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啊?離婚我就不去找她了。”我執拗地道。
“你簡直不可理喻!”她氣得轉身就走,門轟然關上。
許靜之曾經說她絕不後悔嫁給我。
可是我後悔了。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那麼想離婚,本來也沒幾天了。
可是我一想到那些日子,我就覺得難受,人都是會變的嗎?怎麼這麼突然?她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怎麼能這樣對我?
我為什麼要捧出我的一顆心去讓人踐踏,他們都喜歡踐踏我,我現在隻想遠離都不行嗎?
我每天堅持著去找宋慕,不知道的還真的以為我們兄弟情深呢,然後我終於明白了那飯菜是誰做的了。
宋慕看到我的眼神朝我挑釁道:“吃嗎?靜之做的,我現在隻吃得下她做的東西。”
我第一次在他那裏差點敗下陣來。
還沒出醫院,我就接到了許靜之的電話,她語氣煩躁地道:“趙知意,你別鬧了好嗎?宋慕他是一個病人。”
“離婚啊!離婚我就不鬧了。”我依舊是那句話。
走到路口,好想被車撞死,可是腦子裏突然想到這樣對別人不公平,大家都不容易,我不能用死去給別人添麻煩。
我退回來,看著人潮湧動,車來車往。
滿腦子都是許靜之去給宋慕做飯,而我想要吃一碗她做的面都不行。
也許是老天聽到了我的心聲,又或許是宋慕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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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依舊去找宋慕。
我們站在樓梯口爭執,我羨慕他罵人的時候呼吸順暢,體力充沛。
我媽把許靜之也叫來了,宋慕哭得滿臉淚光道:“我真的不想見到你,你去死啊!”
我轉頭看向許靜之意思很明確。
宋慕情緒激動得厲害,他拉著我沒站穩,差點摔下去。
然後我就看到許靜之慌張地沖過來,將他扶住。
我從樓梯上滾了下去,轉角處放著幾塊玻璃,我用手擋著,“彭!”的一聲。
玻璃碎裂,我穿著白色毛衣的手臂被紮滿了玻璃,臉上也有一些,我想我一定狼狽極了。
許靜之沖了下來慌聲道:“怎麼樣?怎麼搞成這樣?”
鮮血將我的毛衣染紅,許靜之想要將我扶起,我掙開她說道:“離婚好不好?離婚了,我就不來了。
“我一定不會打擾你們的。”
“離婚好嗎?”
7
我實在沒有多少時間了,我耗不起了,我等不了,我也不想去見宋慕。
我更不想看到我媽母雞護小雞一樣的模樣。
我不想死後她們來處理我的一切,萬一真的有來世,又碰到了他們呢?
許靜之臉色難看地道:“我就讓你厭惡到這種程度了嗎?讓你不惜做這樣的事和我離婚?
“好!如你所願。”
那天是我最輕鬆的一天,在醫院簡單包紮了傷口,我們就去簽字了,隻是還要等一個月。
我好難受,極力地和民政局的人說:“我們雙方都同意的,不能現在辦嗎?”
對方說:“之前幾年都過了,還差這一個月嗎?”
差啊!我真的差啊!醫生說我沒有多少日子,說不準是哪天了,我是真的很差這一個月啊。
許靜之臉色難看到不行:“趙知意,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和我離?”
我不想再看到她了,一眼都不想。
我的日子好少好少,這幾天我想給我自己。
我起身就準備走,她攔住我道:“財產我們一人一半,律師切割劃分還需要時間,你這麼急你會損失很多的,也不是急在這一時離。”
“都給你,都是你的。”
頓了頓我繼續道:“許靜之!我們往後不相見,祝你得你所想。”
“趙知意,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幼稚!”她在我身後憤怒地喊道。
我沒有理她,買了一張去大理的機票,我在那裏有一套房子,那是一年前買的。
帶個小院子,院子裏有一棵很大很大的藍楹樹,據說五六月份的時候會開很多很多的花。
當時我的一個專案拿了一大筆傭金,一眼就看中了這個院子,因為位置偏,所以很便宜。
還好沒來得及說這個,這樣我還有一個去的地方。
我到小院的幾天後的晚上,劇烈的疼痛讓我睡不著,我起身給自己打了一針止疼針,就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她劈頭蓋臉地罵道:“你是瘋了嗎?和靜之這麼好的人離婚?”
“給你的宋慕騰位置啊?”
“趙知意,你在說什麼瘋話?”她憤怒地道。
“沒事我就掛了!”我平靜道。
“你不準備管我了嗎?你自己去過好日子了,你連你親爸媽都不打算管嗎?”她說著說著又哭了。
“你要多少錢?”
