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栀下樓的時候,陳路周正靠著大堂的魚缸上打電話,肩背寬挺,圓滾滾的小魚兒好像在他身上遊來遊去,她沒敢過去打擾,老遠站著,等他先掛斷。
陳路周背後長眼睛一樣,回頭看她一眼,電話還在耳邊,沒掛斷,下巴衝她朝外頭一揚,意思是——走啊,磨嘰什麼呢。
陳路周掛掉電話,才看到徐栀穿著白t牛仔褲,身上幹淨得沒帶任何裝飾品,除了她媽那條項鏈,別說包和傘,如果可以的話,她可能連鞋都不想穿。因為腳上還是山莊的一次性拖鞋。
大概是順著陳路周的視線徐栀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啊,對不起,忘換了,剛剛和蔡瑩瑩打牌來著,聽見你找我就下來了,你介意嗎?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就這樣走。”
陳路周心說你是被PUA習慣了吧,我介意什麼。自己腳不疼就行。
“走吧。”他低聲說。
傅玉青剛從茶山上下來,陳路周總算知道這傅老板靠什麼賺錢,原來是做茶葉生意,傅玉青有個自己的茶室,像個老中醫的藥櫃,一整面牆都是梳理得井井有條的茶鬥子。
傅玉青為老不尊地側著屁股半坐在茶桌上,陳路周和徐栀則坐在沙發上看他慢條斯理地擺開五個小杯盞,龜毛得很,距離間隔必須一致,圖案也必須一致,字面在前,花面在後,整齊劃一,強迫症強迫得很嚴重。
陳路周很想問這種症狀持續多久了?實在不行上醫院看看吧。
徐栀悄悄告訴他:“這裡面還是有邏輯的。”
什麼玩意兒?
徐栀說:“因為一面是字,一面是菊花,傅叔說,任何事物都得遵循自然界事物的準則,菊花就得在後面。”
自然界事物準則,人體……
“……”陳路周反應了大概三秒才反應過來,兩人坐著他也比徐栀高出大半個頭,腿微微敞開,兩手自然且松散地垂在腿間,表情顯然很無語,眼神深沉地睨著半晌,想說你身邊都是些什麼人啊?
徐栀也看著他,他眼睛很好看,又黑又亮,是標準的桃花眼,眼尾幹淨而上揚,有種幹幹淨淨的煙火氣。
兩人眼神毫無顧忌地撞上,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就好像水面上的浮萍,薄薄一層輕輕貼浮在水面上,自然而又緊貼,空氣中仿佛有股水流在輕輕湧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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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路周那時候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句不太明悉的話。
要不,你和他分手吧。
他用什麼立場呢?
他們現在應該算朋友吧。
好像也算不上。頂多知道彼此名字而已。
傅玉青已經齊齊整整擺好,朝這邊問了句:“會喝茶嗎?”顯然是問陳路周。
會吧,會一點。陳計伸除了愛收集點不太正經的錄像帶,也就每年愛囤點茶葉,他家裡也有比這規模更宏大更富麗堂皇的茶室,不過看整個房間的陳設,傅玉青顯然是深諳茶道,陳計伸大概就是土暴發戶想瞻仰點小情懷。
陳路周想說我不喝茶,我來借車。你要非讓我喝點,那也行。
兩人端端正正坐在茶桌前,傅玉青撥弄著手上的核桃,猝不及防地問了一句讓陳路周差點噴茶的話。
“拍過廣告嗎?”
其實也沒少被問,陳路周以前夏令營集訓的時候,在地鐵口老被人這麼問——
“帥哥,拍過廣告嗎?”
“帥哥,有沒有興趣拍廣告?給個聯系方式唄?”
