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管我的嬤嬤心軟,也明白我在求什麼,她咬咬牙,轉身出了門。
過了很久,她回來了,荊行川沒有來。
她聲音不忍。
「世子在世子妃房中呢,他……他讓我對你說,這是你應得的。」
我愣了許久,才慘然地笑出聲來。
原來愛上一個錯的人,代價竟然是這樣大。
即使他也曾海誓山盟,說過要護我周全。
我閉上眼,終於連最後一絲求生意願也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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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活著供他們夫婦折辱,S了好像也挺好。
燒到了後半夜,確定無人會過來之後,我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往牆上磕去。
寧可讓我這身血無用武之地,我也不想為宋南錦和荊行川做了嫁衣。
我的意識漸漸模糊。
瀕臨S亡的時候,我聽到一聲壓抑著憤怒和痛苦的哀鳴。
「遙遙,我來遲了。」
我認得這個聲音,是那個疼我寵我,連對我說話都不敢大聲一點——我的師兄,沈宴。
他來接我回家了。
16
迷糊中,我好像回到了藥王谷。
藥王谷,是我的家呀。
我並非無父無母的孤女,當世無人不尊的藥王,是我的師父,更是我的親生父親。
母親懷我的時候中了毒,即便夫君是在世神醫,她也沒能熬過生產後的虛弱。
我身上的毒是從娘胎裡帶來的。
這毒深入骨髓,早已解不了,我爹便劍走偏鋒,以毒攻毒。
雖不得已成了藥人,但我的成長過程無風無浪,無非就是多吃了點藥。
而且堂堂藥王,寵起女兒來也恨不得摘星攬月。雖然他總說,谷中一視同仁,我得跟著師兄弟喊他師父。
他們將我保護得太好,以至於我以為世上海晏河清,一心想出去看看。
我抱著想要懸壺濟世的理想,踏出了藥王谷。
誰知道,我沒走多遠,就遇上了荊行川。
怕我爹反對,我甚至都不敢告訴他我要嫁入侯府,想要先斬後奏。
我真是蠢呀。
先斬後奏的結果,就是回來時,已是人不人,鬼不鬼。
我的頭很痛,努力掙扎,卻醒不過來,畢竟那一磕,我抱了必S的決心。
迷糊中,我好像聽到我爹在罵人,聲音裡還帶了哽咽。
「都是你把她縱壞了,什麼事都順著她,她都不知人心險惡。
「跑去京城也不同我們說,要不是你從她寄來的那封信裡找到蛛絲馬跡,差點就要天人永隔啊!」
沈宴悔恨的聲音跟著響起。
「師父放心,此後有我在一日,我絕不會再讓她受半點傷害。」
我爹嘆了一口氣:「你對她有心,都這麼多年了,你得讓她知道啊!
「罷了罷了,她失血過多,頭又受了傷,我喂她吃了鏡花水月,醒來之後,過往種種都成雲煙……」
不知想到什麼,他又補了一句。
「最好連你沈宴也忘了,看你哪裡哭去!」
沈宴又說了什麼,我聽不清了。
我的意識越來越渙散,腦海中好像有許多東西在消失,我努力去抓住,卻什麼也抓不住。
我爹說得對,我開始忘了。
那個站在廊下紅著臉的少年,越來越遠,最後分離成細碎的沙,隨風而去。
17
我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養傷,足足養了三個月。
我醒來那天,我爹和沈宴擠在床頭。
我看著我爹兩鬢的白發,忽然有滿腔的委屈。
我驟然號啕大哭起來。
爹眼眶發紅,似乎在努力抑制著情緒。
「遙兒,沒事了,爹在。」
腦海是空白的,可胸口卻被密密麻麻的痛填滿。
爹看著我哭,仿佛頃刻間老了幾歲,捂著臉不忍地奪門而出。
沈宴嘆了一口氣,將我摟進懷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我的背。
我身子僵了僵,我這位師兄最是克己復禮,平日連我碰他一下,他都要急忙遁逃。
我暫時忘了傷痛,抬眼看他。
師兄低下頭,看著我笑。
「真把我忘了?
