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的機會不就來了嘛。
破爛周府待我至此,本姑娘早就不想伺候了!
掏出一根鐵絲捅進鎖眼,三兩下便輕松破開。
我翻出早早藏好的豬皮,裹著一截朽木,套上我的衣衫丟進了柴房,然後抓緊時間返回房內拿上準備好的包袱。
一不做二不休,我返回柴房,拿著火折子準備點火溜之大吉。
餘光卻看到了一個狗狗祟祟的身影,先我一步點了火,慌裡慌張跑了。
看著像阿憐。
主僕一場,我自認待她不薄,可她竟要放火燒S我!
冷靜下來想想,她沒這膽子,多半是受了誰的指使。
Advertisement
我嘿嘿一笑,悄悄偷來沈清蓮的墜子扔在一旁。
即便我知道,這並不能給沈清蓮帶來多嚴重的後果,膈應她一下也是好的!
做完這一切,我腳底抹油,溜咯!
10
衝天的火光很快引起了注意。
周承渲穿著喜袍,淡淡瞥了一眼。
吩咐小廝救火,隨即讓人在相反方向放了一夜煙花。
喜宴直到夜半才結束。
次日,周承渲終於想起來柴房中的我。
當他摟著新婦到場時,隻看到滿地狼藉中的一截黑炭。
周承渲怔在原地,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守門的小廝跪倒在地,抖的不成樣子。
「少、少爺,昨夜裡柴房走水,火勢太大,少夫人恐怕、恐怕……」
沈清蓮抬手,用帕子掩住口鼻:「還不趕快處理了,看著都晦氣!」
周承渲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眶微紅:「不可能、我隻是讓她思過,我沒想要這樣的!怎麼會這樣……」
他一腳踹倒小廝,吼道:「是不是你欺辱她了!否則走水了阿碧還能不知道逃跑嗎?」
「狗膽包天的東西!來人,把他腿打斷,趕出去自生自滅吧!」
小廝抖若篩糠:「少爺冤枉啊!」
「是您吩咐的將柴房門鎖上,讓少夫人好好思過的……」
周承渲臉色精彩紛呈,看上去快碎了:「是我,是我害S了阿碧!」
「阿渲,要怪就怪我吧,」沈清蓮哽咽著,「要不是原小姐不小心推了我,你也不會懲罰她了……」
「都是我不好……」
沈清蓮淚水漣漣,身形搖晃,一副要摔倒的樣子,周承渲隨即攬過她柔聲安慰:
「罷了,原是阿碧自己做錯了事,也是她運氣不好。」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廝,「把阿碧的屍體好生埋起來,讓她入土為安吧。」
此時,有個小廝上前,手裡拿著個什麼。
「少爺,這是在柴房外找到的東西。」
周承渲接過來,精致的玉墜子通體翠綠,成色極好,他倏然望向身邊人。
是周母賞沈清蓮的墜子。
一旁的沈清蓮毫無察覺,指揮讓人趕快收拾。
周承渲不動聲色的收起墜子。
11
我的「屍體」最後被扔進了亂葬崗。
兩個人影把手中草席一扔:「就這兒吧。」
「這人都S了,沈小姐為何還要這般呢?」
一個耳熟的聲音響起,儼然是守門的小廝:「誰知道呢!我雖是沈小姐遠親,人家也不會同我說啊!」
「咱們快走吧,這怪滲人的。」
守門小廝縮了縮脖子,嘴硬道:「怕什麼的,這人都S了,難道還害怕她蹦起來給你打招呼嗎?」
我想,我大概是不能跟他們打招呼的。
我住的小房子離他們有點距離,沒等我到跟前,倆人就跑沒影了。
是的,我在亂葬崗外圍租了個小房子。
許是位置原因,倒是物美價廉。
還有一點則是離周府很近。
便於我探聽周承渲沈清蓮二人的消息。
12
幾日後,我去了昔日我同周承渲常來的去處。
故地重遊,難免觸景生情。
河宜最大的茶樓裡,說書人聲行並茂,說著近日流行的「霸道少爺俏丫鬟」,客人們支著耳朵,聽得津津有味。
我臨窗而坐,一臉深沉。
對面是茶樓的老板,慈祥的臉上滿是諂媚。
「小碧,你這話本確實好啊,幫陳叔吸引了不少客人呢!」
陳叔伸手比了個數:「最後有這個數呢!」
我瞬間不生情了,笑得開懷:
「那可就太好啦!」
沒錯,我便是「霸道少爺俏丫鬟」的幕後主筆。
早幾個月前,我便在籌劃著離開周府。
家道中落,銀錢便是一個問題。
所幸此時沈周重逢,讓我有了一個賺銀子的辦法。
我將二人的經歷編成了話本,放在茶樓賣,聽話本則是另外的價錢,與陳叔談好收益五五分成。
客人一邊聽,一邊罵話本中的少夫人不識趣,抓心撓肝等下一回。
賺銀子嘛,又不丟人。
如今也到了摘果子的時候了。
回到小房子後,我點了一下銀子。
除下安身立命外,餘下的足夠我進京的花銷。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同周承渲讀書那會,人人皆笑稱他是做大官的料子。
面對我時,說的話便成了:
「女子會識字就很好了」。
「你讀書有何用呢」。
為什麼隻有他們能考取功名?
