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霽問了句,“超7天了沒?”
“超了。”
“嗯,禁欲超過一周再做測試確實會有這個問題,下次過來復查最好保持在三到五天,太少也不行,精液量不夠,”徐光霽把病歷卡和報告一並推過去,“行了,回去吧,下個月再來復查。”
陳路周:“……”
然而,陳路周回去的路上心情挺復雜,不知道是不是徐光霽有恐嚇他的成分,但是恐嚇他幹什麼呢,他又不是徐栀男朋友,他又不會跟他搶女兒。那多半這事兒還是挺嚴重的。
不能怪他胡思亂想,他會被親生父母拋棄多少也是有點原因的吧。
因為基因畸形?
相比較福利院其他小孩,陳路周其實沒有太多關於拋棄的記憶,打從他記事起他就已經在福利院了,也就是說,他可能是一生下來就被人送進福利院,他自身又沒有其他缺陷,這麼一想,徐栀爸爸說得並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這有什麼大不了呢,不生小孩不就行了。他已經很幸運了,相比較那個小孩。
那個小孩是他福利院的朋友,但其實他現在已經不太記得對方長相和名字了,隻是隱約記得,那個小孩每天都守在福利院的門口,陳路周好奇過去問他在看什麼,他說在等爸爸。
陳路周覺得好笑,他很直接地說,你爸爸不要你了啊。
那個小孩卻堅持說,不是的,爸爸說他隻是去幫我蛋糕,很快就回來。
守著這樣的信念大概過了五六年,他終於接受父親拋棄他的事實,他變得越來越自閉,易怒狂躁,患得患失,最終也沒能從父親拋棄他的陰影中走出來,蛋糕成了他一輩子的禁忌,看到或者聽到類似的東西,他就歇斯底裡地開始摔東西。聽說後來因為過失傷人進了少管所。
某種程度上,直接果斷的分離,比起拖泥帶水的謊言更讓人能接受。所以陳路周這人一直都這樣,有事兒直說,哪怕再離譜的事兒他都能接受。畢竟小時候院長們騙他說他是蓮藕精,說是院長媽媽把他從蓮藕裡挖出來的,他也信了。每次看到蓮藕上桌,他內心都很崩潰,但是又覺得好好吃,一邊吃一邊哭。
——對不起,嗚嗚嗚好好吃,院長媽媽,再來一碗。
那時候大概三四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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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大一點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就很難哄了,說啥都不好使,偶爾也想找爸爸媽媽,就在他最渴望父愛和母愛的時候,老陳和連惠女士來把他接走了,給了他足夠的關懷和保護,陳路周才長成現在這樣。
晚上,他跟朱仰起去體育館打球。慶宜市這兩天雨水下得抽抽噎噎,像五六月小孩那張臉,想起來落兩顆,斷斷續續沒停過,忽晴忽陰的。
室外球場湿濘不堪,朱仰起提前找人佔了體育館,結果發現阿姨們動作更快,整齊劃一地佔領了半個球場,左蹦蹦跶,右蹦蹦跶。喇叭裡傳出來鳳凰傳奇頗具有節奏感和穿透力的聲音響徹整個空蕩蕩的體育館。
他們三對三鬥牛,打半場。有籌碼的,輸了一頓人均八百的日式燒肉,最近市裡剛開的一家店,朱仰起和姜成對賭,誰輸了誰請。陳路周、朱仰起、馮觐一組,姜成、姜成女朋友、還有個朱仰起美術班的同學,叫大竣。他們三一組。
“姜成,你玩認真的?要不你女朋友跟我換,讓陳路周帶她,不然這怎麼打?”朱仰起於心不忍說。
姜成和他女朋友一人耳朵上戴著一隻耳釘,身材高挑,俊男美女確實養眼,他不屑道:“我女朋友是省隊的,一挑你們三都隨隨便便。”
說得朱仰起鬥志昂揚,一臉關門放狗的表情,“行,陳路周幹他,幹得他找不著媽。”
朱仰起是沒打過,陳路周跟姜成他們打過好幾次,省隊是姜成吹的,但是水平確實不差,朱仰起屬於人菜癮大,他懶得搭理他,“打狗還給根棒槌呢,你吼兩句我就得給你賣命?”
朱仰起卻在他耳邊不怕死地小聲說,“你不給我賣命,給誰賣命啊,徐栀啊?這兩天火氣這麼大,人又好幾天沒聯系你了唄?”
陳路周站在籃球架下,一邊看著他,一邊報復性、狠狠地把籃球摁在他胸口,還擰了兩下,“挑事兒是吧,行,今天四打二。”
四打二基本上朱仰起毫無反擊之力,被人拎著打,陳路周壓根不讓他碰球。
朱仰起眼看這頓日料要他請了,最後還是屈於他的淫威之下,中場休息的時候在他耳邊咬牙切齒說:“你好好打行吧,好好打我告訴你今天徐栀在哪玩。”
“……稀罕。”
下一秒,話音剛落。
哐當,三分。
……
姜成發現局勢有變,立馬親切地呼喚陳路周:“草,說好的四打二呢!”
也許有情之所至的罵人意思,但是姜成確實也是一直叫他單字草。
有意思了有意思了。朱仰起三叉神經都開始興奮起來,摩拳擦掌地提醒著馮觐:“老馮,來,注意,比賽正式開始了!”