「在下沈宴,藥王大弟子,藥王谷繼承人,也是……」
他的目光沉沉,接著道:「也是你的夫君。」
我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師兄!」
他微不可聞地松了口氣:「看來沒忘。」
他的目光又沉了些:「遙遙,你還記得什麼?」
我晃了晃頭,疑惑地問他:「我記得你,記得我爹,記得藥王谷,我還應當記得些什麼?」
沈宴笑了,隻是笑容裡帶了幾分苦澀。
「其他都不重要,記住這些就很好。」
18
在親爹和沈宴的照料下,我好得很快。
沈宴告訴我,我剛踏出藥王谷就生了場大病。醫者不自醫,這病來勢洶洶,我昏迷了三年,才好起來。
我聽著總感覺不太真實,但沈宴不許我想。
他帶我去放風箏,給我編花戴,手握手教我練字,還帶著我進廚房,與我一起做我愛吃的圓子。
從前清冷的人,不知怎麼變得黏人許多。
我疑惑過,沈宴隻是笑著回我。
「世事教我做人,想要的,總是要自己握在手裡,自己爭取,不是嗎?」
那天是月圓夜,明亮的月光照得沈宴眉目清朗。
「遙遙,從前我覺得你年紀小,不敢讓你知道我的心思,才總是避開你。我怕我克制不住我自己。」
他靠近我,寬厚的手捧起我的臉。
我眨了眨眼,心狂跳起來。
他卻不管不顧地接著說下去:「我這一生別無所求,隻想護你周全。」
我臉上燒得厲害,連帶聲音都小了許多。
「可爹說過你真實身份非同一般,以後怕是要離開藥王谷的。」
不知為何,一想起要離開藥王谷,我便無由來地恐懼,仿佛谷外有什麼猛鬼野獸。
明明大病之前,我還想著到谷外懸壺濟世,大展抱負。
他仿佛看出我的恐懼,壓抑著眼裡洶湧的情緒將我擁入懷中。
「我不離開,遙遙,我不怕你笑話我,師父開玩笑他會把你許配給我那天開始,我就當了真。
「我其實很自私,我心中沒有天下,隻有你。
「不用急著給我回答,遙遙,你可以考驗我。」
19
但第二日,我爹便宣布隱退,由他的大弟子沈宴接管藥王谷,成為新的藥王。
藥王谷有個規定,藥王此生不得離谷。
沈宴接管後,又加了一個新規定,不收宋姓者為徒,不為荊姓者治病。
我困惑得很,問沈宴是不是和這兩個姓的人有仇?
沈宴點頭:「是,大仇。」
但我沒追問那麼多,因為我爹做了主,把我嫁給了沈宴。
我爹問我意見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深情注視我的沈宴,咬著唇,點了點頭。
我與沈宴成親那日,收到了許多賀禮,有綠林好漢的,也有朝廷的,甚至還有皇室的賞賜。
藥王谷是生S人肉白骨的存在,沒有人願意得罪,更多的是巴結。
沈宴收了很多禮物,卻有兩個人被他擋在了門外。
我偷偷問小師妹:「姓宋?姓荊?」
小師妹詫異:「師姐你怎麼知道?我偷偷跟你說啊,那個宋南錦可是罪臣的女兒?」
小師妹是最愛打聽這些的,她告訴我,宋南錦原本是京城上下人人誇的奇女子,她自制了一種藥丸,那藥供不應求,有病醫病,無病益壽,千金難買。
一時間風頭無兩。
可沒過多久,有許多吃了藥的人就開始出現中毒的症狀。
當今皇後更是因為吃了這顆藥丸導致小產。
太後的病沒治愈,還多了個中毒之症。
還有她的夫君荊行川,本就是中毒之身,在宋南錦的醫治下,更是一日比一日嚴重。
皇上大怒,罷了宋太醫的官,抄了他的家。
在清查之下,又查出宋南錦醫術不精,她在學醫一事上根本沒下過功夫。
當初學醫,不過是不想嫁給那個隨時要S的未婚夫。
以至於她不知道藥人的血是藥也是毒,需要佐以特殊的解毒藥物,才可入藥,而這藥,隻有藥王谷才有。
京城上下怨聲載道,無奈之下,皇上找到藥王谷,求醫問藥。
爹和沈宴答應救治,唯有一個條件,宋家人,荊家人,不救!
