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關節炎怎麼辦。”
“拿個熱水袋捂捂。”
“老蔡還是講究啊。”徐栀忍不住贊了句。
“他就是窮講究。”蔡瑩瑩謔了句。
她倆都沒媽,不過不一樣的是,蔡瑩瑩是從小就沒媽,早年老蔡忙工作疏於管教,後來想管,蔡瑩瑩又很不巧進入叛逆期,所以他倆關系一直都挺水深火熱。徐栀媽媽是前幾年才去世,隻剩下她跟老徐相依為命。加上老徐是個重度社恐,徐栀也很懂事,沒讓老徐操多餘的心,家長會都沒讓他去過。
徐栀媽媽還在的時候,徐栀其實是個比蔡瑩瑩還會撒嬌的小公主,小時候賊愛哭,老徐說別人家的姑娘是水做的,他家姑娘是水龍頭做的,哭起來滔滔不絕的。
現在徐栀盡管變得開朗外向很多,甚至話也多,除了不愛哭,也不生氣,錯了我就道歉,跟誰都一副懶得扯皮的樣子,哪怕談胥這麼對待她。
**
“老爸,我早上回學校估分了。”
徐光霽同志正在廚房做飯,眼鏡夾在光溜的腦門上,鍋碗瓢盆砰砰砰響著,沒太聽見,舉著鍋鏟茫然地回頭,“你說啥?孫悟空哭了?”
“……”
“對!唐僧被豬八戒抓走了!”在一旁鬥地主的老太太暴跳如雷,“估分!耳朵比我還聾!”
徐光霽這回聽見了,笑呵呵回頭問:“考怎麼樣?”
“還行。”徐栀正在陪外婆用手機鬥地主。
徐光霽哦了聲,“小蔡呢,小蔡估了多少?”
老太太丟出一對小二,徐栀低著頭正在琢磨要不要炸,半晌,才回:
Advertisement
“您倒是很關心小蔡啊。”
徐光霽正在給土豆餅翻個兒,頭也不回:“我主要關心蔡主任的高血壓,他不像我身體好,受不得刺激。”
徐栀聞言從手機裡抬頭看他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笑笑說:“爸,其實我以前最討厭別人問我你爸是幹什麼的,因為我覺得挺難以啟齒的。我現在覺得您也挺好的,身體健康,陪我時間也多,小蔡說她小時候根本不知道她爸長什麼樣,當然也可能是她從小就臉盲。”
徐栀見徐光霽要發作,立馬舉手表忠心:“我發誓,我絕對尊重這個世界上所有職業,尤其是男科醫生。”
“那也請你尊重一下我的刮胡刀,不要拿它刮腿毛,”徐光霽拿腔拿調地接了句,回頭又瞥了她一眼,“考完有什麼打算?”
“想打工,”徐栀歪了下腦袋,“我聽說你們科室要找個收床單被褥的大爺?”
徐光霽都懶得搭理她,充耳不聞地把打好的西瓜汁慢慢倒出來,說:“你要是闲著沒事兒幹,找幾個朋友出去旅趟遊,新疆喀什漠河多遠都行,世界那麼大,別整天為難你老爸。”
徐栀媽媽走後,徐光霽的生活和事業都一落千丈,有陣子差點連工作都沒保住,但他仍然愛打腫臉充胖子,對徐栀說我很有錢,你可以去環遊世界。徐栀懶得拆穿他。
吃完午飯,徐光霽叮囑徐栀今天別忘記幫外婆洗澡就匆匆趕去上班,留下徐栀和老太太在餐桌上大眼瞪小眼。
“不洗。”
徐栀一邊收拾碗筷一邊不容置喙地說:“這可由不得您。”
外婆脾氣本就暴躁,在洗澡這件事上她就是個炸藥,一點就著,“我說了我不洗,你要是敢給我洗澡,我就報警說你要淹死我。”
徐栀頭也不回地說:“您有這個功夫,不如現在乖乖去把衣服脫了。”
老太太最後沒報警,她把浴霸開到最大,在悶得像個桑拿房的浴室裡,對著徐栀喋喋不休地罵了一中午的髒話——
“一家子都是孽障,孽障!”
“你爸孬!你也孬!你一點都不像你媽!”
自從林秋蝶女士去世之後,老太太連最基本的體面都懶得維持,生氣就罵,不高興就打,盡管這樣,徐光霽還是不忍心把她一個人丟在老家,決定把她接過來住。
徐栀都習慣了,一邊不為所動給她放水試水溫,一邊表情淡淡地警告老太太一句:“你罵我行,別罵我爸。”
老太太:“你爸你爸,你個小沒良心的,你壓根不知道,你媽剛懷上你的時候,你爸都不想要你——”
“砰”一聲,徐栀一言不發把門關上,胸膛劇烈起伏著,她嘗試著努力平息呼吸,仿佛河水漲槽,胸腔裡積累的雨水已經快淹沒她,窒息得也隻剩下一場雨的喘息空隙。
作者有話要說:
蔡瑩瑩:告訴你個大秘密,星盤上顯示你的未來男朋友是個超級難駕馭但很牛逼的男生,怎麼樣,聽起來是不是很拽,對未來充滿了期待不?