為什麼女子隻能困於後宅?
女子的才能未必比不上男子。
隻要……
隻要給我一個機會。
我的心髒怦怦跳。
宣帝重視人才,廣招賢士。
大考由五年一次改為三年一次。
我隱忍至今,正是為了不久後的大考。
夫子贊我聰慧,這麼多年我也從放下過書。
月末,我換上男子裝扮,毅然啟程。
13
「皇上,河宜受災最為嚴重,百姓流離失所,不知災銀何時發放?」
朝堂上氣氛一片凝滯。
誰也未曾料到,看似尋常的小雪,夜半發力,一夜之間便壓塌了房屋。
謝淙眉頭緊皺,當機立斷:「先遣白銀十萬兩,立刻去辦!」
「還有一事,賑災使就令……」
話音剛落,下方便閃出一道人影。
我跪地俯首:「皇上,臣祖籍河宜,實在不忍,臣請前往!」
謝淙面露欣賞。
五年前,我在殿試上對答如流,謝淙便是這樣的眼神。
最終,我被點為狀元,從翰林院做起。
因同謝淙政見相合,多次破格提拔,平步青雲,官至左相。
期間,我總以男子裝扮現身,倒也沒出過差錯。
再次踏上河宜土地,物是人非。
災情不等人,我隨即命人先搭起粥棚,分發一同帶來的棉衣。
大雪停時,已經是半月後了。
百姓淳樸勤勞,白日裡在官兵的幫助下重修房子。
晚上溫度驟降,便擠在臨時搭起的住處裡依偎取暖。
這日,粥剛煮好,棚外也圍滿了等待的百姓。
「這幾個地方再添幾處粥棚吧。」
我正同隨行官員商量著,忽然見不遠處亂了起來。
一位婦人大喊:「你自己去排隊啊,搶我的幹什麼!」
另一個人衣衫褴褸,作勢搶奪婦人手中的粥。
官兵把人拉開,我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周承渲也認出了我,滿臉髒汙也掩不住驚訝。
「阿碧?」
14
「原大人,這人怪得很!大家都忙著修房子,他啥也不幹,光想著坐享其成呢!」婦人氣憤不已。
「還搶小娘子和小孩子排隊領來的粥!」
周承渲躺在地上,餓得有氣無力,一雙眼睛仍SS盯著我。
有人好心遞了一碗粥,他立即狼吞虎咽起來。
圍觀的人議論起來,我斷斷續續聽了個大概。
成親後,沈清蓮一改溫順模樣,惹得周母不滿,整日同周母吵鬧。
周承渲夾在中間兩頭為難,索性一心撲在生意上。
奈何他不是經商的料子,沒多久就虧得血本無歸。
周承渲平日裡嬌生慣養,根本沒有東山再起的能力。
由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
沈清蓮受不了緊巴巴的日子,跟著大戶人家做了侍妾。
臨走時,還對著周承渲說,當年是眼看在周府沒指望,勾搭上富商遠走高飛。
然而富商妻子善妒,將其趕出府,她這才回來投奔周承渲。
直到這次雪災,周母幾日水米未進,竟活活餓S。
我一時間五味雜陳。
幸虧我當年走了!
跟著這麼個玩意,親娘都活不了!
「你沒S!你為何騙我!」
我驚訝:「我何時騙過你?」
我確實沒說那木頭是我啊。
周承渲一噎,語氣驟然軟下來:
「阿碧,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偏信賤人!」
說話間,他淚流滿面,涕泗橫流,「隻要你原諒我,我做什麼都可以!」
說完,他竟跪在地上磕起頭來。
我立即蹲下把他扶起來。
周承渲淚眼朦朧:「阿碧……」
手上一松,他沒有防備,狠狠摔在地上。
「哎呀,抱歉啊,」我笑眯眯道,「幾年過去了,我還是心思惡毒呢!」
「我們十幾年的情分,你真忍心拋下嗎?」
我冷漠的看著他。
笑S,內心毫無波瀾。
他根本不是真心悔過。
不過是今時不同往日,隻有討好我,他才能過得好。
更何況,他即便是真的後悔了,於我而言,又如何呢?
