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渲迎娶白月光時,我被鎖在柴房裡活活燒S。
喜宴結束,白月光下令將屍體拋到亂葬崗。
無人知曉,那不過是裹著豬皮的木頭。
周承渲日日為府宅不安煩憂時,朝堂之上多了一位身量單薄的狀元郎。
一去三年,我被派往故鄉賑災,與難民堆裡周承渲四目相對。
1
周承渲與沈清蓮成親之時,我這個正妻因犯錯被鎖在柴房中。
周家是遠近聞名的商戶,家中公子與此生摯愛成親,排場不知比我那會大了多少。
Advertisement
遠處的絲竹聲入耳,不難想象,此刻喜宴上必定是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許是怕我生事,柴房門口守著兩個小廝,此刻竊竊私語:
「這大喜的日子,咱哥倆偏守在這個破地方,真是晦氣!」
「誰說不是呢,就欺負咱倆年歲小好欺負罷了!」
「少爺和沈小姐這一路著實不易啊,今日過後,沈小姐就是咱周府的少夫人了!」
「可不是!哪像裡面這個……」
語氣裡滿滿的幸災樂禍。
奈何他們說得屬實不假,我這個正妻的身份,早就名存實亡。
沈清蓮是周承渲年少時期就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
歷經變故,二人分別的數年,成了周承渲半生的悔恨。
甚至夜半夢囈時,周承渲不喊爹娘,喊的都是沈清蓮的名字。
如今有情人終成眷屬,任誰都想沾一沾喜氣。
柴房潮湿,四處漏風,凍得人骨頭都發疼。
我闔上雙眼,斜倚著水缸,平靜水面上倒映著的月亮,一如往昔明亮。
2
原府和周府隻隔著一家茶樓,兩家皆是經商起家,常有生意往來,一來二去,兩家日漸熟稔。
我爹常與周父一同探討生意經,如何掙大錢,兩家夫人則約著逛街上的錦繡成衣鋪和脂粉鋪子。
如此算來,我和周承渲也夠得上是青梅竹馬。
爹娘都不對我們抱以極大期望,不指望兒女成龍鳳,唯願平安順遂。
小小少年頑劣,沒有被逼著讀聖賢書考取功名的煩擾,每日最愛的消遣便是藏起我的帕子,大笑著看我尋找。
抑或是揪散我的辮子,惹得我直抹眼淚,然後喜得兩家父母的嗔罵。
每當這時,周承渲會用藏起來的帕子給我擦眼淚,信誓旦旦保證絕不再犯。
保證期限為一日。
然後周而復始,樂此不疲。
我們本應如此長大,然後各自繼承家裡的生意。
奈何周承渲十四那年情竇初開,竟愛上了新入府的婢女。
那婢女便是沈清蓮。
沈清蓮與我們年歲相當,杏面桃腮,眉如新月,當真清新脫俗,牢牢吸引著周承渲的目光。
天不怕地不怕的皮猴子,到了她面前,反而似兔子般紅了臉。
周母認定乃沈清蓮勾引周承渲,要趕她出去,周承渲不從,竟以S相逼。
周父急火攻心,硬生生打斷了一根門闩。
可這都沒能阻礙周承渲對心上人的愛戀執著,百般維護。
二人私定終身,時間一久,便約著偷偷私奔。
到了約定的日子,周承渲沒等來沈清蓮,反倒等來了左右手各提著一根棍子的周父。
打斷了兩根棍子後,周父拍拍手,告訴他沈清蓮已經拋棄他,跟著一位富商南下了。
周承渲左腿被打折,聽完萬念俱灰,白眼一翻,當場倒地不起。
3
那日晚上,周承渲被打時候的嚎叫整個大宣都聽得見,此事鬧得沸沸揚揚,街坊四鄰議論紛紛。
畢竟不是什麼光彩之事,周家面上無光,採買小廝出門都得垂首掩面。
周承渲也沒臉見人,整日沉浸在失戀陰影中無法自拔。
周母同我娘闲聊,憂心自家小子會不會從此一蹶不振。
我娘安慰姐妹,和聲細語道:「無妨,阿碧與承渲自幼一同長大,讓她去開導承渲或有奇效呢。」
我:「?」
就這樣,我被我娘押往對街的周府,奉命開解兒時S敵。
見到周承渲時,他癱在涼亭坐凳楣子上,雙目無神,望向池中荷花,口裡喃喃不停:「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說句不敬的話。
不像心上人跑了,活像爹娘S了。
我捏著扇子,一把捅向他的左腿。
周承渲竟沒注意到我的到來,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一個翻身成功躲進荷花池中。
等待他從池中爬出來時,我蹲在池邊打水漂。
小石子有自己的想法,不小心命中紅心,周承渲吃痛,手一松,「撲通」一聲又掉了下去。
周承渲翻身上岸,臉色蒼白,聲音抖得不像樣子:
「原成碧!連你也看我笑話!」
我甩著剛採的荷花,嗤笑一聲:「瞧你那個樣子,真真窩囊極了,本姑娘還不稀罕看呢!」
「堂堂七尺男兒,為這些個情啊愛啊尋S覓活,俗!太俗!」
「有這闲工夫還不如多看兩本書,沒準明年的狀元郎就出在周府了呢!」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我逮著機會,一通好罵,夾帶私貨,連同年少時期受的氣,此時一並發泄出去。
正當我意猶未盡,咂咂嘴還能再罵時,無意間垂眸看到周承渲雙眸蓄滿了淚水。
不是吧……
給罵哭了?
