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待我極好。
他曾親去天山之巔,九S一生摘回千年雪蓮,隻為做娶我的聘禮。
我的每一個習慣和愛好他都爛熟於心。
事無巨細,皆對我呵護備至。
婚後,他無數次拒絕了各路人馬的美人相贈。
更是當眾立下誓言:此生隻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我一直感嘆自己何其幸運,竟嫁給了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直到我誕下我們孩兒的那日。
Advertisement
劇痛中我恍惚看見了許多未來之景:
我的夫君會另有新歡。
他會縱容她欺辱我,為了她給我灌下絕子藥,甚至在山匪綁架中,擇她而棄我……
1
房裡密不透風,濃重的血腥味夾雜著汗味,幾欲令人作嘔。
人聲嘈嚷,混亂不堪。
須臾,嬰兒的啼哭壓住了一切。
所有焦慮擔心之語全部化成了喜氣洋洋的恭喜聲。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個胖小子!」
穩婆第一時間將孩子抱給謝鶴安看,他並不接,隻急急奔進來看我。
府裡的老嬤嬤跟在他身後念叨:「產房尚未收拾幹淨,侯爺怎麼能進去?不吉利的,會損男人運勢。」
他斥她:「夫人為我生子,滿屋子喜氣才是!你再亂說,我親自撕爛你的嘴。」
老嬤嬤訕訕道:「侯爺真是疼夫人疼到骨子裡了。要我說,天下真沒多少男子能比得上我們侯爺。」
謝鶴安走到我床邊,俯身,握住我的手,吻過我汗津津的額,眼眶都紅了:
「阿凝,你受苦了。」
若是往常,受了這樣大一番罪,我早就軟軟地同他撒嬌了。
成親三年,謝鶴安對我縱容得不得了,養得我受不了一點兒委屈。
可是現在,我隻覺得一陣惡心。
我用殘存的最後一點力氣甩開了他的手,偏過了頭。
不想看他一眼。
謝鶴安愕然。
我陪嫁來的管家嬤嬤方媽媽為我打圓場:「夫人是累著了。侯爺,我們還是先出去,讓夫人好好睡會子吧。」
謝鶴安直拍自己的頭:「怪我、怪我!莽莽撞撞的!阿凝,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守著你。你什麼時候叫我,我都在。」
我不應聲,他也沒在意。
方媽媽倒是很在意。
我聽見她在外間低聲跟謝鶴安解釋著,說剛生產完的婦人有時是會有些莫名的氣性,讓他千萬別同我計較。
我知道,她是擔心我寒了這麼好的夫婿的心。
我聽見謝鶴安寬慰她的聲音。他說:「嬤嬤多慮了,我心疼阿凝尚且不及,又怎麼會同她計較?」
又是一陣恭維他的話語。
我茫然地抬頭,望著頭頂鴛鴦戲水紋樣的帳子。
身子很乏很倦,可我睡不著。
一閉眼,生產時看到的那些幻象就會躍入腦海。
幻象裡,我看見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謝鶴安。
那個謝鶴安不疼我也不愛我,反倒恨我至極。
他將一碗落胎藥強行灌進我的口中,滿眼厭惡之色:
「宋雪凝,正妻之位我已經給你,可我的孩子,你不配生。」
幻象中的我苦苦掙扎、拼命哀求,他充耳不聞。
直到我腹中的胎兒化作血水滑落,他才滿意離去。
2
那場景太真實了,真實得好像真的發生過一般。
我再三告訴自己那隻是一場虛假的臆想,可還是無法自抑地對謝鶴安產生了怨懟的情緒。
我開始有意識地回避他。
裝作產後不適,整日都要臥床休息,人也變得不愛說話。
謝鶴安不疑有他,急得團團轉,想著法兒地請大夫上門替我醫治。
方媽媽卻看出來我是故意的。
她滿頭滿腦的疑惑:
「我的姑娘哎,你到底是為了什麼?