“你就那麼覺得我煩嗎?你是我肚子裏爬出來的。”她又開始不停地念,好像這是一句咒語,我是這句咒語下的傀儡,隻要她念這句咒語或者類似的咒語我就該聽她的。
“你不說我就掛了!”我不耐煩地道。
“三十萬,你給我三十萬,宋慕要看病我們還要租房子。”她試探著道。
“我給你五十萬。”我手裏有六十萬左右,剩下的夠我過剩下的日子了。這些錢夠她養老了,但是她要繼續供養宋慕我也沒辦法。
“你怎麼這麼大方。”
我自顧地念道:“媽,我還欠你的嗎?”
“你在說什麼呀?”
“還沒還清嗎?還要多少?還要我怎麼做?”
“知意?趙知意?”她有些不安地喊著我的名字。
“我給你五十萬,你就不是我媽媽了好不好?
“我不做你的兒子了好嗎?
“不是我選的呀?我也沒辦法啊?我給你錢好不好?
“以後你就不能是我媽了。”
說完,我就掛了電話,我不停地安慰自己,沒事的,很快就結束了,都結束了。
隻剩這點日子是我的了,我隻有這最後幾天了。
屋子裏有個小火爐,我明明開著空調卻還是感覺好冷好冷,我使勁兒地裹緊被子。
冬日的太陽透過沒拉緊的窗簾,明晃晃地照在我的臉上,我才知道已經天亮很久了。
我半撐著身子將窗簾拉開,群山起伏、煙嵐雲岫,景色美得不成樣子。
這樣好的風景我應該是見一日少一日了,我遺憾於那些浪費掉的日子。
我還沒多看幾眼,手機就響起,我實在煩得很,想把手機砸了,可是周州過兩天要來看我,我也想見他,砸了手機他就聯繫不上我了。
我得多看看她。
我將手機拿起來,是我爸爸打的電話。
“兒子,你媽瘋了,你別管她,錢你留著自己用啊!
“兒子,你沒事吧?爸爸對不起你?都是爸爸的錯。離婚也沒關係,你現在在哪啊?”不怎麼說話的她,一次性說了這麼多,我卻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
他是我的父親,我的親生父親。
這些年他一直做著很辛苦的工作,養活著一家人。
可他也一直冷眼旁觀著我的處境,叫我要理解他們,理解我媽媽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們給我取名知意,要知道別人的意思,要善解人意,要懂事,要乖。
卻唯獨沒教過我要怎麼知我自己的意。
我每一天都不知道為什麼活著,為了一個又一個的目標,好好讀書,讓著宋慕,要給家裏省錢,要給家裏掙錢。
“爸爸!”
“哎!爸爸聽著呢!”
“我不欠你們的了吧?”
“啊!啊……兒子!兒子!”她不停地喊著。
“我是說我沒有再欠你什麼了對吧?”我再次復述道。
“兒子!對不起!都是爸爸的錯!都是爸爸的錯!”
“爸,可以幫我一個忙嗎?”我想了想祈求道。
“你說!隻要爸爸能辦到。”她突然來了精神。
“我不做你們的兒子了,好不好?”
他沒說話,我隻聽到了壓抑的哭聲。
我繼續道:“做你們的孩子太累了,我真的好累啊!不做了好不好?不要再聯繫我了好嗎?也別再找我了。”
“我們互不相欠了。”
良久那邊才道:“不會再有人讓你辛苦了,不會了!”
我掛了電話,眼淚竟將臉打濕了,我所接受的教育都是男人流血不流淚,我從沒有想過最後的日子眼淚竟是這麼多,很快又是是劇烈的咳嗽和嘔吐。
痛到沒有力氣後睡去。
8
我醒來的時候周州就在旁邊,他也紅了眼眶。
我佯裝不在意道:“哭什麼?你兄弟先去給你探探路!以後等你到了一百歲下來,我給你撐腰……”
話還沒說完,他一圈錘向我的胸口,但似乎想到了什麼,拳頭不敢放下來道:“趙知意,你可以再蠢些嗎?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早和我說?”
我繼續假裝無所謂道:“這不已經告訴你了嗎?”
他沒理我,擦了擦眼淚去給我做流食,他準備得很充分,好像很瞭解,比我還弄得專業。
“吃這個多久了?”
我低頭沒看他:“別在意這些,我記不住日子的。”
一滴大大的眼淚落在了我的被子上。
我裝作沒看到問道:“你這次有幾天假啊?這裏風景好好的,我帶你多逛逛。”
“我辭職了!”他平靜道。
“你瘋了嗎?你辭職幹什麼?”