我心虛回憶是否罵得太過,周承渲一個鯉魚打挺,直直面朝向我。
我當即雙臂環胸:「你別動手啊,別這麼玩不起……」
周承渲嘴角一抽,扭頭抱著柱子,張嘴一嚎,哭得稀裡哗啦。
4
好消息,激將法有用,周承渲不再沉溺於失去摯愛的悲痛。
壞消息,激將法太過有用,他竟然真的撿起了聖賢書。
更壞的消息,周承渲以我乃提議者的緣由,非要賴上我同他一起讀。
我堅定拒絕,周承渲雙眸微眯,心中已有打算。
至此,每日凌晨,雞剛叫一聲,周承渲就立於我家門前,大聲朗誦四書五經。
讀完一句,喊一聲「原成碧」。
念完一篇,連喊三遍「原成碧」。
我娘不堪其擾,踹開臥房門,胡亂塞給我一本書,命侍女跟著我,然後閉著雙眼匆匆交代一句「好好讀書」,便把我扔出家門。
周承渲嘻嘻笑道:「醒啦?阿碧睡得怎麼樣?該開始今日的讀書了哦!」
此招雖險,勝算卻大,屢試不爽。
我隻好捏著鼻子陪他讀書,長此以往,反倒真從書中品出幾分樂趣。
倒是周承渲堅持不住,叫苦連天。
沒過幾日,拉著我又跑去茶樓聽曲兒聽評書,荒廢了讀書大業。
幾番折騰下來,倒真沒再聽他提起過沈清蓮。
流年似水,我年齡漸長,陸續有人上門提親。
我哪能不知他們皆是看中了我家銀錢,通通拒之門外。
別耽誤我,謝謝。
茶樓裡,周承渲對面而坐,舉起茶盞淺啜:「未相到好男兒便不急著嫁,婚姻乃是大事,不可兒戲。」
我罵他:「說得倒輕巧,到時我年歲大了,嫁不出去怎麼辦?」
周承渲渾不吝道:「大不了我與你成親。」
說書先生醒木一拍,講起一則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我同周承渲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移開視線。
他淺咳幾聲,語氣不自然道:「反正……我非戲言。」
言罷,兩人的耳尖皆是一片通紅。
第二日,周承渲帶著聘禮入府提親。
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爹娘對他很滿意,兩家很快敲定了良辰婚期。
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我從原府搬到對街的周府。
然天有不測風雲。
5
我同周承渲成親次年,爹娘前往隴州做生意。
路途遙遠,臨行前的家宴上,娘攬著我,笑著說回來時給我帶天下聞名的隴州玉簪。
這一等就是半年。
最後等到了爹娘被砍了數刀的屍體。
原是半路上,他們遇到了山匪流寇。
爹娘此行帶著家中大部分資產,隴州富饒,為的是有資本同人家做生意。
沒想到被賊人盯上,洗劫一空,臨了S人滅口,拋屍山野。
等到有人瞧見報了官,查明S者籍貫送返回鄉,已是一個月後了。
我終究沒能等來隴州玉簪,連日後賴在爹娘身邊撒嬌都不能了。
我哭到不能自已,幾度暈厥,卻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打理家業。
爹娘逝去的消息一經傳出,原府的下人走的走散的散。
我竭力挽回,妄圖維持原家產業,但最終因傷及根本,無力回天。
對街的原府成了空院。
沉溺在悲傷中的我並沒意識到,府裡的氣氛正發生微妙的轉變,直到周母對我的態度倏然變得冷淡。
周母以往待我如親女,爹娘出事後,她挑三揀四,我做什麼都入不了她的眼。
我這才幡然醒悟。
以往的溫情笑顏,皆蒙著一層名為利益的紗。
