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配它,我甚至提前撈了荷花缸裡的一條魚,掛在簷下風乾,打算過年的時候蒸刨鹽魚吃。
本來還想說今年能邀徐盛跟我一塊兒過年呢,沒承想這王八羔子表白完了就跑。
我又沒說我會拒絕。
慫個錘子哦。
翠翠拎著兩隻已經處理好了的兔子,屁顛屁顛地回來了。
身後還跟著闊別已久的張顧陽。
看看,看看,這就是區別。
人張顧陽出公差還知道打聲招呼,回來了也知道第一時間報個平安。
再瞅瞅徐盛,來無影去無蹤的,我這兒是雲霞宮,又不是雲霞大酒店。
「好久不見,娘娘還是這麼……」
張顧陽頓了頓,看看我手裡的枯枝落葉,又看看我腳邊堆著的一堆雜草,換了個更加婉轉點的說辭。
「見到娘娘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也挺奇怪,一天天待在這裡出不去的,我還能有什麼不安好?
翠翠從屋裡拖出兩個小馬紮,塞給張顧陽一個讓他坐我身邊,自己坐一個,就在井沿子邊剁兔子。
於是,我和張顧陽和平友好的交流,就在一個特別詭異的環境下,展開了。
張顧陽:「皇上是秘密回宮的,我不能在娘娘這兒多待,請娘娘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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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哦,知道了,皇帝不秘密回宮,你也不能在我這兒多待,習慣了。」
翠翠手起刀落,剁下兔子一條腿。
張顧陽:「皇上又在行宮遇刺了,這是機密,娘娘聽完就當沒聽過吧。」
我:「怎麼又行刺了?皇帝這口碑不行啊,要不從自身找找原因,是不是太昏君過頭了?」
翠翠咚咚連剁,兔子一分為二。
張顧陽:「這回刺客竟然混入行宮,妄圖色誘皇上,皇上受傷有點重,不過好在刺客紮偏了,性命無礙。」
我:「真可惜。」
咋就紮歪了呢?
翠翠一刀砍下兔子腦袋。
「小姐,你說的麻辣兔頭咱什麼時候安排?」
我抽空回了她一句。
「沒花椒,多攢幾個鹵了吃吧。」
然後才反應過來。
「你說色誘皇上?這回來的不會還是個女刺客吧?」
張顧陽無奈地點點頭。
「我們懷疑還是之前那個,不過這回那刺客逃得太快,我們沒能看清她的模樣。」
我開始嚴重懷疑這個時代的刺客組織是不是太水了點兒。
一而再再而三逮著一個人禍害,勞模工作都沒這麼賣力的。
我看著張顧陽,很認真地問出了我存在心裡很久了的疑問。
「是那姑娘長得不錯,還是咱皇上不挑食?」
張顧陽:……
不是我關注點清奇,而是我真的沒啥興趣。
皇帝死不死的,我都要走。
翠翠收拾好了一隻兔子,又開始從井裡打水,準備洗菜。
張顧陽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
「總而言之,最近宮中巡查有些緊,娘娘平時還是不要出去為好,免得麻煩。」
好吧好吧,我承認最近皇帝不在宮裡我膽子也肥了點,去看兔子的時候總是假公濟私順路去挖野菜,一不小心是跑得有點遠。
但我還是很謹慎的啊,走的都是偏僻小路。
當然也不是我自願走的,畢竟不偏僻的小路上也沒野菜……
如果徐盛還不回來,我甚至都有打算偷摸去挖幾棵筍。
一來可以改善伙食,二來還可以種點竹子。
說不好明年夏天能睡上涼席。
張顧陽又坐了一會兒,囉囉唆唆了半天叮囑我千萬不能出門,還著重表示了一下因為最近嚴查,所以不能給我帶太多東西的歉意。
我忙著哀悼我出師未捷身先死的竹筍和涼席,答應得特別敷衍。
翠翠在井臺子上一會兒洗菜一會兒淘米,一會兒洗衣服一會兒刷地,左轉右轉就是不離開前院半步。
張顧陽大概也是正巧碰上翠翠了才來看看我,坐了沒一會兒就撤了。
我看著張顧陽前腳走,後腳就沒事幹了的小丫頭,招招手把她叫了過來。
「翠翠,你要想清楚。」
說實話,其實我一直想和翠翠聊聊這個話題,隻不過翠翠最近出去得實在太勤,我又在哀怨徐盛跑得不見人影,所以一直都沒逮著空兒。
「我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出宮的,你也知道我的想法,要走一定會給雲霞宮放把火,做個假死的局,從此就再也不會回皇城了,你如果跟我走,你也不可能再來皇城,更不可能再見厲遠了。」
小丫頭低著頭,悶悶地應了一聲。
「我是絕對不可能留在這裡的,但你還有機會。」
我是前皇後,一旦冊立新後,第一個要弄死的就是我,而且很有可能連毒酒白綾都混不上。
宮裡有的是拜高踩低的人,我就是一個現成的給新後投誠的肉靶子。
比唐僧肉還香呢。
到時候隨便下個毒給我安上個悔恨不已憂思成疾,一病不起最後暴斃冷宮的名頭,渣皇帝和他的新老婆還會假惺惺地給我灑兩滴眼淚水。
但是翠翠不一樣啊。
宮女伺候誰不是伺候?
