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嫡之爭最激烈時,我給太子擋了一刀,在藥王谷治了三年才有所好轉。
可就在我要回府的前一天,我覺醒了。
原來我隻是書裡寥寥幾筆的女配,太子真正的女主,是他府中穿越而來的侍女。
我拼死生下的兒子會認她當娘親,甚至對她產生不倫的感情。
而我的太子夫君,則會在我死後迫不及待娶了她,譜一曲深情恩愛的佳話。
前世,面對侍女,我窮盡手段,卻還是敵不過女主光環。
最終兒子離心,太子厭棄,我不到兩年就提前早死,甚至連累母族,在太子登基後,不受重用。
重活一世,我又回到覺醒的這個時候。
這一世,什麼夫君、兒子,我隻為自己而活。
可太子這次卻對著我,急紅了眼,指著別院裡那個與他長的相似的少年問我:
「他是誰?」
01
「太子妃,到了。」
車簾掀開,我從迷蒙中睜開眼,扶著侍女鄰香的手下了馬車。
太子府的下人都在外面迎接。
我兒蕭澤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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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八歲了,個子長到了我胸口。
穿著淡紫的錦袍,腰間卻佩了一個做工潦草的香囊,與周身格格不入。
看著那香囊上歪歪扭扭繡的蘭花,我知道這是女主夢菡做的。
因為好友都有家人繡的香囊,獨蕭澤沒有,他有些低落。
夢菡抓住他的心思,給他繡了一個香囊。
雖然做工連府裡最次的繡娘都比不上,但是蕭澤卻很喜歡。
他說這是心意。
他從未在我這裡體會過的心意。
我的視線停得有些久。
蕭澤注意到了,條件反射地低頭護住自己的香囊,輕輕喚了一聲:「母親……」
他臉上並沒有多少喜色,似乎對於我久病歸來這件事,抱著可有可無的心態。
可前世的我卻以為是他靦腆。
注意到他腰間的香囊,我還當是府中下人疏忽他。
於是我憤怒地取了下來,說給他換一個更好的。
蕭澤見我生氣,嘴上同意了,其實心裡一直怪我。
在他心目中,我這個生母,或許也是可有可無的吧。
02
我走到蕭澤面前,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他有些動容地抬頭,解釋起來:「這是夢姐姐做的,兒很喜歡。」
夢姐姐。
前世的我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忍不住訓斥了他:「澤兒,你身為太子的嫡長子,她一介侍女,你怎可叫她姐姐?」
因為知曉了她以後會代替我,我對她始終沒什麼好感。
她還讓蕭澤叫她姐姐。
我心中更不喜了。
但我的不喜,太子和蕭澤都不在意。
他們隻在乎夢菡欣不欣喜。
我沉默了一會兒,迎著蕭澤略帶心虛的目光,沒有像前世那樣訓斥他,隻是道:
「是嗎。」
蕭澤有些驚訝。
我說:「你喜歡香囊的話,那母親也給你做一個吧。」
蕭澤眼中的驚訝轉為驚喜:「真的?」
鄰香低聲道:「太子妃,谷主說了,您還需要靜養……」
我止住她的話∶「一個香囊而已。」
反正再怎麼休養,我也隻剩五年的時間。
我甚至不能看著蕭澤長大。
給他做一個香囊,又有什麼?
權當是給他留一點美好的回憶了。
03
在太子府稍作休整,我去宮裡面見皇後。
卻不想太子蕭銘也在。
三年未見,他沒什麼變化,依然長身玉立,風姿俊雅。
隻是看向我的目光,冷靜得出奇,仿佛我不是他大病歸來的妻子,而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陌生人。
我對上他的眸光,眼神和他一樣是冷清淡薄的。
他眉目間閃過一絲疑惑,主動開口:「你回來了。」
「嗯。」
再多的話也沒有,我走到他對面坐下,兩兩相望,唯餘沉默。
皇後打破了寂靜,言笑晏晏地問我:「之煙,你這身子可無礙了?」
我微微點了點頭:「好多了。」
皇後道:「你三年沒回京,不知太子和澤兒有多想你,這次就留在京中好好療養,需要什麼盡管來宮裡問本宮便是。」
「多謝母後。」
我心裡有些自嘲。
這三年,蕭銘和蕭澤的心都在那個夢菡身上,何談想我?
