊。」
我深吸一口氣,「沒錯。」
然後拉著盧白走了進去。
希望周冕識相點,直接和我裝不認識吧。
可下一秒。
「阿顏,好久不見,你是哪裡不舒服嗎?」身著白大褂的初戀直接忽略掉我身邊明顯更像病人的盧白,用一副和我特別熟的口吻向我打招呼。
我能感覺到盧白的目光唰地一下就掃了過來。
「先看病。」我把盧白按在了椅子上。
我沒回周冕的話,雙手還搭在盧白肩膀上,直接自顧自報起了基本信息:「盧白,男,19 歲,著涼發燒,可能已經燒了半個晚上了,我怕燒出毛病……」
周冕挑眉看我一眼,也沒打斷我說話,而是從胸前白大褂的口袋裡抽出一支鋼筆,開始在病歷本上記錄起來。
我認出了那支鋼筆。
那是一支萬寶龍 MONTBLANC 的入門級鋼筆。
流暢的筆身,通體優雅的黑色,點綴著幾點金色,就像當年的周冕在我心中的樣子。
九年前,我捏著攢了好多年的壓歲錢,坐了兩個小時的公交車,在市中心的大商場,精挑細選了一支鋼筆,作為周冕十八歲的生日禮物。
當年懷著珍重心情送出的鋼筆,如今卻隻剩下尷尬和悔恨。
筆是好筆,可人不是良人。
我極力克制著把鋼筆奪過來扔垃圾桶的沖動。
卻不小心忽視了盧白小心翼翼打量我的眼神。
周冕接過盧白的體溫計看了看,給他開了個單子,「39.3 攝氏度,阿顏說你可能已經燒了半晚,有點危險,去做個胸部 CT 吧。」
我陪著盧白往外走,可周冕卻把我叫住了。
「家屬留一下吧,我還有點注意事項要交代一下。」
盧白一臉緊張地扯著我,我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勉強把他哄走了。
門關上,我坐在周冕的對面,雙手抱胸,蹺起一條腿。
「說吧,不是要交代注意事項嗎?」
08
「阿顏,你明明知道我的用意的。」
周冕將金邊眼鏡摘下,朝我露出微笑。
去掉眼鏡的他和九年前更像了,當然,也更令我作嘔。
當年,他也是這樣一副微笑的假面,作為一個優秀可親的學長,和我曖昧了整整大半年。
學校不讓早戀,更何況我隻是他剛升上高一的學妹。
可他卻接過我的鋼筆,輕輕擁抱了我,最後還在我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
我那時是真的以為我們已經是心照不宣的隱秘關系了。
可沒過幾天,現實就狠狠打了我的臉。
那一天陽光正好,周冕約我去學校的小樹林,我懷著滿腔少女心事,甜滋滋地赴了約。
然後周冕就告訴我他要出國。
「阿顏,我要去英國學醫。」
一滴淚無聲地落進土裡。
「那我怎麼辦?」
「對不起,但我們其實也沒什麼關系吧。」周冕聳肩,「我不覺得我要對你負責。」
沒想到九年過去了,周冕臉皮還是這麼厚。
「阿顏,我還留著你送我的鋼筆。」
我拳頭硬了,但還是勉強維持體面的微笑:「所以?」
周冕起身朝我走來,在離我還有兩尺距離的時候被我伸腿擋住了。
「我當年是有苦衷的,家裡讓我去英國留學,我也不想……」
「停!」我還是蹺著二郎腿望他,「我不是來懷舊的,麻煩周醫生遵守醫德哈。」
周冕還是一臉無奈地看著我:「阿顏,我知道你對我心裡有怨,我願意和你慢慢來,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都說初戀最難忘,阿顏,我們都是彼此的初戀吧。」
嘔!我隻覺得惡心。
我正要準備罵醒周冕,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盧白單手插兜,面色不善地看著周冕,然後徑直向我走來。
明明我和盧白已經結束了,但還是莫名生出一股心虛感。
這小崽子快步走過來,親密地用手攬住我的脖頸,將我劃進他的包圍圈中。
他一邊用手輕拂我的秀發,把幾縷遮住眼睛的發絲替我撥到耳後,一邊好似漫不經心地對周冕說:「哦,我還以為誰呢,原來是前任哥啊。」
