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路周:“四個1。”
徐栀心說這麼簡單,一邊輸密碼一邊問:“你沒生日嗎?”
陳路周開著車,面無表情地斜睨她一眼:“……這就是我的生日。”
徐栀:“……”
對不起,沒想到。
手機微信好幾條信息,估計之前他就停留在跟這個女生的聊天界面,所以徐栀剛一解鎖,那些信息就爭先恐後地彈湧出來。
GuGu:【我上次腦子就有點短路吧,因為確實一直都很喜歡你,所以一看見你就忘記自己要跟你說什麼,語無倫次說了一堆,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我知道你現在不想找女朋友,但是,我還是想留在你身邊,不管以什麼身份。】
GuGu:【我剛跟爸媽又吵架了,喝了點酒,所以可能現在說話會直接一點,就是我想問你,不用做我男朋友,哪怕隻是上床也行。其實我之前在你家也問過你,當時你在看比賽,你說看你心情,我想問問你現在心情有沒有好一點?我可以來找你嗎?】
GuGu:【我高一就喜歡你,你每次打球我都去看了,每次第二節下課她們出去買零食我都沒去,因為我知道你有可能會來找zyq。】
GuGu:【clz,我知道我們學校喜歡你的女生很多,但你以後真的不會遇到比我更好更喜歡你的了。我真的快瘋了。】
……
不過第二條信息很快就撤回了。
徐栀忙把微信退出來,翻出導航,大概是有點做賊心虛,雖然不是故意的,總是不小心看了他的聊天記錄,也還算冷靜地給自己找了個話題,“你這個微信界面挺帥啊。”
陳路周悠悠掃過去:“嗯,球賽的時候拍的。”
徐栀仔細一看,才知道是他自己的照片。因為是一張無比具有攝影藝術氣息的照片,應該是在他打球的時候抓拍的,模糊到幾乎隻能看清楚他瘦瘦高高的身型,但因為身上那套衣服跟他現在穿的幾乎一模一樣,徐栀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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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栀又懵了,怎麼總能不遺餘力地誇到他。
陳路周看她又沒下文了。
這種撩一下,松一下的套路,她實在太會了。陳路周一邊打轉向燈,一邊想,腦子裡那個破罐破摔的想法越來越強烈。他其實並沒有想過要把她跟自己的關系明確或者推到哪個程度,其實哪怕徐栀跟談胥分手,他倆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他馬上就要出國,他爸怕他以後跟陳星齊搶家產,說不定以後就給他扔國外了。難道真跟人家談兩個月就分?
陳路周你還是玩你的籃球無人機吧,別他媽瞎折騰了。
買完東西已經十二點,徐栀問陳路周餓不餓,要不要一起吃完飯再回去,附近剛開了一家幹鍋牛蛙,要吃嗎?
吃吧,最後一次了。他點點頭。
牛蛙店果然不出意料要排隊,徐栀拿完號回去,陳路周靠在商場中央的石柱上,浮皮潦草地應付著他弟的視頻電話,陳星齊估計也是著急了,在電話裡撒潑,我不管,我不管,你要給我帶幹鍋牛蛙回來。陳路周單手抄在褲兜裡,懶洋洋地說,“八百塊裡沒這活,這是八千塊的活。”
陳星齊開始耍賴:
“我不管我不管,你到底跟誰出去啊,半天都不回來。”
“就那天那個姐姐。”
“‘在法律邊緣試探’那個?”
“嗯,你說話注意點,她在我邊上。”
徐栀心說,我是什麼猛獸老虎嗎?
陳路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那麼大要開著擴音,明知道陳星齊這小子不老實,果然,下一秒,陳星齊就在視頻裡惡作劇地大聲叫徐栀:“漂亮姐姐!!你想當我嫂子嗎!!!想的話,就幫我帶一鍋牛蛙回來好——”
被陳路周直接掐斷。
牛蛙店門口排隊人多,熙熙攘攘,還混雜著商場慷慨激昂的音樂聲,徐栀其實沒太聽清話筒裡的聲音,隻能隱隱約約聽到後面半句,問陳路周:“你弟剛剛是叫我幫他帶牛蛙嗎?”
