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
厚厚的一本書矗立在我腦海,我沒有那麼多閑情逸致去細細翻閱,隻是大概地掃了下劇情,知道自己所處的世界與原主的遭遇。
至於什麼平安符。
字裡行間筆墨無數,或許內裡有隻言片語提到過,但壓根就沒在我的腦子中留下一絲一毫的印象。
溫隨年怒火翻騰,臉上肉眼可見留下一層薄慍,他起身盯著我淡然的眉眼,試圖從我臉上找到一絲故意作秀的痕跡。
但是我無比平靜的神情告訴他,我是真不記得。
他煩躁地一腳踢開平安符,嘲諷了幾句:
「姜禾,你的演技真是越來越精湛了。
「我看,那些劫匪也是你找來演戲的吧,目的就是引起我們的注意,好再回溫家。
「現在看來,十八年前幸好留下的是初初,而不是滿腦子算計的你!」
溫隨年再多戳心窩子的話,都引不起我情緒的波動。
畢竟我沒有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打算。
我忽視溫隨年的存在,將病房打量一圈。
病房在十八樓,是個極其吉利的數字。
窗戶所能打開的面積足夠大,完全可以容納我自由穿梭。
抱歉了,醫生護士們。
Advertisement
浪費了你們寶貴的醫療時間。
窗外晚霞漫天,火紅雲彩零散點綴。
擇日不如撞日。
我摁著傷口緩緩挪動到窗臺邊,溫隨年站在原處雙手抱臂,看著我艱難邁步的身影,又是開口嗤笑:
「怎麼,接下來要表演什麼苦肉計嗎?為了貪圖溫家的錢,你還真是不擇——姜禾!!」
諷刺的話語還未說完,瞬間崩裂成臉上的驚懼。
在溫隨年放大的瞳孔中,我深吸一口氣,表情驟然松弛,閉上雙目,迅速翻越窗戶縱身一躍。
7
輕飄的下墜感猛地一滯。
胳膊傳來肌肉的拉扯疼痛。
我不悅地睜開雙目抬頭望去,隻見面色漲紅的溫隨年正吃力地拽著我的胳膊,臉上是巨大的驚慌與恐懼。
雙眸血紅,額角青筋畢露。
我努力想掙脫溫隨年的鉗制:
「放手!」
溫隨年手指又緊了幾分,聲音裡沾染了顯而易見的顫抖:
「禾禾,我不放,以前是我錯了……你別亂動,我一定把你救上來。」
他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咬牙硬生生將我一個百斤重的人從窗口拖回了病房。
一條胳膊被拖拽得幾乎要脫臼,我與他狼狽地摔倒在地時,溫隨年後怕地將我緊緊摟在懷裡。
劫後餘生讓他渾身抖個不停,箍著我的力氣極大,整個人不停地嘶吼:
「你瘋了嗎?這可是十八樓,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你今日就要被摔成一攤模糊血肉了!」
說罷,像是想起什麼,唇色剎那間變得雪白。
他盯著我若無其事的臉,嘴唇顫抖:
「禾禾,我以為你是故意做戲,隻為博取我們關注。
「你……你居然真的想尋死!」
恐懼讓他有些語無倫次。
我不解地看向他。
溫隨年討厭原主不是一日兩日,我死了,他應該開心才對。
怎麼會出現如此悔恨的神情?
沒等我想出個所以然。
折騰一番,本就沒有愈合的傷口再次崩裂,殷紅逐漸滲出,結出斑斑紅梅。
世界逐漸模糊,我兩眼一翻,徹底暈死過去。
8
再次醒來,是在溫家的別墅裡。
一間寬敞明亮的臥室,但不是原主曾居住過的房間。
雖然沒有原主的記憶,但是我在原劇情裡翻到過。
原主所居住的,是一間空間逼仄,與溫初初衣帽間同等大小的臥房,原本是給溫家保姆配備的。
不受所有人喜愛的真千金回歸後,那間小小的臥室,成了她的棲息地。
遲到的親情補償未見分毫,反而收獲了一眾鄙夷厭煩的眼神。
繁華落幕,黑夜降臨,我清楚地聽到客廳裡溫隨年據理力爭的聲音:
「禾禾是真的不想活了,她今天接連兩次差點死在我前面!」
溫爸威嚴的聲音響起:
「姜禾雖說是我的親生女兒,可我第一眼見她,就知道她一身的劣根,早就被教壞了,能自己找上門來認親,還不是為了咱們溫家的錢?