“你努力了那麼久?就為這個?你昏頭了?”
“你……”
他一句都沒理我,收拾著碗筷。
“趙知意,我的人生不缺這幾天,以我的能力隨時可以回去的”
他背對著我說著,語氣故意表現得很輕快。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我的人生好像也沒有那麼差勁。
9
那天簽字完後,我就拉黑了許靜之所有的聯繫方式。
離婚證都是周州幫我拿的,周舟告訴我許靜之一直在打聽我的消息,她一直在追問我怎麼了,周州沒理她。
他回來告訴我的時候,我也沒什麼反應。
隻是淡淡道:“我不想再接觸到她的任何消息,我以後都不要見她。”
“好!我絕不會讓她見到你。”他很有意氣的拍著胸膛道。。
我的病越來越嚴重,經常痛得徹夜難眠。
夜裏,我再次疼得睡不著的時候,周州沖進來拿著止疼針道:“是不是很疼?你要叫我啊!你要叫我啊!趙知意。”
我一度疼到很想死,上網搜了下安樂死,結果發現死都死不起了。
瑞士安樂死要七十萬左右。
這麼想著我就放棄了。
有天晚上,我接到一個陌生的號碼,我一聽就是許靜之的聲音,我趕緊掛了。
她給我發短信說:“財產分割要我本人去。”我想讓她別來煩我。
卻突然想到安樂死的時候,我疼得手打字都不穩,但劇烈的疼痛還是讓我想努力一下。
“你給我七十萬就行,剩下的都是你的。”
“知意,你在哪?我想見你,對不起,就見一面好不好?”
算了,我還是自己死吧!我把這個號碼也拉黑了。
我躺在床上,汗水把我的衣服都打濕了。
我在床上清醒地感受著痛苦。
忽然看見天濛濛亮了,我好像突然有了點力氣, 我換了身衣服。
我拿了一床毯子, 躺在了藍楹樹的搖椅下,太陽緩緩升起, 又是新的一天。
周州起身給我倒了一杯水,我有些看不清她的樣子,費力地想睜眼,他慢慢走過來, 我看清了,他問我在看什麼。
“周州,藍楹樹要五六月才開花,開花的時候是大片大片的藍色,應該很好看的。”
“嗯嗯。”
“我好想看啊!”我們彼此都沒有說話。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道:“我沒有死在屋子裏,對不起, 我沒給你留下什麼東西, 隻有這個房子了。”
他紅著眼眶不停地搖頭。
“太陽出來的時候,這個房子挺暖和的。”
我慢慢失去了意識。
“趙知意!
“趙知意!
“人死後,就不管生前的事了,你什麼都別管了, 你是你自己的了!你自由了!”
耳邊是他的哭聲。
我的朋友別哭了, 我們終會再見的。
(正文完)
番外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眼淚將枕頭都打濕了。
這原來隻是一個夢。
我不是趙知意, 沒有許靜之, 也沒有宋慕,有的隻是許嘉年還有趙知意那個鳩佔鵲窩的表姐宋思思。
我是許嘉年, 那個可恨的負心漢, 進入一場夢裏體驗我妻子的一生。
那個從小被苛待, 從未得到過半點偏愛的姑娘的一生。
從前她也哭著和我提過她的家庭, 那時我隻是平靜的安慰著她,其實心裏沒有多少觸動,我在充滿愛的環境裏長大, 怎麼能和她的痛苦感同身受呢?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痛不欲生的的事。
我終於明白她為什麼臨死一面都不想再見我。
宋思思的微信又發來消息:“嘉年,我們活著的人總要朝前看,我給你熬了雞湯, 我在你樓下。”
我爬上樓頂, 看到她毫無愧疚, 甚至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有些羨慕她的沒心沒肺和冷血,可是憑什麼?憑什麼這個世界這麼不公平。
我沒有辦法活下去了, 我再也受不了每天一醒來就是抑制不住的對趙知意的愧疚。
恍惚之間, 我好像看到趙知意喜歡的藍楹花在悄然綻放,好想摘一朵送給她,能不能看在花的面子上,見我一面。
我朝前走了下去,我沒有摘到藍楹花, 我也沒有看到趙知意。
耳邊是宋思思尖銳的慘叫聲, 水泥地很堅硬, 我的樣子應該慘不忍睹。
這樣也好,反正趙知意不想見我,我什麼樣子都沒有關係。
趙知意, 我不來找你了。
下輩子不要叫知意了,不用去知任何人的意。
我會在黃泉路上攔著他們,誰也不能再來打擾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