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怒氣衝衝地跳出來阻止:「我女兒可不能被這樣糟蹋!」
不料,又有一人緊跟著反問道:「那我女兒就可以了嗎?」
(14)
一身尼姑打扮的瘦弱女人映入眾人的眼簾。
我不敢置信地盯著對方的面容,眼眶瞬間湿潤:「娘!」
娘緩緩轉身,那雙渾濁的眼中同樣淚光閃閃:
「書玉,我的女兒!」
「這些年,對你不聞不問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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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曾想到,他們竟如此對你!」
「你要藥方是嗎?那藥我也吃過,裡面的藥材我都記得。」
娘踉跄著走上前,拽住了我的手:
「他們既然不讓你進這個門,那便不進了。」
「走,娘帶你出去。」
我重重點頭,喉間似有什麼哽著,說不出話來,隻能嗯一聲,還帶了點悶悶的鼻音。
娘性情剛烈,被爹強娶後,生下我就當了尼姑。
這些年來,她極少露面,卻總是在暗處給予我照拂和關心,活像個影子。
我伸出手,用力地拽緊了娘的衣袖:
「娘,我們一起走吧!你跟我回梁王府,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哼,想得美!」
爹不屑地從喉嚨裡往地上吐了口痰,又拿靴子碾去,冷笑道:
「你娘生是我的人,S是我的鬼!」
「生生世世,她都休想離開傅府!」
「娘,你別怕。」
我張開手臂,將瘦小的娘護在身後,溫聲安慰:
「我去求世子,他一定會幫我們的!」
「好女兒,不必張這個口。」
娘幹裂的手拂過我的臉,粗糙的觸感卻讓我無比安心。
她拿出一疊信封,爹一看眼睛就直了:
「你從哪弄到的?」
「這不重要。」
娘的表情十分平靜:「重要的是,這些證據足夠你S千次百次。」
「柔娘,你當真心狠!」
「我們的女兒都這般大了,你還對我如此絕情!」
「跟強奸犯,我能有什麼情?」
娘的眼裡這才多了幾分情緒,厲聲道:
「你若放我們走,我便當場燒了。」
「你若不放我們走,那就魚S網破吧!」
話音落下,爹氣的跳腳:「你這毒婦,我S了你!」
「還有你的女兒,一起S了!」
「S了好啊,梁王府定會追查。」
娘不緊不慢地說:「你做的那些假賬,我能查出,他們肯定也能,到時候……」
「都燒了!」
爹氣得背過身去,拍著胸口對我們破口大罵:
「滾,都給我滾!」
(15)
在傅府,娘始終挺直脊背,堅強得像一棵挺拔的松。
但一出傅家門,她突然痛哭出聲,仿佛瞬間變成了一朵池中的萍。
「女兒,是娘沒用,護不住你。」
「跟娘走吧,咱們遠走高飛!無論是傅府還是梁王府,都找不到咱們!」
看著她那淚流滿面的臉,誠懇真摯的眼,我很難不動容。
但,我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跑出去容易,但活下去難。」
「母親在庵堂不問世事,怕是不知:柴米油鹽,皆是花銷。」
「更何況,世道對女子本就艱難,我們出去以後,無一技之長傍身,要靠什麼來生活?」
「做丫鬟,怕是沒有哪家敢收;做小販,早起貪黑收入拮據;做農民,看天吃飯豈會容易?」
「娘,女兒生性貪慕虛榮,不僅想活著,還想活得好,您能理解嗎?」
長長的一番話聽下來,娘重重地嘆了口氣,哽咽道:
「是娘沒用,若我不曾遁入空門,而是去博得你爹的寵愛,你的前程或許也不會如此……」
此言一出,我的鼻尖瞬間酸楚交加。
「不,娘!不要埋怨自己。」
「即使你為我這麼做,父親也還是會讓我替嫁。」
「在他眼裡,我隻是物件,哪怕是嫡姐,也不過是個珍貴些的物件罷了。」
「一切都沒有向上爬重要,你不必自責。」
「況且,雖然聚少離多,但我知道你對我的好。」
我解開衣襟,小心翼翼地從胸口的小袋中取出一朵灰絨花。
「這是你裁剪衣裳做了送給我的十歲生辰禮,對嗎?」
「是。」
娘臉色通紅地應道,不安地補充了一句:
「做得不好。」
「在我心裡,是最好的。」
我讓娘幫我戴上了絨花,粲然一笑。
「娘,您做的絨花真好看。」