「什麼尋死,不就是為了討要更多的錢才表演了這一出!」
溫爸說得對,確實是原主主動登門認親的。
她生了一張與溫夫人長相足足九分相似的臉,無意間在電視上瞥到親生母親的相貌,立馬呆住了。
那眉眼骨相,與原主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
孤兒十八年的原主當即決定來碰碰運氣認親。
至於要錢,原主認親時隻是一個高三學生,不要錢怎麼養活自己呢?
溫家父母一輩子都是在富人窩裡長大,出門車接車送。每個月幾十萬的分紅,到賬比營養不良的原主大姨媽還要準時。
就連溫隨年與溫初初,每個月也有五萬塊的零花錢。
除此之外,他們所購買的一切奢侈品,全部刷溫爸的黑卡。
隻有原主,出門一塊錢的公交錢,也得想辦法自己掙。
來到溫家的第一天,原主張嘴向溫爸討要一萬塊錢。
這筆錢用來支付高中的學費以及半學期的生活費,得到的卻是親生父親的一頓嘲諷:
「才剛來第一天就裝不下去了?就這麼著急從我這裡要錢?」
最終,他居高臨下丟出一萬塊錢,還不忘輕蔑地說一句:
「一身的銅臭味。
「十八年前保姆偷換孩子,還真是個正確的選擇。」
聽聽,這話被原主聽見,得有多傷心。
幸好,我不是原主。
客廳裡,溫隨年稜角分明的臉上肌肉顫抖,大嗓門吼了句:
「爸!禾禾她真不是裝的,十八層的樓,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抓住她,她就要被徹底摔成肉泥了!
「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個人怎麼可能有勇氣從十八樓一躍而下呢?」
直到現在,他的雙手還在微微顫抖著,回想起那令人心肝俱裂的一幕,臉色蒼白一片。
震驚在所有人臉上崩裂。
溫家夫妻臉上的厭煩凝成不可置信。
我尷尬地推開門,不合時宜地插了句:
「那個,打擾一下,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
9
大家詫異更甚。
畢竟看多了我為了留在溫家,那副拼命討好卻又弄巧成拙的卑怯模樣。
驟然看到我對所有人無欲無求,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我不是原主,本就對這家人的親情沒有任何期待。
沉默在客廳裡流淌,坐在溫夫人身邊的溫初初眼睛咕嚕一轉,露出難過模樣低下頭,哀哀啼啼:
「這本就是姐姐的家,姐姐留下是應該的。該走的人是我,與沈家的聯姻,也應該是姐姐來。」
這句話旁敲側擊了溫家父母,讓他們瞬間反應過來,臉上的松動再次凝結成堅冰。
溫夫人心疼地將養了十八年的溫初初摟在懷裡,扭過一張與我極其相似的臉厭惡道:
「為了爭奪初初的位子,你的演技還真是越來越精湛。
「說到底,不就是為了能嫁給沈家那小子嗎?