見我不為所動,周承渲眼一橫,徹底撕破臉:「你別給臉不要臉!」
「從來沒人女人做官的道理,」他眼珠一轉,看見我身上男子服飾,「你說我要是把這事捅出去,你算不算欺君啊?」
「原、大、人?」
15
周承渲說話聲音小,隻有我們二人聽得見。
這一會功夫,周圍議論起來。
「原大人跟他說什麼呢?」
「誰知道呢,原大人可是個好官呢!」
周承渲環視一圈:「你說要是他們知道你不過是個女人,還能這樣追隨你嗎?」
我眨了眨眼:「知道又如何?女人又如何?」
我挑起他的下巴,慢慢笑了。
「你真以為女人隻能屈居宅院,攀附你們這些廢物嗎?」
「我娘、我、還有許許多多的女子,隻不過少了一個機會罷了。就算如此,剛剛那個姐姐靠自己養活女兒,也比你強的多,不過身為男子而已,那你在驕傲些什麼呢?」
這一番話,刺痛了周承渲可憐的自尊。
他臉色漲紅,惱羞成怒,撕心裂肺喊起來:「你是個女人,原成碧是個女子,她騙了你們!」
一語既出,四下皆驚。
我站起身來,心裡忐忑,不敢看四周。
「女人又咋了!」
我驟然回頭望去,剛剛的婦人頂著周圍目光,縮了縮脖子,仍大聲道:「這幾日原大人如何對待我們,我們都看在眼裡的!原大人就算是個女人,也是個好官!」
漸漸的,周圍百姓聲音也大了起來。
「說的也是啊,原大人與那些男大人也沒什麼不同之處啊。」
「前幾日原大人還幫我搬木頭了呢!」
百姓們七嘴八舌,敞開了懷罵人。
這與周承渲想象中的場面不同,他不甘心道:「自古以來哪有女人當官的!女人都是……」
「都是什麼?」
話沒說完,一道清冽的聲音打斷了他。
外圍走過來一個人。
粗布衣衫難掩周身氣度,雙眼含笑。
正是當今皇上謝淙。
眾官員立馬行禮:「皇上萬歲。」
「皇上!」周承渲仿佛看到了曙光,「皇上!草民要揭發她,她是個女人,她欺騙皇上!」
謝淙瞥他一眼:「朕早就知道咯。」
我心下一驚。
我自認喬裝毫無破綻,時不時還會粘幾把胡子,是什麼時候掉的馬?
許是我疑惑的目光太明顯,謝淙嘆道:
「殿試那日,朕賞你們喝茶,你下意識以手掩面。」
我恍然大悟。
男女禮儀不同,原是自小養成的禮儀出賣了我。
實在想不到,第一天我就被識破了。
我忍不住問:「那為何……」
「你可還記得朕當時問你們的問題?你是怎麼回答朕的?」
我當然記得。
謝淙問, 如何看待民間出現的女夫子。
「臣當日說, 能者任之。」
謝淙笑道:「你同朕一向理念相合,朕早就在想,世間女子未必不如男子,隻要……」
我的心髒跳得極快:「隻要給她們一個機會!」
「不錯, 更何況, 」謝淙看向癱坐地上的周承渲, 「有點男子,連人都算不上。」
「來人,賞他二十大板, 日後不許他搶東西。」
周承渲很快被拖了下去。
16
謝淙微服私訪, 探查災後恢復狀況。
那日後,他詢問我的意見,是否要以女子形象示人。
他早有打破「女子不許為官」的偏見,也同我商討過幾次。
這次的事,算是一個推動。
我沒有猶豫:「臣願意。」
謝淙本意是想讓我等詔令頒布後, 再宣布身份。
畢竟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女子為官。
那樣我可以少受些非議。
但我想, 我不在乎那些。
我的存在, 就可以給世間同樣心胸寬廣的姐妹一些勇氣。
打破世俗偏見的牢籠, 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幸而當今皇上開明, 收到的阻礙也會少很多。
我意已決,謝淙尊重我的決定。
左相是女子的消息一經放出, 立即引起軒然大波。
迂腐的文人大罵我禍亂朝綱,為我申辯的也大有人在。
但這些我都顧不上了。
災後重建進入尾聲, 後續交接也在進行。
爹娘都不對我們抱以極大期望,不指望兒女成龍鳳,唯願平安順遂。
「(隻」周承渲跪在堂下, 滿臉癲狂, 身上滿是血漬。
旁邊躺著一具屍體,肚子高高隆起,身懷六甲,一屍兩命。
是沈清蓮。
報官的是沈清蓮的婢女。
據她所說, 沈清蓮走在路上,恰好碰見了周承渲。
周承渲潦倒頹廢,在街邊乞討。
沈清蓮刺了他幾句,沒想到剛剛還虛弱不堪的周承渲忽然暴起, 抄起大石塊就讓沈清蓮身上砸,攔都攔不住。
大夫趕到時,沈清蓮已氣絕身亡。
問斬的令牌摔在地上, 周承渲忽的大笑起來。
一切塵埃落定。
17
幾年過去, 天下太平。
我提議的改土歸流政策落到實處, 給百姓帶來了好處。
亮眼的成績下,抵制女子的非議聲漸漸少了,各行各業都出現了女子的身影。
謝淙試探性問過我關於終身大事的考慮。
手裡拿著書裝模裝樣, 一國之君倒像個毛頭小子。
我故作不知:「臣隻願百姓都能過得好。」
謝淙沉默良久,嘆了口氣。
我起身告退,出來時,隻覺渾身輕松。
我也確實沒有說謊。
幼時, 爹娘時常遺憾家中生意繁忙,不能體會遊山玩水的樂趣。
那便由我來了爹娘夙願。
隻願山河無恙,海晏河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