周冕也不甘示弱,他不去回應盧白,反而直視我的眼睛:「阿顏,剛才忘了問,這個小弟弟是?」
小弟弟……還真是精準打擊。
雖然盧白表面上還是端得一副鎮定自若的正宮氣場,但我能明顯感覺到貼在我身後的身體瞬間繃緊了。
不過我確實很感謝盧白及時救場,所以我順水推舟,把盧白放我頸邊的手牽住了,我能感到手中的手微微僵硬了一下,隨後很快反握住我。
盧白的手指輕輕撓過我的掌心,然後趁我手指松動之際,又緊緊地貼了上來,和我十指相扣。
太親密了。
我覺得手心冒汗。
但我依然沒有松開,而是沖周冕露出無可奈何的寵溺笑容:「如你所見,我們是戀人。」
周冕的笑容有點掛不住了。
而盧白則露出甜蜜的笑。
「姐姐,我不在意你的前任。」
「畢竟哪個女人年輕時沒愛過幾個人渣,而姐姐現在心裡隻有我,那就足夠了。」他又沖周冕露出招牌假笑,「不好意思周醫生,沒有說你是人渣的意思,你可千萬別對號入座。」
周冕的臉已經徹底黑了。
「鋼筆給我一下。」我伸出另一隻手向周冕索要鋼筆。
盧白馬上就把我的手抓得更緊了。
而周冕則是露出一副高興的樣子,忙不迭把鋼筆遞給我。
下一秒,我直接把鋼筆丟進垃圾桶。
我露出舒心的微笑。
終於丟掉了,我很滿意。
我沒去管周冕臉上的表情,直接挽著盧白的手款款起身,離開了讓我不愉快的地方。
剛走出醫院,我突然頓住腳步。
「等等!盧白!臭小子!你根本沒去拍胸部 CT 吧!」
09
國慶我們公司休七天。
假期爽是真的爽,不過節後忙也是真的忙。
我待在辦公室批了一下午文件,突然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秘書小林捧著一杯奶茶探出頭。
「季總,帥弟弟又來啦。」
我無奈笑笑:「讓他進來吧。」
盧白經常沒課就往我這邊跑,每次一來就給整個秘書處帶下午茶,我那幾個小姑娘秘書都快愛上盧白了,天天念叨他。
「季副總,這是您的特調,熔巖草莓,請享用。」盧白變戲法般從身後端出一杯咖啡。
透明玻璃杯由下至上顯出紅、白、咖的清晰分層,是草莓、鮮奶和咖啡碰撞出的奇妙口感,我輕抿一口,盧白馬上用期待的目光看我。
「這周新學的,姐姐喜歡嗎?」
「還不錯,不過你小子整天心到底往哪操?」我數落他,「學生就好好學習。」
「姐姐,我有認真學習啊。」盧白輕車熟路地走到另一邊的會議茶幾旁,把專業書掏出來擺在桌子上,「我這不就是來學習的嗎?姐姐忙,不用管我。」
我輕笑著搖了搖頭,自從那天盧白假裝我男友救場我誇了他幾句後,他這幾天恨不得把尾巴翹到天上去,行事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就差把「恃寵而驕」寫在臉上。
下班後,我和盧白被爸媽叫回家去吃飯。
餐桌上,盧白簡直毫不掩飾他對姐姐的「敬愛之情」。
「姐姐,這個小炒黃牛肉你嘗嘗,咱爸可會燒這個菜了。」
是的,菜都是盧叔叔燒的。
雖說我媽一手把我拉扯大,但她是真的在廚藝方面天賦值為負數,給我做了十幾年的飯,廚藝也隻能勉強稱贊一句「能吃」。
還好盧叔叔燒得一手好菜,直接包攬了他們兩口子一日三餐。
「誒,盧白這小子,還知道疼姐姐」,盧叔叔笑得一臉慈祥,他也給我夾菜,「看來我也得向兒子學習,好好關心關心我的「大女兒」。來,之顏,嘗嘗這個土匪豬肝。」
可還沒等我笑著接受,盧白就直接把我碗裡盧叔叔剛夾的豬肝夾走了。
「姐姐她不吃動物內臟。」盧白直接把菜夾自己嘴裡,完全不給他老爹面子,「爸,你下次注意點。」
我在餐桌下精準地踩住盧白的腳,意思是∶喂,收斂點。
可盧白卻跟沒事人一樣,在我把腳松開後,我感到一隻光裸的腳在撩我的褲腿,意思是∶就不,我還能更過分,怎麼樣?
盧!白!
這個狗崽子!!!