前任皇後宮中首席宮女加上對主子不離不棄忠肝義膽,光憑這兩條,我前腳死,後腳她就能成為宮女中最靚的仔。
就算是不被重用,明面上也得重賞她,給宮裡立個忠奴的典型。
「你如果是不想再在宮裡出頭,張顧陽應該找得到門路,把你從我這裡調出去,隨便往哪個犄角旮旯裡一塞,再熬兩年,就可以放出宮去了,到時候你和厲遠的事兒也好說,又或者你也可以等到我放完火,再去求求齊德妃,我都走了,應該沒人會再來為難你,你想出宮還是想留下,也都容易。」
翠翠抓住我的胳膊。
「小姐,我還是想跟著你。」
我揉了揉她的腦袋。
「厲遠不可能放棄他現在的官位跟著我跑的,這對他不好,你也不想看到他不好的,對不對?張顧陽也不會習慣每天跟我一塊兒扛著鋤頭下地的生活,本來就不是一條路,硬要湊到一起,消磨的隻會是兩人之間的感情。」
其實翠翠不跟著我會比較好,打小就在京城裡長起來的小丫頭,哪裡知道外頭的事兒?
我開始給翠翠畫餅。
「再說了,你跟著厲遠留在這裡,說不好再等幾年,他還能外放當官,到時候我還能去那兒偷偷看你去,又不是真的見不到了,那麼糾結做什麼。」
其實如果真這樣,我是肯定不可能再偷偷跑來和翠翠見面的,最多就是打聽打聽她的日子過得怎麼樣。
否則以厲遠和張顧陽的關係,隻要我敢露臉,他就敢給張顧陽傳信兒去。
翠翠很是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小姐,雖然我覺得你說的都對,但我總感覺你是在誆我。」
我:……
我就納了悶了,我的口碑有這麼差嗎?
翠翠很篤定地開始反駁我。
「小姐你要是被追封,我為了表示我是一個忠僕,肯定得一腦袋撞死在你的棺材前的,否則我這個忠心就摻了水了,沒人會信的,就算我一下沒撞死,他們肯定會拿鐵錘給我腦袋上補一下,坐實我忠心殉主的名頭,不管你是不是真死,我留下來肯定是真死,所以要燒一塊兒燒,我跟你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跑不掉的。」
「再說了,就算新娘娘能留我一條命,肯定也不會再重用我,新娘娘不用我,那滿皇宮裡就沒人敢用我了,想要宮裡的人給我尋門婚事是不可能的。至於外放了再嫁厲遠,就算厲遠肯娶,他家也肯定不會讓他娶一個前皇後留下來的宮女,娶回去一點用都沒有,我還不如熬到厲遠外放,到時候我再偷偷去找他,如果他念舊情還沒娶新婦,我就嫁他,如果他那時候已經娶了夫人了,這證明他就是小姐你平時經常說的渣男,無情無義,我不嫁也沒虧。」
我目瞪口呆。
這小丫頭什麼時候學會我這一身詭辯的本事的?
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有種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危機感。
不過她都被我洗腦洗成這樣了,以後再想嫁人是真難了。
起碼聽她這志氣,給人當妾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試著探了探翠翠的口風。
小丫頭看著我擲地有聲:
「小姐你莫要說這種喪氣話,怎麼說我也是伺候過皇後娘娘的宮女,給人當妾是墮了娘娘名聲,別人怎麼樣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行的。」
我頭痛扶額。
到時候還得跟徐盛說說,屍體多準備一條。
也不知道這天殺的完蛋玩意兒到底跑哪兒去了,什麼時候走,總得知會我一聲吧。
不過張顧陽說得的確沒錯,在刺客鍥而不捨的騷擾下,整個皇宮的守備的確是又加強了不少。
以至於景升在明芷宮都待不住了。
原因是曾有宮人舉報說明芷宮裡有鬼,半夜經常傳出莫名叫聲,短促尖銳。
然後侍衛們以為是刺客藏匿其中,大舉湧入搜捕。
接著就搜出了一大窩白嫩嫩、胖乎乎、人畜無害但把整個明芷宮的草皮都禍害禿了的大白兔。
據厲遠傳回來的八卦,當時一心想要立功的侍衛小隊長,看著一群啃著大白蘿蔔蹬鼻子上臉的兔子,臉都是綠的。
張顧陽花了不少心思,才把景升在明芷宮裡養兔子這種說出去都不知道算不算犯事兒的事兒壓下去。
不過大兔子是保不住了,全部收歸禦膳房,景升偷摸藏了三籠小兔子,連夜給我送了回來,然後依依不捨地辭別我,往禦獸監赴任去了。
理由是會養兔子,得物盡其用。
這都什麼操蛋理由。
老子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飼養員,就這麼被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撿了便宜。
我恨啊。
沒了景升這個給力外援,我上哪兒去找那些個日常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喲。
我就是再能耐,也沒法在皇宮的井裡曬出井鹽來啊。
景升赴任的那一天,我含淚抱著我的鹽罐子醋罎子,和祥林嫂一樣把我所剩無幾的資產盤點來盤點去,反復在思考同一個問題:
這點東西還夠吃多久?
張顧陽打著過年的名頭,給雲霞宮添了不少東西,但我仍然憂心忡忡。
畢竟純靠外力送進來的東西不能長久,唯有雲霞宮裡長出來的東西才能生生不息。
用人話來說就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我開始琢磨著等開春了,再擴大點豆子的種植面積,至少還能曬出點醬油不是?
除夕那晚徐盛回來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