隻怕是早就忘了我了。
「母後,妾身有一個請求。」
皇後詫異:「什麼請求?」
我跪拜道:「自上次分別,妾身已經有四年沒有回過娘家,想請皇後恩準,允我回去一趟。」
其實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看看父母和兄長而已。
不然,我寧願病死在藥王谷,也不會回來了。
皇後嘆道:「這麼久,也的確該回去看看了。這樣吧,本宮讓太子陪你一起,路上也好有人照料。」
蕭銘眉頭一皺,當即便開口拒絕:「兒臣公務繁忙,太子妃回門之事,還是交給其他人吧。」
皇後瞪了他一眼:「什麼其他人?你連這點時間都沒有嗎?」
兩人似乎要吵起來,我連忙道:「母後,妾身一個人回去便是了。太子既然繁忙,妾身也不勉強。」
皇後疼惜地看著我:「委屈你了。」
我搖了搖頭:「妾身不委屈。」
避開蕭銘投來的目光,我低垂著腦袋,跟皇後寒暄一陣後,便出了宮。
蕭銘跟我同乘一車,我們仍是沒有說話。
直到抵達太子府,他才像是忍不住,問道:「太子妃與孤許久未見,沒什麼話想跟孤說?」
我說:「沒有。」
他臉色有些奇怪:「你就沒有半分想孤?」
我問:「那太子想過妾身嗎?」
蕭銘一怔,沒有回答。
我也不再問他。
進了府,我們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到了晚上,蕭銘身邊的人傳話來說,太子今晚不過來了,他宿在書房。
我回道:「好的。」
鄰香安慰我:「太子殿下定是太忙了,等他得空,一定會來的。」
燈火下,鄰香的眼睛紅紅的。
她自小伴著我長大,在我無數次病危的時候,都是她陪著我。
她最能懂我受過的苦,受過的疼。
可她也有不明白的事。
她不明白為什麼琴瑟和鳴的太子與太子妃,突然間形同陌路。
她不明白為什麼一直期待著回京,一直期待著好轉,一直期待著與夫君兒子見面的我,突然就不抱期待了。
其實歸根結底不過是,我看開了。
為了他們,我苦苦掙扎,拼命地想活著。
卻發現我的夫君與兒子,其實慶幸著我能早死。
我若是不死,怎麼給他們的心上人騰位置?
04
燈花輕輕一聲滴落。
我想起前世,撞見蕭銘抱著夢菡親吻那天。
少女的嘴被親腫了,一雙眼裡如含了煙波,欲拒還迎地推著蕭銘:
「別親我,要親去親你的太子妃!」
「吃醋了?」蕭銘掐著她的下巴,滿眼都是寵溺。
提起我時,一副雲淡風輕的口吻:
「你和管之煙不同,她是太子妃,十三就嫁給我,我隻對她有幾分愧疚而已。
「她身子不好,太醫說最長活不過五年,等她去世,我就娶你為妻。」
他一直不納夢菡為妾,就是等著名正言順娶她為妻這天。
我不敢想,與我同床共枕的枕邊人,每天晚上,是不是都在數著我剩餘的時光?
數著我哪一天能咽氣?