「婦人生孩子是受苦,但也不能記在男人頭上啊。
「姑爺那般寵你,當初為了聘你為妻,差點連命都沒了。這麼些年來更是對你好得挑不出一絲毛病,一點一滴任誰都看眼裡的。你就是再任性拿喬,也該有個尺度。要是姑爺寒了心,你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她絮絮念著。
我隨著她的話語恍然地陷入回憶。
我和謝鶴安的這樁姻緣,可以說全是憑著他單方面的堅持不懈求來的。
那時我剛及笄,謝鶴安就上門來提親。
他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年紀輕輕,卻用兵如神,一舉解決了我朝邊疆的心腹大患,立下了不世功勳,戰功彪炳,受封勇冠侯。
又長相俊逸、身姿矯健,不知是多少女子求也求不來的春閨夢裡人。
這樣的一個郎君,卻撇下京城一眾貴女的青眼於不顧,獨獨鍾情於我——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官家的女兒。
但說來奇怪,明明我從小就很欣賞那些保家衛國的男兒。可第一次見到謝鶴安,我卻無端感到不喜。
連帶著對他的求娶也是不屑一顧。
拼著全家人罵我不識好歹,我也決然地要拒絕這樁親事。
謝鶴安不惱也不氣,使出了百般手段接近我,向我示好。
為了讓他放棄,我曾提出過許多不切實際的惡意要求為難他。
其中最刁鑽的一樁是:讓他去天山之巔摘一朵千年雪蓮,以此為聘,我才願嫁。
天山山勢高險,常年風雪彌漫,妄入者九S一生。
我提出這個要求後的第二天,謝鶴安就沒再纏著我了。
我以為他終於知道放棄了。
可是一個月後,他又出現在了我家門前。
雙頰有青紫凍傷,一隻手臂骨折了,另一隻手卻穩健地託著一隻水晶盒子,冰石鋪於其中,晶瑩剔透的天山雪蓮赫然陳於其上。
他笑著,面上沒透出半分苦痛,隻輕輕將盒子送至我面前:「阿凝,千年雪蓮,我取來了。」
恰有朝陽的光輝落在他的肩上,微風輕揚他高束的發。
那一刻,不喜統統不見,我聽見自己心髒狂跳的聲音。
此後,我不再排斥他的靠近。
越靠近,越覺謝鶴安此人實在貼心至極。
他總能精準地記住我的一切喜好。而我厭惡的東西,哪怕掩藏得再深,他也能注意到。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比我還了解我自己。
他說這是真心歡喜所致。真心喜歡一個人,自然會留心對方的一切。
聽得我總是面紅耳熱,心中甜蜜難言。
我曾擔心,這樣的熱情,在婚後總會褪去幾分。
可成婚的這三年,他依舊對我呵護備至。
勇冠侯府聲勢顯赫,想攀附謝鶴安的人不計其數。
許多人曾向謝鶴安贈送美人。可無論是多貌美的女子,謝鶴安統統拒絕了。
更是當眾立誓,此生隻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
從回憶中抽出神思,我不禁自嘲這段時間確實是太過莫名。
為著一個無頭無腦的幻象,竟然差點將謝鶴安對我的好全然忘卻。
「去跟侯爺說,讓他晚上來我這安置吧。」我對方媽媽道。
這些時日,我佯裝怕鬧,不許謝鶴安和我同睡。他已經睡了許多天書房了。
方媽媽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眉開眼笑地出去了。
我起身,準備去下廚做幾樣謝鶴安愛吃的果子。
冷落了他這許多天,自然該好好賠個禮才是。
3
手上捏著面團兒,我卻又突然陷入了幻象之中。
謝鶴安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命令道:「月娘如今有孕在身,食欲不振。她愛吃你做的果子,你每日做些送到她那。」
我冷言拒絕,他眉眼冷肅:「你不要不識好歹。」
忽地,畫面一轉,謝鶴安將一碟果子劈頭蓋臉地砸在我身上。
他掐著我的下巴,語聲狠戾:
「你若不願做不做就是,為何要在果子中下藥!月娘的孩子沒了,你滿意了?宋家的女兒,便這般惡毒嗎?」
……
心髒忽地狠狠抽動了一下。我雙手撐著桌面,才將將穩住身形。
月娘……是誰?
這些幻象……又是什麼?