我面色漲紅,而盧白這狗崽子還裝作特別無辜的樣子問我,姐姐的臉為什麼這麼紅,是不是空調溫度太高了?
我覺得拳頭發癢,恨不得現在就用盧白當沙包給我的拳頭解解癢。
就在我和盧白在餐桌下鬥得難分難舍之時。
媽媽突然開口了。
「顏顏,你如今事業有成,那是不是該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呀。」
我嘴裡的牛肉差點沒掉出來。
怪不得今天擺這麼一桌好菜,原來是在這等著我呢。
10
年過二十五,就已經被歸在奔三人之列了,我的姐妹們都早已被家裡催婚催得煩得要死,我一直樂得看她們笑話,如今終於也輪到我了。
可能是因為我之前都忙於事業吧。
我 22 歲從 Q 大王牌管理系畢業,績點綜測雙第一,好幾個相熟的導師都發郵件問我要不要跟著他們,可以給我直博的名額,實習期間我也拿了大廠的轉正 offer,但是畢業之後,我卻選擇了和認識的幾個研究生學長一起創業。
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放著這麼多絕佳的機會不要,跑去從零開始,可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還好,奮戰四年,公司經歷了重重艱險,終於在北城站穩腳跟,進入井噴式上升階段。
如今的我不僅穩坐公司的二把手之位,也手握公司 25% 的股份,身價一躍進入千萬富翁之列。
不過我再厲害,在我媽面前,我也隻是她的女兒。
「哈哈哈媽,考慮考慮,當然考慮。」才怪。
我媽繼續審問我:「你之前不是說有對象來著,啥時候帶回來給媽看看?」
媽,這都幾個月前的事兒了,當時我和盧白還沒分手吶,你怎麼就記得這麼清楚?
可盧白好像誤會了,他直接逼問我:「姐姐什麼時候交的男朋友,我怎麼不知道?」
這要怎麼說?
難道要我說那個男朋友就是你嗎?
我語塞,正要和我媽解釋我們已經分手了。
可話還沒說出口,我卻突然頓住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幹脆將錯就錯呢?直接在家裡承認我有別的男友,這樣盧白就會趁早死心吧。
我不去看盧白的眼睛,隻覺得嗓子發幹發澀。
「……對的,媽,我有對象了。」
盧白依舊固執地問我:「姐姐還沒說是誰?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盧叔叔直接給了盧白一個不贊成的眼神,可盧白卻毫不理會,依舊直勾勾地望著我。
我勉強勾出一個笑來:「均和事務所的林密,你認識的啊。」
「啪!」盧白直接把筷子一摔,扭頭就往樓上走。
「嘿!你說這混小子,真沒禮貌!」餐桌上傳來盧叔叔的怒罵,還有媽媽的勸解,「唉,小孩嘛,都是這樣……」
可我全都聽不進去了。
我現在滿腦子都是盧白離開餐桌時憤怒又失望的眼神。
好像生吞了一顆沒熟透的小番茄,酸意在胸腔中蔓延開來。
「顏顏,那記得下次帶對象過來吃頓便飯啊。」媽媽叮囑我。
我聽到我的聲音說,好。
算了,就這樣吧。
我低頭去看小小的瓷碗中,盧白給我夾的黃牛肉,鋪在雪白飽滿的米粒上,厚厚一層。
我突然覺得很沒胃口。
挺好的。
我應該開心才是。
終於能擺脫掉一直窮追不舍的小狗了。
11
今晚媽媽叫我留宿。
「阿顏,好久沒住媽媽這了吧,今晚就住一宿,明早媽媽給你煎雞蛋吃。」
我答應了。
洗完澡,我披著浴袍剛從房間裡的浴室走出來,就看見屋子裡多了一個人。
是盧白。
他把我逼到角落。
「姐姐,你什麼時候和那個林密在一起的?」他一隻手撐在墻上,胳膊上青筋畢現。
我沉默。
「姐姐,我天天纏著你,你哪來的空閑和別的男人談戀愛?」
「你是不是在騙我,騙媽?我隻要你說實話。」
「你說啊!」
我抬頭看他。
「國慶之前。」
「什麼?」盧白愣住了。
我皺著眉強調,「我說國慶之前我們就在一起了。」
「我不信!」
盧白的大手抓住我的肩膀,力氣太大,直接留下了紅印。
「姐姐在騙我,是不是?」
我把他的手硬拽下來,強裝冷靜道,「我騙你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