陳路周手機踹回兜裡,結果被商場上一個創業小廣告吸引了注意力,目不轉睛地盯著隨口說:“你別搭理他,他就是慣的。”
徐栀覺得是時候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沒關系,等會點兩鍋吧,一鍋可以打包,弟弟想吃啊為什麼不給他買呢。”
陳路周當時在考慮,無論怎樣,得先會賺錢,不然大學四年太被動了。哪怕出國也不能被人掐著經濟命脈啊,想泡個妞,要沒錢開房那多尷尬。於是他饒有興趣地看著那些創業小橫幅,心裡盤算是自己創業呢,還是先扎實打工基礎,從端盤子做起。
然而,聽見徐栀那麼勤快就答應下來,看吧,就是有心思啊,他低頭看她一眼,破罐破摔了:“直說吧,你是不是想追——”
“徐栀。”
一道扁平的男中音從身後傳來,很幹,像在沙漠裡許久沒喝過水一般。
徐栀和陳路周幾乎是同時回過頭,在茫茫人群中,徐栀還在辨認這個聲音到底來自於哪裡的時候,陳路周就已經率先反應過來,那道幹瘦的身影是談胥。
陳路周朝著談胥的位置,揚揚下巴,“你男朋友。”
徐栀終於看見,朝著那聲源望過去。
“如果需要解釋,我可以過去,沒關系,不用考慮我。徐栀。”
他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緊勁又欠,隻是難得正經,徐栀莫名聽起來心裡一顫,怎麼好像委屈他了還?
第12章 無縫·焊接
徐栀確實有話要跟談胥說。那天晚上不歡而散,她話沒說完,談胥就發脾氣把她項鏈扔下去,她光顧著找項鏈,回家才想起來自己還沒跟他說清楚。後來再找他,談胥電話不接,微信不回。
其實從三模之後談胥的狀態就有點不對勁,整個人變得沉默寡言,很不合群,曲一華說他是焦慮,壓力太大。徐栀為了讓他放松,約了個周末,揣著存兩周沒吃早餐的二百塊錢帶他去滑冰。結果她沒想到談胥天生運動細胞缺陷,平衡感喜人,在滑冰場堅持不懈地摔了無數個狗吃屎之後,他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原地脫掉滑冰鞋狠狠摔在地上,那張平日裡慘白、毫無精神的臉色,第一次蓄滿了肌肉力量,大聲吼她:“有意思嗎?你到底會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我承認我什麼都不行,行了嗎?!”
徐栀挺懵,他平日裡什麼都逞能,樣樣都要拿第一,就連體育課上的各種課堂小測試他都不放過,徐栀不知道他平衡感這麼差,約他去滑冰,他也一口答應,結果出洋相反過來罵她。徐栀就是那個時候覺得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可真是沒勁透了。
但又不得不說,如果沒有談胥,徐栀也考不出現在這個成績,可能連最難的那段時間都熬不過來。談胥是高二轉到睿軍中學,那時候徐栀媽媽剛走第三年,老徐重度抑鬱和焦慮,一直在吃藥,但長期服用抗抑鬱焦慮的藥會影響身體機能,徐光霽那陣身體每況愈下,頭發大把大把掉,比化療的病人掉得還厲害。
徐栀那時候也受了老徐的影響,成績一落千丈,原本還有機會考上一中,最後踉踉跄跄才上了個普高。談胥轉過來跟徐栀成為同桌後,徐栀覺得他也挺慘,聽說他是被別的學校的人霸凌患上了抑鬱症,才轉學。徐栀對他心生憐憫,加上談胥沉默寡言,跟同學們也不太合群,徐栀就這樣成了他與外界的樞紐,漸漸的他倆溝通越來越多,反而是談胥經常開導她,徐栀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渾渾噩噩下去,大概就是從談胥告訴她這句話開始——
“世上沒有真正的絕望,隻有被思想困住的囚徒。”
**
“這話是你告訴我的,我一直覺得很醍醐灌頂,能說出這種話的人,我覺得你思想至少比我開闊,我想不通的事情你應該能想通,所以我想我隻要給你時間就行,但是我發現你現在有點鑽死胡同,你每天逃避也沒有意義,沒考好就是沒考好,你難道一定要讓所有人都陪著你考砸你才高興?”