宋南錦和荊行川聲名狼藉,隻能自己觍著臉,求到了藥王谷。
我好奇他們和沈宴的恩怨,等他敬完賓客挑了蓋頭,我就纏著他問。
可沈宴不應我,他抵著我。
「洞房花燭,我們不提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遙遙,我等這一日,等了好久。」
紅帳落下,再無他話。
20
第二日,我是被外頭的動靜吵醒的。
沈宴不在身旁,小師妹說,有人闖進谷裡來了,
我壓不住好奇心,偷偷跑出去看。
入谷處站著一群穿著貴氣的人,其中有個婦人看見我,瞪大眼睛大喊了一聲:「姜遙!」
她這一聲吼叫,所有人都朝我看過來。
其中那個瘦削的男人聞言更是SS地盯著我:「阿遙,阿遙,真的是你嗎?」
沈宴箭步上前,將我擋在身後,冷笑出聲:「荊世子,我夫人的名諱,你們不配叫。」
荊行川的目光落在我的婦人髻上,不可置信地搖搖頭:「不,不……」
他連滾帶爬地朝我奔來,沈宴眼神一冷,不等他靠近,上前便是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眼見他口吐黑血,我不由得評論道:「毒血淤滯,怕是中毒已久。」
荊行川被人扶起,眼神發虛,卻一直叫著我的名字。
扶他的自稱是定遠侯夫人,她哭著朝著我跪下來。
「姜遙,是我們侯府對不起你啊,是我們聽信了那個賤人的話。
「她哪裡有半點醫德,世上隻有你……隻有你能救救我兒啊!
「來人啊,把那個賤人給我拉出來。」
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被拉了出來,她頭發凌亂,臉頰高高腫起,手指也是腫的,一看便知被用過刑。
她轉著圈圈,笑著喊:「我是神醫哈哈哈哈,我才是神醫!」
定遠侯夫人嫌惡地看她一眼,對我說:「你有仇,盡管報,隻要你救救我兒子。」
21
荊行川搖搖晃晃地站在原地,忽然間淚流滿面。
「對不起,阿遙,我不該不信你。你為了救我, 寧可割血入藥, 我怎麼會不信你, 我怎麼能不信你?
「我查清楚了, 宋南錦一直在做戲,她義診是假,想要博名聲是真。那個老太太的孫女, 也是被她的藥害S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阿遙,你回來, 我已經休了她了, 我隻娶你一人……」
我被他瘋瘋癲癲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退到沈宴身後。
「我不認識你, 我已經是有夫之婦,你別再亂說話了。」
荊行川張了張嘴:「你嫁人了?不可能啊,不可能的……
「你不過一屆孤女, 你怎麼能嫁給藥王?」
沈宴臉上寫著輕蔑。
「你想說她不配?她本就是前藥王的女兒,這藥王谷的主人。
「要說不配, 也是我配不上她。」
荊行川猛地抬頭, 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同為醫女,我在荊行川心中,確實是無法和宋南錦比的。
「過我」「我根本不認識你們,你們莫要再胡言亂語了。」
我不願再看到他們, 扭頭便走。
臨走時,沈宴深深看我一眼,又在我手上捏了捏,笑了開來。
我不知他笑什麼, 隻好也對他笑了笑。
眼角餘光中,那個叫荊行川的男人再次嘔出一口血,捂著胸口倒了下去。
我不作停留, 對沈宴擺了擺手,便離開了。
22
聽小師妹說, 那些人被趕出去了。
侯府的人大多數都走了, 可隻有荊行川不願意走,他在谷外住了下來。
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 也被留了下來。
又過了幾個月, 有過路人在谷外一間木屋中, 發現了中毒身亡的荊行川和宋南錦。
據說屍體很奇怪, 兩個人身上都劃有深深淺淺的刀口,宋南錦更是被鐵器捆綁著,有個大盆接著她手腕處滴落的血, 直到血流幹了才S去。
23
小師妹說得陰森可怖, 被聽牆腳的沈宴拖了出去, 罰她抄一百八十遍藥經。
沈宴嘟囔著,大手撫上我隆起的肚子。
「說這些,不怕嚇著我孩兒。」
這些可怖的事情聽在我耳中, 我其實不覺得害怕,隻是心裡有一些很微妙的波動。
有一些莫名的鬱結,忽然就消散了。
我笑著依偎到沈宴懷裡。
過往皆雲煙,可未來, 煙霞滿天,我會與我愛的人,攜手同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