4
我神思恍惚了一下午,連謝鶴安什麼時候進了房都沒察覺。
「阿凝,你還在坐月子,何苦要為我這般操勞?」
謝鶴安捏起一枚我草草捏就的面果兒,滿眼都是感動。
我壓下滿腹的思緒,輕聲答他:「沒費什麼力氣,當解悶了。」
他將我柔柔地圈進懷裡,溫熱的呼吸落在我的耳旁。
我渾身一顫:「沒出月子,還不行。」
「我知道。」他答,「好娘子,我就親一親,這幾天你不理我,我的心都要碎了。」
他像隻無賴的犬,雙手已經狡猾地在我身上揉來捏去。
往日我是很受用他這般手段的,可今次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眼前又浮現出了幻象:
謝鶴安醉了酒,他粗魯地將我壓在身下:
「掙扎什麼?你百般手段不就是為了讓我要你?裝什麼貞潔烈女!」
他弄得我好疼,一瞬間就將我的淚花逼了出來,我重重咬上他的肩。
……
「放開我,你放開我!」
「嘶!阿凝……」
不知何時,我已被幻象攫住,真的狠狠地咬了謝鶴安一口。
深深的牙印在他頸側,幾可見血。
謝鶴安捂住傷處,望向我的神色震驚中帶著幾分我形容不出的情緒。
像是慌亂、又像是探究。
「阿凝,你……怎麼了?」
我回過神來,一時不知該作何解釋。
「對不起啊鶴安。產後我的身子較原來有了許多不堪的變化,太難看了。我、我不想讓你發現,一時著急了些。」我匆忙找了個借口。
「這便是你這幾日悶悶不樂的原因?」謝鶴安心疼地捧住我的臉,在我的額上落下一枚純然愛惜的吻,「傻阿凝,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永遠都是我心中最美的姑娘。」
心念一動,我想起幻景中謝鶴安無比珍愛的那位「月娘」。
會不會我所見到的都是未來之景?未來謝鶴安會厭棄我,轉而痴情於旁人。
不由得喃喃出聲:「世上男子皆三妻四妾,你卻隻守著我一個人,當真不會覺得厭煩嗎?」
謝鶴安深深地吻了下來。
半晌,直到我已然頭暈目眩,他才松開我。
「阿凝,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盼著與你一生相守盼了有多久。」
他將額抵在我的額上。
「多久?」
「比你想的、比你以為的、比你能猜到的,還要久。」
我並不知道他話中隱藏的深意,隻覺得眼眶驀地一酸。
心中溢滿了愧疚。
我到底是怎麼了?
為什麼老是把這樣好的謝鶴安幻想成一個壞蛋?
「還有什麼旁的事困擾阿凝嗎?」謝鶴安將我摟進懷裡,輕聲問道。
再沒有任何猶豫,我將近日發生的古怪細細告訴了謝鶴安。
夫妻之間,本就該坦誠相待。
有什麼問題兩個人一起商量,比我一個人瞎尋思要好。
「你知道那些幻景裡的你有多壞嗎?」
我越說越氣,恨不得能立時將他一口咬S。
「如果你以後真的那般對我,我必讓你生不得、S不能!」
我惡狠狠地放話,沒忍住還伸手給了他一拳。
這才發現,謝鶴安渾身僵硬無比。
「你怎麼了?」
他莫不是難受了?
親密無間的枕邊之人因一些無釐頭的幻象就開始厭惡自己,這種事放在誰身上,誰都會傷心的。
「我不是故意要把你想得那麼壞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看見那樣的場景。」
我試圖安慰他。
良久,謝鶴安才回過神來,將我摟得更緊了。
「阿凝會看到那樣的幻景,都是我的錯。」他道。
「?」
我並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他也知道那些幻景?
後背突然間湧上細密的冷汗。
「阿凝懷孕初,我曾閱讀過一些醫書,有本古籍中提到,女子生了孩子後,一時不適應身體損傷、身份變換,會出現憂思難消、肝氣鬱結之狀,嚴重者更會產生一些臆想。」謝鶴安緩緩道。
「一定是我做得還不夠好,沒有給阿凝足夠的安全感,才讓阿凝會幻想出那樣的場景。」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歉疚。
這番話頓時叫我心中酸軟一片,羞愧不已。
「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我真誠道。
謝鶴安將腦袋伏在我的頸間,聲音喑啞:「不夠,還不夠。」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