兩人站在電梯口,商場扶梯裡陸陸續續有人出來,談胥渾然不覺自己擋了別人的道,仍舊像根電線杆子一樣杵在那。徐栀把他往邊上拽,談胥卻下意識往陳路周那邊看過去。
他剛剛第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宗山校區的陳路周。談胥以前一中的化學老師就是陳路周他們班的班主任每次見他們班一到考試階段氣氛壓抑得快要爆炸,整個教室一眼望過去全是烏壓壓的腦袋,除了奮筆疾書還是奮筆疾書,誰也不說話。他就拿陳路周舉例子,你們這心態不行,才高一就拼成這樣,高三還用活啊,還沒高考,我怕你們心態都出問題。我們班有個小子,人心態就賊好。初中化學競賽就拿過國獎,平時很努力,到了考試這幾天他基本上不看書,不是找人打球就是找人看電影,宗山也就他們班的氛圍還可以。
一中內卷厲害,宗山卷得更厲害,談胥是不信一中還有氛圍還可以的班級,一中的每個班級氛圍都是地獄模式。而且,每年一中幾乎都有學生受不了壓力退學或者轉學。他當時覺得這老師就是見不著別人班比他們班努力,說風涼話想對他們降維打擊。談胥也不信,一個人能影響整個班級的氛圍。
後來有一次,他去宗山辦公室幫老師拿競賽真題卷,陳路周恰好也在老師辦公室,被數學老師摁在那訓,談胥當時心裡挺得意,覺得化學老師牛皮吹破了,玩吧玩吧,還不是考砸了。就在他拿卷子的時候,不小心把數學老師的玻璃杯打翻了,結果還在挨訓的陳路周,眼疾手快給他扶住了,他看了談胥一眼,還跟數學老師插科打诨:“哎,您看,差點又碎一個,不然明年教師節我們又得給您湊錢買一個。”數學老師瞪他一眼,嘴上嫌棄,眼裡是高興:“稀罕。”
談胥說了聲對不起轉身就走了。數學老師馬上叫住他,“哎,同學,你等下,這份答案一起帶過去,不準偷看啊,做完再對。”結果找了老半天也沒找到,怕談胥等不及,就隨口說:“陳路周,把你卷子給他。”
陳路周從他手上抽了張卷子看是哪份,然後半天沒動,嘆口氣。
“幹嘛,你動作快點,人等著呢,馬上上課了。”
“哎,我還沒寫呢。”他說。
“……你就一天到晚看電影吧!”數學老師立馬耳提面命地啐他,“少看點電影吧!咋了,以後想當演員?你幹脆去考北電得了。”
“我回去問問我媽同意不。”他笑著把卷子放回來說。
談胥那一刻覺得,確實氛圍不一樣,但他始終不服輸,陳路周也就這樣而已,也就是比我們陽光一點而已。
……
陳路周這會兒也挺忙的,剛給人指完廁所在哪,又把隔壁跟他一起等位的小孩給弄哭了,他還挺納悶的,怎麼站哪兒都有小孩來招惹他,他懷疑他被小孩通緝了。人疲塌地靠著柱子繳械投降地低頭對小孩說,“行行行,氣球給你,你別拿槍對著你妹妹,你這子彈挺疼的,我手都給你打青了。”
四周排隊的人都看著他倆笑,氛圍跟談胥這邊簡直是兩個極端。
談胥覺得陳路周到哪氛圍都很好的原因,隻是因為大家願意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而已。他把視線收回來,暮氣沉沉地對徐栀說:“高考失利的是我,不是你,你這個人共情能力低,無法理解就無法理解,別再跟我說什麼大不了就復讀,你以為復讀那麼簡單嗎?我努力了那麼多年,是為了再考一年嗎?我從小就沒失敗過,你懂嗎?”
再說,那句話又不是他說的,是他以前在一中的滿分作文閱覽本上看見的。當時也沒注意名字,後來再回去找本子都找不到了。
徐栀看了他一會兒,問:“你去看心理醫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