全場大概隻有馮觐一頭霧水,“啊?我以為快結束了呢。”
姜成不信陳路周這麼快又反水了,搶下籃板還是不死心,騷裡騷氣地一邊胯下運球,一邊試圖挽回陳路周的心,“草啊,做人不能這麼牆頭草。”
陳路周扔完三分,站在三分線外,一臉寡廉鮮恥的表情,懶懶散散地擰了下手腕,似乎也有點恨自己的手不爭氣,嘆了口氣說:“最近,被朱仰起抓到……把柄了,等過陣子吧,過陣子我過了這個勁,我陪你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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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宜市體育館附近最近新開了一條夜市街,每天九點十點最是熱鬧,整條街燈火通明,攤位擺得嚴絲合縫,琳琅滿目的,看得人眼花繚亂,賣什麼都有。
陳路周沿路走過來,每個攤位都大致掃了眼。從衣食住行、老人小孩的玩具和輪椅,摩託車、電玩以及各種盲盒娃娃機,套圈、射擊。還有人支著攤算命、相親介紹、銀行理財咨詢、棺椁、壽衣定制等等。他大致總結了一下,除了不能人口販賣,基本上這裡啥都能幹。還有個大爺穿著四角短褲,半死不活地躺在路邊讓人幹洗。
旁邊還有一個酸了吧唧的文藝渣男在忽悠女同志——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這大約是一場不太愉快的相親,一見面從男方就提出婚後要跟他母親一起住、並且需要她承擔全部家務還要每月交多少錢孝敬他那個老母親開始,一路走來,兩人分歧意見無數,女同志認為這並不符合自己對婚姻的預期,對他的耐心也到了極限,吸了口氣,似乎隻是想看看他究竟還有多少花樣,“你說。”
文藝男青年此刻停在一個美甲攤子上,正巧那攤子上還擺了幾盒花種子,他隨手撿起一包,振振有詞地對女同志繼續灌輸他的觀點,“就像這個花種子,人生有時候也是這樣,其實是沒有人規定你一定要長成玫瑰,向日葵也有屬於它的驕傲,對吧,隻要我們目標一致,就能組成一個美好的家庭。”
女同志:“話是這麼說——”
陳路周突然覺得他們這代人找女朋友困難也不是沒道理,有些男的確實挺一言難盡。尤其前面這位。
“但這個是玫瑰花種子,”一道很煞風景的聲音直白且鋒利地響起,宛如一桶冷水澆下來,幹淨而清亮,有著獨屬於她的不耐煩和敷衍勁,“它不長成玫瑰,能長成什麼?給人畫餅至少得有點邏輯吧。”
“……”
徐栀也是忍無可忍,這位男同志每天都換一個相親對象在這條街上溜達來溜達去,每次經過還都對她的玫瑰花種子動手動腳,然後用他那套毫無邏輯的文藝理論,試圖勸女性放棄自己的思想和理想為他服務,剛剛還勸人辭職,給他當全職太太。
徐栀一向不太喜歡管闲事,主要是不想給老徐惹麻煩,以前林秋蝶女士在的時候,有人給她兜著。她也算是個俠肝義膽的小姑娘,看見狗打架她都要上去勸架的,兩肋插刀不在話下,現在她不這麼幹了。主要是老徐太慫,什麼鍋都自己背著,重度社恐還舔著臉瑟瑟縮縮上門去給人道歉的樣子,她實在不敢看。
所以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隻和平鴿,不跟人生氣,也不強出頭。
但是說實話,勸什麼她都能忍,勸人辭職,不賺錢,她忍不了。這可以天打五雷轟了。
還好今天白天一直下雨,所以逛夜市的人不多,也沒什麼女孩子要做美甲,不然這會兒全給嚇跑了。徐栀這會兒也就給蔡瑩瑩貼指甲片貼著玩,一抬頭,就看見陳路周神出鬼沒地斜倚在對面的電線杆子旁。
他今天還是一身黑,身上線條仍舊鋒利幹淨,因為沒戴帽子,五官看著格外清晰而英挺,可能是剛跟朱仰起打完球,額頭上還綁著一根黑色發帶,襯得臉上皮膚冷白而幹淨,頭發凌亂汗涔涔地東一戳西一戳支稜著,腦門上全是汗,但是看著很鮮活,環抱在胸前的雙手青筋突戾明顯,好像一棵脈絡清晰、朝氣蓬勃的白楊樹。
在他身上總能感覺到一股淋漓的性冷感。因為他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荷爾蒙以及從容的勁兒,旁邊的攤主姐姐都在看他,似乎沒人想到他隻是一個高三畢業生。
旁邊有隱隱的說話聲和一些不安分的騷動,像春風在搔著枝頭,和貓兒叫聲,血液似乎在沸騰,心跳也是快的。
徐栀跟他眼神對上的那瞬間,心頭微微一滯,緊了下。
是有幾天沒見了。
文藝哥大約覺得沒面子,見她和蔡瑩瑩就兩個小姑娘,臉色一變,露出臂膀上的紋身,蔡瑩瑩看著他抖動的肌肉有點被唬住了,但嘴上還很硬,立馬就演上了,梗著脖子期期艾艾地大聲說,“怎怎……麼,你想打我們啊。我們就是兩個小姑娘而已啊。”
徐栀剛要說,大哥,你這脾氣也太暴躁了。一點都不文藝。
結果徐栀看著對面那個身影終於懶散地從電線杆子上起身,朝她們過來。
不等文藝男說什麼,陳路周三兩步就走到那位大哥的身後,“讓一下,可以麼?”
文藝男回頭瞧他,“幹嘛,你有事兒?”
“我找她們做生意啊。”
“這是美甲攤,帥哥。”文藝男笑起來。
“怎麼,還不允許人有點特殊愛好?”陳路周都沒看他,看著是很坦然,但眼神是忍辱負重的,隻能表情冷淡地對她說,“隨便畫吧,鋼鐵俠蜘蛛俠美國隊長綠巨人都行,我不挑。”
“哦,綠巨人不行。”他很有原則地補了句。
徐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