經不得考驗,手指一戳便破了。
起初周承渲還對我維護有加,次數多了,周母發難時,他不堪其擾,搖頭嘆氣躲進書房。
一步步從我心底的意氣少年進化為狗男人。
這日,周母以我奉茶時雙臂下沉,毫無儀態為由罰我跪在正廳。
「已為人婦,更要端莊,禮儀都不懂,怎麼服侍好相公呢?」
周母倚著八仙桌,手中捧著茶盞,抬眸看向跪在面前的我。
跪了半個時辰,疼痛之後,我的雙腿木然,沒了知覺。
雙臂水平舉著,端著一盞熱茶。
茶水涼了就換,始終保持燙手的溫度。
身旁站著手持戒尺的婢女,略微松泛些,下一刻戒尺便會打在手上。
「罷了,你起來吧,」周母闔上雙眼,身後的侍女立馬上前替她揉著太陽穴,「你別記恨我,我這也是為你好。」
「不嚴格要求,你怎麼抓住渲兒的心,早日為我周家開枝散葉?」
「兒媳……謝娘教誨。」
我恭敬應道,垂首翻了個大白眼。
強撐著起身,但雙腿不聽使喚,下一刻一個踉跄,又「咚」一聲跪在地上。
眼前一片發黑。
周母走後,我的貼身侍女阿憐自門外奔來,嗓門大到像是怕我聾了:
「少夫人,少爺抱著個女人回來了!」
6
門口傳來嘈雜聲。
我癱坐在地上回頭望去。
周承渲大步跨進門內,渾身滴水,懷裡抱著個湿透了的女人,用他的外衣裹得嚴實。
懷中之人落下一條手臂,白皙的左手上有塊疤痕。
隔著環住二人的小廝,我同他對上視線。
看到我無法起身,周承渲皺了皺眉,往這邊邁了幾步。
他身旁圍著幾個小廝,七嘴八舌說個不停:
「今日天不好,少爺還跳入河中救人,染了風寒可怎麼是好!」
「這姑娘泡了這麼久,不會出事吧……」
周承渲腳步一頓,轉身匆匆抱著人去往廂房,語氣急切:「快去找大夫!」
難得。
幾年下來,周承渲性子越發穩重,實難看到如此慌亂的一面。
「少夫人,那人是誰啊?看少爺似乎很在意啊……」
手上的疤已表明了身份。
那是沈清蓮被周母責罰時留下的。
白月光回來了,能不在意嗎?
「嘶……那是沈清蓮,你們少爺心尖上的人物。」
我借著阿憐的攙扶慢慢起身,小心拍了拍羅裙上的灰塵。
奈何灰塵沾染時間久了,根本拍不淨。
7
「這位姑娘落了水,寒邪侵體,脈搏微弱無力,又受了驚嚇,應祛湿驅寒,好好靜養一段時日,否則恐落下病根啊。」
老大夫胡子花白,眉頭緊蹙,下了診斷。
沈清蓮臉色蒼白,烏發湿透,凌亂的貼在兩頰,動人依舊。
周承渲坐在榻上,緊緊握住她的左手,我進門時投來淡淡一瞥,把手收了回去。
我自顧自坐到凳子上,望著牆上字畫發呆。
「阿碧,」周承渲沉吟片刻,「可否讓清蓮暫住府上?」
我收回視線:「緣由呢?」
「你也聽到了,大夫說……」
我摳了摳手:「好啊,那就住下吧。」
許是沒想到我輕易點頭,周承渲一怔,將未說完的話咽回肚子裡。
半晌,才笑著贊我賢惠識大體。
其實不過是我心裡明白,此事是必定阻攔不住的。
懶得費闲工夫。
幾日後,我前往周母房中給她奉茶,恰好碰上痊愈的沈清蓮。
周母對沈清蓮的態度大變,拉著她的手笑得滿面春風。
見我進來,沈清蓮抽回手給周母捏肩:「夫人,原小姐來了呢。」
不像其他人一般,沈清蓮仍舊喚周母為「夫人」,喚我「原小姐」。
她不改,倒也沒人糾正。
「她來便來了,大驚小怪。」
周母大概習得變臉真傳,對我又是一番刁難。
走出廂房,我隻覺神清氣爽。
「原小姐。」
我回頭,沈清蓮跟了出來,柔聲喚我。
她病得不重,不過幾日已能活動自如,卻也沒人提她何時離開。
正如沒人問她為何突然出現在附近,又恰巧在周承渲外出回府之時落水。
「還未曾賀你成親之喜呢。」