「自從你認親回來,處處陷害初初,拼了命地想把初初趕出去,好好一個家,被你攪和得沒有一天安寧日子!」
我充耳不聞心如止水,眼神沒有在這群人身上有片刻停留,徑直越過準備離開。
溫隨年緊跟其後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力氣大得箍得我有些疼。
「禾禾,我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我相信你。」
我並不需要他的相信。
我隻知道,留在這裡耽誤我死遁。
可溫隨年態度強硬,在溫初初怨恨的眼神中,硬是讓我住在溫家。
生怕我再出現什麼意外。
10
再次踏足溫家,我的待遇比原主好了那麼一點兒。
從一樓的保姆房搬到了二樓的客臥。
同時,溫家所有人都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
過去我住在溫家時,每天早上都會早起為溫父溫母做可口的早餐,他們頂著無比挑剔的眼神,將早餐吃得一幹二凈,轉頭誇溫初初的雙手是用來拉小提琴的。
從來不用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
我來了後,廚房再也沒進去過。
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腹部的傷口幾乎沒有了疼痛感,起身下樓時,客廳傳來溫母不滿的聲音:
「起這麼晚,一點兒教養都沒有!」
溫初初捂著嘴在一旁好心勸慰:
「媽,姐姐昨天受傷了。」
「哼,我看這傷八成是裝的吧,以前她最擅長的就是受傷博取我們關注。姜禾,你去廚房給我做些早飯來。」
溫媽早年間陪著溫爸做生意喝酒傷了胃,對餐食的要求極高。
原劇情裡寫著,姜禾來到溫家,日日都會親自下廚,做溫媽喜歡吃的養胃食物。
繁瑣又累贅,手經常被燙傷。
我冰冷的眼神從溫媽身上掠過,不鹹不淡開口:
「溫太太,我不是來應聘保姆的,如果需要我下廚,請您先按照市場價支付我薪水。」
溫初初打抱不平:「姐姐,你怎麼能這麼對媽媽講話呢?」
我盯著她幸災樂禍的眉眼,面色平靜陳述事實:
「那是你媽,不是我媽。」
11
溫媽愣在原處。
令她震驚的不是我不願意下廚,而是我沒有再喊他媽。
要知道,原主在「針對」溫初初被趕出溫家時,都哭喊著叫她媽媽。
如今,那一聲聲滿懷期待的「媽媽」被替換成了冰冷沒有溫度的「溫太太」。
我一個人去了餐廳,隨手拿起桌子上冰涼的面包牛奶塞進肚子裡。
社畜從不挑食,吃飯的目標就是填飽肚子。
溫初初見我不像往常一樣往溫母身邊湊,充分發揮白蓮屬性,湊到我身邊嬌嬌怯怯道:
「姐姐,我知道你喜歡沈家少爺,但是我過幾日就要與沈家訂婚,希望姐姐不要傷心才好。」
說完,盯著我的雙眼,期待我接下來可以惱羞成怒質問她為何要爭搶屬於我的東西,然後順理成章在溫母面前刷一波可憐屬性,讓溫母更覺我是一個惡毒的人。
我聽完卻眼神一亮。
如今住在溫家,溫隨年像是個全天無死角的攝像頭,盯著我的一舉一動,生怕我再有尋死的風險。
就連去個洗手間多待一分鐘,他都能在外面將門敲得震天響。
等到溫初初與沈家少爺訂婚那日,賓客眾多無暇顧及,豈不是我離開這個世界最好機會?
至於喜歡那位沈家少爺……
我冷笑一聲。
在我空白一片的大腦裡,壓根不知道沈家少爺長什麼模樣。
又怎麼可能去愛他?
12
溫沈兩家的聯姻早在十幾年前就提上了議程。
隻等溫初初年滿十八歲,兩家便正式聯姻。
布置奢華的訂婚宴上,一襲高定長裙的溫初初站在舞臺中央,聚光燈打在她的身上,所有人艷羨的眼神聚焦,一曲小提琴拉得如夢似幻,音符流淌。
我坐在角落裡,剎那間明白了原主不甘心的原因。
在蜜罐裡泡大,手裡的零花錢多到怎麼也花不完,父母又砸下無數金錢,投入大量的精力,將溫室裡嬌養的花朵養成如今璀璨的模樣,接受所有人驚羨的眼光。
這一切,本該是原主的。
她那公主般美好的一生,被替換成了孤兒院的食不果腹與毆打爭搶。
在溫初初撒嬌窩在父母懷裡,想要一款十幾萬的新包包時,原主正為了一個五毛的糖塊,與人打得頭破血流。
歷盡艱辛認親回家後,卻又被父母嫌棄粗鄙,在利益為上的豪門裡,一點兒價值都沒有,被所有人厭棄。
最令人氣憤的是,當初換孩子的保姆,早已去世,隻留下兩個孩子錯位的人生,再無糾正機會。
一曲終了,溫初初嬌笑著來到我身邊,眼含期待:
「姐姐,我的小提琴拉得好不好?」
我抹了把嘴角的蛋糕屑,認真點點頭:
「拉得很好,但是我品不了這麼細的糠,你要是來段鋼管舞,我會覺得更好。」
溫初初虛偽的小白花外表幾乎要維持不住,她湊在我耳邊咬牙切齒道:
「姐姐,你回來得太晚了,在這個圈子裡,哪怕是你的親生父母,都不會喜歡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女兒,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