徐栀:聽起來就很累,請他不要出現了,謝謝。
第2章 筒樓·冰啤
這天中午,徐光霽在食堂吃,沒什麼新鮮菜,有些還是殘羹剩汁,正巧碰上蔡瑩瑩爸爸。老蔡以前是神外主任,雖也是孤儔寡匹,但人仕途得意剛升副院,春風滿面地端著他的hellokitty飯盒在徐光霽旁邊坐下,“老徐,你也沒回去?”
徐光霽埋頭幹飯,察覺一道人影覆下,下意識看了眼自己昨天腌的雞腿,默默地將餐盤往懷裡攏了攏。
“你這就有點看不起人了,誰沒有似的。”蔡院長威風凜凜地揭開他的飯盒。
徐光霽無聲地掃了一眼。還真沒有。
蔡院長默默拿起筷子,岔開話題,“聽瑩瑩說,徐栀這回考得不錯啊,七百多分了。”
蔡瑩瑩那嘴比食堂裡的炒菜阿姨還愛添油加醋,徐光霽扒著飯:“沒那麼高。”
他知道徐光霽這幾年低調得恨不得讓人忘記他的存在。早幾年慘痛的教訓讓他如今不得不信奉老太太的那句風水名言,你就是太順,又高調,老天爺看見都嫉妒,秋蝶才會惹上那些不幹淨的東西。
“你家老太太迷信我知道,你可是受過正規教育的人,”老蔡用筷子刮了下飯盒邊沿,“該慶祝還得慶祝。”
“我又沒說不給她慶祝,”徐光霽抬頭,推了下眼鏡,“等正式出分再說吧,你們家蔡蔡呢?”
“別提了,”蔡院長嘆了口氣,默默低下頭開始扒飯,“發揮得比我的血壓還穩定,多一分都不給你考,要不願意復讀,估計也就找個大專上吧。”
徐光霽心疼地把自己的雞腿夾過去,“你吃吧。”
老蔡又夾回來,徐光霽以為他不要呢,剛想說別跟我客氣呢,你們家蔡蔡真不好帶。
隻見蔡院長沾了沾他盤子裡的醬,一點不客氣地低頭咬下去,心滿意足道:“謝謝啊,你這醬真好吃,下次我讓蔡蔡再去你家挖一勺。”
徐光霽:“……”
“不過有個事兒,”老蔡津津有味地啃著他的雞腿,突然想起來,“我得提醒一下你,你們家徐栀是不是談戀愛了?”
徐光霽猛地放下筷子,“你聽誰說的?”
“你先別激動,”老蔡也顧不上啃,囫囵擦把嘴立馬解釋說,“三模之後開了一次家長會,你不是沒去嘛,我在他們老師辦公室碰見一個男孩子,脖子上戴著一串項鏈,就是秋蝶留給徐栀的那串,不過那時候我看徐栀成績一直都挺穩定,怕你知道後太激動影響孩子考試,我就沒說。”
徐光霽目光如炬地牢牢盯著他,一聲不響。
“你別這麼看我啊,現在都考完了,你更沒必要激動,找個時間好好跟她聊一聊,現在戀愛確實早了點。這點上,我們家瑩瑩倒是挺讓人放心,長得沒你們家徐栀漂亮,成績還這麼爛,要有人跟她談戀愛,”老蔡把飯盒蓋上,自信滿滿地說,“我第一個帶他上咱醫院治治眼睛。”
**
暴雨將整座城市衝刷個遍。下過雨後的天空反而更明亮,蔥鬱的樹葉在雨水的衝刷下泛著油綠色的光,知了逍遙自在地聒噪了一個又一個夏天。
徐栀去談胥租的房子,他人不在,房門關得比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都嚴絲合縫,隔壁同住的復習生說他下午回老家了,晚上才回來。
徐栀慢慢吞吞往樓下走,這才打量起這座筒子樓。這棟樓裡住得幾乎都是高三生,因為這裡離市一中很近。
市一中內卷相當厲害,各縣市乃至外省的中考狀元都削尖腦袋往這擠,所以外地生很多。高三外地生一般都喜歡自己租房子,因為宿舍十點要準時熄燈。
聽說這棟樓考前那幾個月凌晨四五點甚至都還燈火通明。在這種地獄級的廝殺下,難怪談胥脾氣各種陰晴不定。
慶宜市常年闌風伏雨,樓道裡牆皮潮湿起殼,滲著一股返潮的霉味。
徐栀走到一樓,隱隱聽見屋子裡頭傳來幾句低沉的談話聲——
“現在成績還沒出來,我跟你爸爸商量了一下,我們還是希望送你出國,沒必要再復讀一年。”
“哦,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