我不發一言,深知她話裡有話。
果不其然,緊接著,沈清蓮柔聲道:「不知這少夫人的位子,你還能坐多久呢?」
她的雙眸裡是毫不掩飾的野心。
我漫不經心:「誰知道呢,不如你來試試看?」
沈清蓮掩面而笑。
「那就拭目以待。」
8
近幾日,周承渲很少出門了。
沈清蓮此番歸來,在周母面前刷滿了好感。
她整日往周母那裡跑,連帶著周承渲也守著周母,使得周母享受了遲來的天倫之樂。
當日,周家少爺勇救落水女子,把女子抱回府中一事,多人親眼見證。
街坊鄰居闲得沒事,一向愛嚼舌根,沒多久,周承渲的勇跡便傳遍了河宜。
謠言越傳越離譜,到了我耳朵裡,已經成了周承渲貪圖女子美色,女子驚慌之中失足落水了。
仿佛在明晃晃告訴我,我要有一位被強取豪奪來的好妹妹了。
甚至已經有了個關於此事的新鮮話本,叫什麼「霸道少爺俏丫鬟」,一經推出便風靡河宜。
這日,沈清蓮跑到我的院子裡。
身著碧色羅裙,衣衫上蓮花樣式更顯得她清新脫俗。
我養了一缸荷花,彼時,我正站在缸前欣賞。
「原小姐不會也喜歡荷花吧?」沈清蓮故作驚訝,「蓮花可是阿渲最愛之物呢!」
荷花與蓮花本是一物。
這話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我笑眯眯道:「是呢,生於淤泥而不染,沒有齷齪心思,誰不喜歡呢?」
沈清蓮惱怒:「你!」
餘光中一片衣角閃過,不待我反應過來,沈清蓮已一頭栽進缸中。
我目瞪口呆:「君有疾乎?」
忽然一股大力推開我,匆匆趕來的周承渲瞪我一眼,接過沈清蓮軟下來的身子,邊走邊喊大夫。
依舊是胡子花白的老大夫,依舊是緊蹙的眉頭。
「沈姑娘嗆了幾口水,並無大礙,隻是……」
「隻是如何?」
老大夫搖了搖頭:「許是誤食了傷身之物,營血虛衰,身子虛虧,日後恐難以有孕啊。」
沈清蓮白著一張臉,眼眶通紅,惹人憐愛。
聞言忍不住哭出了聲。
周承渲寒聲道:「到底怎麼回事?」
「我平日裡同夫人一同飲食,並無差錯,隻是……」沈清蓮望向了我。
「今日原小姐賞我喝了茶……」
我:「?」
青天大老爺,我冤枉S了!
我看向她:「你若是這樣冤枉我,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周承渲沉默片刻,拍了拍沈清蓮的手:「此事或有誤會,阿碧不像……」
不等我繼續辯解,阿憐忽然抖若篩糠,跪地交代了我命她在沈清蓮的茶裡下毒。
我無語凝噎:「爾有疾否?」
阿憐能不知道嗎!我可是連一滴水都沒給她喝!
周承渲冷冷瞥向我,眼底冰涼一片,驀然抬手給了我一耳光。
「我素日隻當你好脾氣,哪成想你竟心如蛇蠍,失德至此!」
臉頰火辣辣的疼,我倏然笑了。
「沈小姐,你記清楚了,今日我可沒賞過你茶。」
沈清蓮目光閃躲,嘴硬道:「你現在當然不承認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端起桌上的茶盞,滿滿當當潑到她臉上。
「這才是我賞你的。」
9
周承渲衝冠一怒為紅顏,下令把我關進柴房思過。
坊間流言不斷,沈清蓮以失了清白為由上蹿下跳,尋S覓活。
周承渲自覺應當對此事負責,跪在周母身前求娶沈清蓮。
周母很快便應允了。
今日,周府大喜。
門口的小廝尚且年幼,終是耐不住性子,確認柴房門鎖好後,結伴湊熱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