娘先是一愣,緊接著也笑了,笑著笑著又落下淚來。
(16)
聽聞我娘來了王府,梁王夫婦盛情招待,儼然是一副對待親家母的態度。
可爹卻頻頻來信,要娘回去。
梁王夫婦問娘願不願意,娘俱是搖頭。
於是答復信上,均禮貌地寫著拒絕。
一來二去,爹的語氣愈發蠻橫:
「梁王庶子,交出我的賤妾!」
「身為皇親國戚,竟然扣一位臣子的賤妾在府中,也不怕拉低了你的身份!」
這封信直接激怒了梁王,當晚他便收集證據,次日就當朝彈劾爹,讓爹烏紗帽不保。
貪汙、受賄、賣官,個個都是S罪。
即便聖上仁慈,也判了爹全家流放。
我已經出嫁,不在流放的名列內。
執行那天,遠遠看著他們被戴上枷鎖拉走,心中復雜極了。
嫡姐書華察覺到我的視線,跪地求饒,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樣。
爹和夫人的目光卻是S氣沉沉,一絲一毫希望也無。
原本我以為自己會覺得痛快,畢竟大仇得報。
可隻要想到大人物的一句話,就可以決定這麼多小人物的命運,就無論如何,也痛快不起來。
我聯想到了自己的命運:
以後我想走,真的走得掉嗎?
「怎麼不說話,不高興嗎?」
世子摸著我的頭發問。
我被他攬在懷裡,明明很暖和,心卻一片冰冷。
(17)
娘默寫出的藥方,經由我的手,到了世子手中,輾轉之下,又到了太醫的案前。
太醫面露難色:「這方子是給女子治月子病的,給世子用,怕是不妥……」
但世子的態度卻很坦然:「隻要有用,管它是給誰的?」
於是從這天開始,世子每日的湯藥又多了一碗。
漸漸地,他的身體竟然真的慢慢好了起來。
臉上多了血色,皮膚也不再那麼冰冷。
梁王夫婦十分高興,直說娶到我是世子的福氣。
世子與我十指相牽,眉眼中也滿是笑意。
他悄悄地湊到我的耳邊,語氣羞澀而甜蜜:
「明年,我們便可做真正的夫妻了。」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收回手,脊背一陣發寒。
不,我並不想和世子做真正的夫妻。
我隻想治好他的病,去了他留後的需求,再讓他遵守承諾,放我走。
察覺到我的抗拒,世子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你還是想走嗎?」
我點點頭:「妾身出生卑賤,與世子有雲泥之別……」
我的話還沒說完,世子的手突然伸到我身後,扣住後頸,將我猛地攬到他面前。
「你明明知道,我不愛聽這些。」
然後他就開始吻我,不似情人間的耳鬢廝磨,更像是野獸間的撕咬拉扯。
我被他的手掌固定得動彈不得,連退半步也分外吃力。
一吻之後,已然歪在了世子的肩上,被他牢牢圈在懷裡了。
「你若是再說,我便再親你。」
他的表情放肆得很,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我紅著臉搖頭:「不,不說了。」
(18)
一晃又是一年過去,隨著我月事的到來,兩年之期也已至。
門內,紅帳翻飛,喜燭搖曳。
兩旁的侍女們喜笑顏開,紛紛行禮衝我道喜。
有人引著我步入了內間。
一片旖旎之中,我看到了端坐在堂中的那個人。
一身紅衣,層層疊疊的,頭上頂著一方繡著鳳凰的紅蓋頭。
他坐得很端正,肩背挺直,如一根挺拔的竹子。
我伸出手,紅蓋頭飄然落地。
露出世子那張精心雕琢過的昳麗眉眼,活像尊漂亮的瓷娃娃。
他的眼睫偏長,時不時輕眨一下,怯怯顫顫的,像是從我心間劃過,泛起一陣漣漪。
不知為何,這一刻,我突然想伸手捂住世子的眼睛。
這樣如果他眨眼的話,長長的睫毛一定會輕輕掃過我的掌心。
我的臉熱得滾燙,心也跟著撲通亂跳。
但一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又是一陣脊背發寒。
世子察覺到我的情緒,委委屈屈地問:
「還是不願意嗎?」
「那便罷了,你去吧。」
我驚喜地抬起頭,又聽世子哽咽著說:
「我病成這樣,就算強行要了孩子,恐怕也是個身體孱弱的。」
「待我去後,你可自行離去。」
「有空時,便來看看我的父母,他們中年喪子……日後的漫漫長夜,該如何度過呢。」
我聽到這裡,已是淚流滿面。
這一年來,梁王府一家對我和母親的好,是有目共睹的。
可他們最需要我的時候,我竟然一走了之,也太不是人了!