我為他擋的一刀,那刀上有毒,傷及肺腑,折磨了我整整三年。
每一次發作時,我都痛不欲生。
若非想著他,念著他,我隻怕很難堅持下來……
我驀地吐出一口血。
隻這一口血,斷送了我多活兩年的可能性。
導致我前世不到二十七歲,便撒手人寰。
今生,我不想重蹈覆轍。
05
早早地睡下後,翌日清晨,我便和鄰香回了管家。
正逢父親和兄長休沐,我們一家團聚,其樂融融。
他們打量著我,說我瘦了,又問我在藥王谷這三年怎麼過的。
我撿了些輕松地說,並未提及我數次生死一線的危險。
父親臉上露出些笑容:「那就好,當初送你去藥王谷果然是對的。」
三年前,被砍中時,我幾乎半隻腳踏進了鬼門關。
太醫們束手無策,是兄長和父親遠涉千裡,找到藥王谷谷主為我醫治。
他是個有點古怪脾氣的小老頭,從不肯離開藥王谷半步。
於是得了聖上恩準後,我被送到那裡,開始了漫長的解毒生涯。
三年間,也和家中有書信往來,但報喜不報憂,總不如親見。
……
吃過飯,我和娘親在房中敘話。
我問她:「娘,你說我和太子……有機會和離嗎?」
娘嚇了一跳:「怎麼突然說這事?太子他哪裡對你不好?」
我不知該怎麼說,含糊道:「我感覺他心裡有別人了。」
娘松了口氣:「太子是未來的君主,三宮六院都是常事,隻要底下的妾室越不過你去,睜隻眼閉隻眼便罷了。你身子不好,誕下澤兒已是去了半條命,皇室要綿延子嗣,遲早會給他納妾娶妃的。」
娘親一愣,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不是不讓他納妾,我是……對他沒有感情了。」
她蹙著眉,遲疑道:「你和太子的婚事是聖上的旨意,除非犯下大錯被太子休棄,否則……之煙,你不要做傻事!」
娘緊緊拉著我的手,我安撫地拍了拍,嘆道:「娘,你放心吧,我現在代表的不僅是我自己,還有管家,不會做傻事的。」
雖然不能和離,但我有其他辦法,可以離開太子府。
「娘,您教我刺繡吧。」我轉移話題。
娘好奇地問:「學這個做什麼?」
我說:「給澤兒做一個香囊。」
06
回太子府時,香囊做好了。
光澤的緞面繡著寒梅,看著十分精致。
我給蕭澤系上,他眼眸晶亮,說:「謝謝母親。」
鄰香笑道:「小殿下不知道,太子妃為了你熬夜學的,挑著燈十指都扎破了呢。」
蕭澤一愣,這才注意到我指尖的傷口。
他眼裡流露出一絲慚愧:「讓母親受累了。」
我道:「你記著母親的好便是。」
說罷,又拿了些糕點給他,方才將他送走。
沒過幾天,他來請安,我發現他腰間的香囊變成了一個。
我問:「你夢姐姐的呢?」
蕭澤有些不好意思:「我取下來了。同窗說這兩個香囊,一個精致,一個粗糙,掛在一起不匹配,我就摘了一個。」
「哦。」我有些意外。
前世他那般珍視夢菡做的那個香囊,甚至不惜怪上我。
今生卻主動摘了下來。
我沉默地喝茶。
蕭澤猶豫了一下,又道:「過幾天就是夢姐姐的生辰,我想準備禮物送給她。」
我問:「你想送什麼禮物?」
蕭澤道:「我想送給她一塊玉佩,當作香囊的回禮。」
我點了點頭,對鄰香道:「把櫃子裡的那個紅木盒子拿出來。」
鄰香一驚:「太子妃!」
「讓你去就去。」
在我的堅持下,鄰香不情不願地取出了盒子。
打開來,裡面是一枚通透溫潤,巧奪天工的雕花玉佩。
蕭澤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
我道:「給你。」
鄰香忍不住阻止:「太子妃,這是太子殿下當初送您的生辰禮,您真要轉手給那個……人?」
她是想罵賤人的。
這幾天,她已經知道蕭澤口中的夢姐姐,其實就是太子身邊的貼身侍女。
我輕描淡寫道:「一塊玉佩而已。」
曾經,我是很珍惜這枚玉佩。
可當我前世看見蕭銘親手做了一個相似的送給夢菡時,它就失去意義了。
蕭澤捧著盒子手足無措:「母親,既然是父親送給你的,那就算了吧。」
我說:「沒關系。」
但這枚玉佩最終還是沒有送出去。
蕭銘知道後,給我送了回來。
他神色復雜地看著我:「為什麼要把孤給你的東西,轉送給其他人?」
07
這是他親手雕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