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時已晚,話音剛落。
“啪——”球被人從頭頂拍飛,直直衝陳路周那邊飛過來。
他預判精準,反應挺快,輕巧地偏頭躲過,借此調整了姿勢,盤腿坐直,嘆了口氣,低頭去看手機。
旁邊人對陳路周的預判能力毋庸置疑,由衷感嘆:“草,你預判能力絕了哎。”
“角度好而已,”陳路周隻說了句,低頭看著手機,頭也不抬地問他,“哪有電話?”
仔細一看,是微信,看那名字還有點陌生,想了好久才想起來,是高一承受不住壓力從他們班退出去那個女生。
張妤:【你沒出國啊?】
Cr:【嗯,有事兒?】
張妤:【沒,剛在班群裡,看她們聊起你,我才想起來,之前聽說你出國了,沒想到你還是去了A大,李科他們也在吧?我在B大,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Cr:【再說,最近忙。】
張妤:【行。】
下一秒,又一條發進來,不是張妤,是一條備注名為「Rain cats and dogs」的微信。
Rain cats and dogs:【在哪兒?】
Cr:【球場,下課了?】
Rain cats and dogs:【還沒,有點……】
Cr:【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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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in cats and dogs:【……想你。】
他倆剛在一起第一個星期,微信聊天對話還挺正經的。
【在哪?】
【圖書館。】
【等會兒一起吃飯?】
【好,下午有課嗎?】
【沒有,不知道要不要開會?我想吃螃蟹了。】
【嗯,等會帶你去。】
諸如這種。
後來,漸漸的,熟了,兩個人本性暴露之後,對話才開始略顯直白,不過他倆直白也就說一句想你想我沒之類的,沒多餘的。
陳路周剛要回,正巧有人撞槍口上,朱仰起電話進來,他剛跟室友吵完架,聽陳路周聲音也挺喘,心裡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先發制人:“你這麼喘幹嘛?你又喘不上來氣了?女朋友又抱你太緊了?”
陳路周笑了下,“我在打球啊,下午沒課。”
朱仰起松了口氣剛要說話。
陳路周又補了句,“不過她剛說想我想得不行,”人往後仰,一隻胳膊肘撐著,不懷好意地問了句,“哎,朱仰起,你有女朋友嗎?”
朱仰起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咬牙切齒地問候他老祖宗:“……你有良心嗎?”
陳路周收了笑,口氣這才正經:“找我幹嘛?”
朱仰起心力交瘁地說:“我實在受不了宿舍裡兩個奇葩了,天天吵架,我打算下學期自己在外面租個房子住,你要跟我合租嗎?”
陳路周人坐直,換了個姿勢,一手舉著電話,一隻胳膊肘隨意地搭在曲起膝蓋上說:“咱倆學校隔這麼遠,怎麼合租?”
朱仰起說:“大不了我吃點虧,租個離你學校近點的地方,反正我們課少,一周也就上幾節專業課。”
“不太……方便吧。”陳路周仰著腦袋左思右想,喉結輕輕滾了下,慢悠悠地說。
朱仰起知道他有女朋友有顧慮,但他剛被室友氣的夠嗆,悶頭灌了一瓶雪碧,胃裡火燒火燎地直咕咚,也耐不住性子說:“你是考慮徐栀嗎?我跟你倆住也沒問題……”
“想多了你,”陳路周說,“我們學校大二才讓通勤,李科那邊也想到時候搬出去,他打算下學期申請創業基金,住外面方便點,我跟他合租,你要想過來,我讓他找個離你們學校稍微近點的地段,下學期你要寢室憋不住,自己先找個地方湊合吧。”
“徐栀不打算跟你一起搬出去嗎?我們學校好些情侶已經在外面租房子了。”
陳路周無奈地嘆了口氣,看著球場上人影活躍晃動,這地方四處通風,無密封的牆,說:“那到時候學校不知道傳成什麼樣了,我倆在學校認真接個吻都得繞大半個教學樓找地方,怕被人撞見。”
徐栀又那麼愛接吻。
被人撞見挺麻煩,有人會拍,到時候朋友圈論壇亂發,影響不好。朱仰起很理解,畢竟在雙一流的高等學府,而他從來又是分寸感十足的人,“也是,畢竟你從小就純。”
熱戀嘛,總是格外黏膩一點,但朱仰起其實這會兒還沒回過神,他這個從小潔身自好、又純又拽的兄弟跟女朋友談戀愛到底是什麼樣的。
在人前肯定是不會騷的,私底下肯定騷得很。
緊跟著,陳路周在電話這邊問了句,“這周要不要過來?”
朱仰起心裡一警惕,“幹嘛,喂狗糧啊?”