知恩圖報,哪怕大字不識的人也懂這個道理, 枉我也識得幾個字,竟隻知道保全自己, 忘恩負義!
「我願意的,我願意的。」
我伸手勾上世子的脖子, 踮起腳吻了上去。
他的眼眸逐漸深沉。
夜深交頸,被翻紅浪, 窗邊的燭影搖晃, 到最後連燈芯都慢慢燃盡……
(19)
十年後。
粉雕玉琢的小團子捧著腦袋, 雙眼亮閃閃的:
「原來我就是這麼來的啊!那後來呢,世子有沒有S?」
「這小兔崽子!」
團子的話音剛落,耳朵就被人捏了起來。
他哭喪著臉掙扎道:「爹, 我錯了我錯了!你活得好好的!」
「哼。」世子這才松了手,給團子揉著發紅的耳朵, 眼神卻是望著我的:「阿玉還在計較當年的事呢?」
我低下頭去,緊抿著唇。
耳邊傳來世子略帶焦急的解釋:
「騙你是我不對, 因為我不想成婚,但父母催得緊,所以才謊稱自己有病,結果還真有趕著送女兒來守寡的……」
他停頓了一下, 自然地攬住了我的肩膀:
「送得好,把你送來了我身邊。」
我氣憤地推開世子, 怒道:「所以我那個藥方, 根本就沒有用, 都是你裝出來的, 那你還喝那麼久……為什麼?」
「為了留住媳婦啊。」
世子可憐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沒了你親自熬的藥, 我就不成了。」
「但我沒想到, 你竟那般狠心,出了月子就要走,留下我和兒子孤苦伶仃。」
我一聽這話, 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梁王世子那是皇親國戚,多矜貴!是你想退就能退的嗎?」
「(世」「自從我來府裡,一年、兩年、三年……你一年比一年好,還說自己身懷絕症,誰信?」
世子的眸光黯了幾分, 輕聲道:「
「是我不好, 但我是真心喜歡你。」
「初次見面,我便覺得你和其他女子不同, 你對我的相貌、身份沒有任何眷戀。」
「對我的病弱更不曾多加憐憫。」
「從始至終都那麼清醒,反而讓我想把你從高高的雲層上拽下來。」
「後來,我好不容易把你拽了下來。」
「以為自己會心滿意足, 可卻不曾想, 心中反而生出更大的貪念。」
「我想抓住你, 一輩子都牢牢地鎖在我身邊,S也不分開。」
「壞胚!」
我惱羞成怒地罵了一句。
世子湊到我耳邊,放肆地笑了:「我就是壞胚!」
說罷, 他突然低頭, 像是要親吻我的模樣。
我嚇得連忙推開他:「別這樣,孩子還在呢!」
世子轉過身去,正好和雙眼發亮的小團子對上了視線。
「爹要親娘了, 是嗎,是嗎?」
「滾,帶你妹妹玩去!」
世子惱羞成怒地吼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