“帥哥,人體模特做嗎?報酬豐厚哦。”
諸如此類種種吧,過往經歷數不勝數……
但傅玉青這個人為老不尊,被他這麼問,陳路周就有一種被冒犯的感覺,很幹脆地拒絕:“我不拍。”
傅玉青:“你為什麼不拍,你明明有條件,我可以給你錢,還可以借你車。”
陳路周先是默默看了徐栀一眼,眼神莫名有一種隱忍不發的委屈感,才冷淡地對傅玉青說:
“我暫時沒到那地步,需要靠身體賺錢。”
傅玉青:“……”
徐栀:“……傅叔,是想讓你用你的無人機,給他的茶山拍一個航拍廣告。”
第11章 談胥·撞見
傅玉山莊一路下去全都是蜿蜒的盤山路,一側靠山,車窗外是陡峭崎嶇的山壁和嵌在懸崖峭壁上歪歪斜斜的松林。陳路周一路都沒說話,沉默且安靜地開著車。徐栀幾次想搭訕或者跟他打開話題,都被他冷淡的臉色給勸退了。
小菜一碟:你怎麼還有空跟我鬥地主呢,帥哥微信加上了?
栀子花不想開:他在開車,不理我。
小菜一碟:你搭訕啊,想什麼呢,旁邊坐著個陳路周那種頂級貨,你居然還有心情拿四個二炸我!!!
栀子花不想開:那你想想,我怎麼才能讓他帶我見見他媽媽。
小菜一碟:見家長啊,做他女朋友啊,他不得帶你見媽媽啊。
栀子花不想開:萬一他有女朋友呢?
小菜一碟:那就做他爸爸的女朋友,那他媽媽不得主動來找你啊。
栀子花不想開:……倒也不是,不是個主意。
車子一路顛簸,癲得陳路周有點懷疑傅老板是得罪人太多躲在這山頭上吧,這一路下來,別說店鋪,連個人都看不到,四周雜草叢生,一片荒涼。
“傅老板以前——”
“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眼神下意識朝著對方尋過去,好像吸鐵石南北極一碰便緊緊貼上,車廂裡有那麼一刻透著一種詭異的安靜。直到,車子微微一抖,似乎軋過路旁堆疊的石頭,陳路周才收回視線,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輕輕一緊,順著山路心不在焉地拐了個彎,“沒有。”
徐栀哦了聲,又沒下文了,眼神慢悠悠地轉向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路周挺煩她這樣,每次都說一半,到底是真不會聊天還是故意在釣他?
陳路周有一種想要跟她破罐破摔的架勢,幹脆讓她把話說出來,要麼更惡劣一點,要麼更曖昧一點,現在這樣算什麼。
在徐栀不吱聲的指引下,車子順利地拐過兩個岔路口,駛過最顛簸崎嶇的兩段山路,進入久違的柏油路後,終於四平八穩。沉默十幾分鍾後,陳路周極其冷淡地瞥她一眼,“又沒話說了是嗎?”
徐栀閉著眼睛靠在副駕駛上想事情,被他一下子打斷思路,所以有點不耐煩地、不容置喙道:“在想啊,你先別吵,讓我好好想想。”
她是真的在想,她想,要不要直接跟陳路周說實話,還是像現在這樣,來來回回跟他打太極。雖然這個事情解釋起來有點復雜,但陳路周這個人好像並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不過如果太講道理會不會覺得她有病呢?畢竟這個事情用道理也很難解釋清楚。
然而,陳路周:“……”
兇什麼兇啊你。
直到,車子順利駛出盤山公路,明靈山的山腳是一片滿盈盈的藍海,雪白的雲層好像一層輕飄飄的奶蓋鋪在不遠處的海平面上,車窗外視野瞬間開闊,連帶著心情也豁然開朗。
“陳路周。”徐栀就在這樣的心情下,叫了他一聲。
“嗯。”他下意識應聲,應完自己都愣住,好像這種反應有點過於快了。
徐栀也愣了下,確實自然熟悉得好像他們是認識很久的朋友,可明明見面也不過三次。
徐栀:“你相信風水嗎?”
“看哪些了,封建迷信我不信,”陳路周一邊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一邊撿起扶手箱裡剛才微信響了好幾下的手機,沒看信息,仿佛是為了回敬剛才她的兇,也不容置疑地往她身上隨手一丟,“幫我開個導航,我要回市區一趟,拿點東西,或者附近定個商場也行。”
他手機不知道是剛插車裡充電,還是信息太多爆炸了,手機後背滾燙,還不戴套,燙得徐栀整個人一激靈,堪堪捏在手裡說,“這麼燙,你怎麼也不戴個套。”
陳路周:“……”
你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子。
徐栀是渾然不覺:“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