陳路周笑了下,懶散道:“我生日啊,我跟她確定關系之後還沒請你和李科吃過飯,順便把生日過了。”
“生日你倆不單獨過一個?”朱仰起說,“要是我,寡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談戀愛過生日不得讓女朋友好好準備驚喜啊。”
這事兒陳路周想過一陣子,最後還是覺得沒必要,嘆了口氣說:“不了吧,誰女朋友誰心疼,準備驚喜很累的,她最近忙。”
朱仰起有點震驚,“你少來,你個矯情精不是最重儀式感了嗎?”
“徐栀這專業不比別的專業,挺耗腦細胞的,他們系裡的學長學姐都在調侃他們頂多為祖國健康工作五到十年,有時候看她天天熬夜幹圖,我也挺煩的,我還想她活久一點,”陳路周擰著眉說,“開學才多久,她喝了不知道多少咖啡了。”
所以,早在前幾天,陳路周就跟她再三叮囑,生日不用準備什麼,你陪我過就行了。
陳路周身份證上的生日日期是三月,但身邊幾個熟悉的朋友都知道他生日在十一月。正好是光棍節。高中的時候,其實也不太過,朱仰起要不是每年都會叫一幫人出去喝酒唱歌,這天他一般在家蒙頭睡大覺。因為這個日子對他來說其實不是什麼好日子。
但沒想到,姜成今年還給他寄了生日禮物,包括高中幾個可能都說不上太熟悉的朋友,也給他發了微信,祝他生日快樂。
陳星齊也給他發了一條。
【哥,生日快樂啊。】
法院把陳星齊判給陳計伸之後,他倆就沒再聯系過,當晚他和連惠收拾東西搬離別墅的時候,陳星齊扒拉著他的脖子,像個考拉掛件,死死都不肯放手,哭著問他,哥,我能不能跟著你。我不要跟他倆了。
陳路周那幾天狀態更差,嗓子全啞,說出來的話幾乎都是沒聲的,“不能,我自己都要半工半讀了,我怎麼養你。”
陳星齊眼睛都哭腫了,還是小聲地說了一句:“我很好養的,你讓我吃飯就行。”
陳路周當時整個衣服都被快被他扯下來,肩膀半露著,然後看了眼連惠,連惠站在車門邊不說話,最後還是把陳星齊抱下來,哄了兩句,“在家好好呆著吧,哥有空回來看你。”
然而,陳星齊知道是騙他的,當場就嘶吼著戳穿他,“騙人!你跟媽媽都不會再回來了。”
陳路周沒說話。
最後還是連惠一言不發地走過來把陳星齊拖進屋裡,把門一鎖,也不顧陳星齊在裡面號啕大哭,像一條小狗似的瘋狂地拍打著門板。
也是那一刻,陳路周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連惠第一次丟下他的時候,走得一定比剛才決絕。
後來上了車,氣氛沉默開了一段路後,連惠讓司機把車停在路邊,她下去抽了支煙,回來的時候,從包裡摸出把新房鑰匙丟給他,沉默地看著窗外片刻,才說:“如果我知道他會把你送你福利院,當初我也不會把你交給他。我那時候跟他感情出了問題,分手之後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本來想把你打掉,但是去醫院的前一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你一直叫我媽媽,夢裡那個孩子跟你長得很像,我沒舍得打。但我跟他已經沒感情了,他知道我懷孕後,說要跟我結婚,太可笑了。”
她停頓片刻,回憶似乎讓她很痛苦,眼角都皺著:“你沒見過他,你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他謊話連篇,身上桃花爛賬一堆。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都是他養我,後來分開之後我沒辦法,我沒生計來源,隻能大著肚子去上工,就遇見了陳計伸,那時候陳計伸已經有點小錢,他說不介意我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他養。後來那個人找到我,大鬧了一場,場面很難看,鬧到陳計伸的公司,他說如果我要跟他結婚,就讓我把你給他,不可能讓你給別的男人養。他雖然是個人渣,但家裡多少有點家底。”
車一輛輛從他們旁邊駛過,橙紅色的車燈忽遠忽近,說到這,連惠無奈地笑了下,“我當時想,你要跟著我嫁給陳計伸,我畢竟是弱勢一方,我什麼都得依靠他,我電視臺的工作也是他給的,以後陳計伸有了自己孩子,你多少要看別人的臉色。但你如果跟著他,無論他以後跟誰結婚,你都是長子,你懂嗎?畢竟那是你親爹,他的東西,你肯定有一份。”
“他為什麼又不要我?”陳路周當時靠在後座上,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聲音已經聽不出任何喜怒,啞得幾乎隻能聽見隻言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