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我的委屈和心意,他都知道。
可他什麼也沒做。
「王爺抬舉了,阿娘走後,是王爺心善給了如意一口飯吃,如意才能活到現在。」我笑著回他,仿佛這些年翻山越水刀光劍影的生活,都如一縷輕煙無聲消散了。
那些刺骨入肉的傷口,被關在水牢裡鞭刑折磨的痛苦,都不曾發生過。
我笑得很平靜,很淡然。
平靜到沈確有些慌了。
他第一次離我很近,近到我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如意,我們的大業快要成了。等你進了東宮,配合我給太子下幾次套,太子失了聖心和民心後,這天下便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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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屆時,我會把你接出東宮,讓你一世衣食無憂。
「你放心,我絕不嫌你。」
沈確說得信誓旦旦,可我心頭卻密密麻麻地爬滿了裂開的傷痕。
疼得我險些掉下淚來。
我以為,他今晚來,是為著不舍。
原來他是怕我進了東宮會被富貴迷了眼,趕來提醒我的。
他竟說不會嫌我。
嫌我什麼,拿身體為他鋪路嗎?
我突然覺得,這眼淚,無論如何都不能掉下來。
不值當。
「王爺放心,如意明白。」
我轉身要走,沈確在身後突然叮囑道:「多吃些肉,你瘦了許多。」
我沒再回話,縱身跳下屋頂。
這一次,換你來看我背影。
19
許是為了出口氣,太子和我的婚禮,規制遠超齊王府。
月上枝頭,蕭晉辰帶著一股酒味推開了門,他靜靜坐在我身旁,醞釀了許久才下決心開口道:「如意,今晚孤不能……」
不等他說完話,我便掀了蓋頭笑道:「如意嫁過來是心甘情願的。此前欠殿下一個人情,如今提早還了。
「等追回方姑娘後,殿下可別忘了另外厚賞如意。」
蕭晉辰眼裡有幾分愧疚,柔聲道:「委屈你了,除了這顆真心,孤會給你所有。」
我一個清白的黃花姑娘,為了替他平息朝臣的口誅筆伐嫁給了他,而他還因為守著心裡的人不能與我圓房,他是該愧疚。
尤其我如此善解人意,以人情為由替他解了尷尬,讓他的愧疚更甚。
這份愧疚,能讓我日後得到的更多。
我想要的,是沈確窮盡一生,卻終將得不到的權力和富貴。
20
蕭晉辰的確如他所說,給了我所有。
御賜的整副鑲嵌紅寶石的頭面、快馬加鞭送來的新鮮果子、世間僅一把的蕉柳琴……所有好的貴的,都流水一樣地進了東宮。
蕭晉辰以為,這隻是對我的彌補。
卻不知,這些傳到旁人耳朵裡,都會嘆一句:「太子殿下果真一直喜歡公府嫡女。」
隻一人,對此很不滿。
那便是方知夏。
我雖暗中見過她許多次,可正經第一次與她見面,還是開春後踏青時。
皇上雖想制衡兩個兒子,卻也想看一家和睦的情景,為此,齊王不得不約太子一同出遊。
我坐在船上看岸邊垂釣的兄弟倆,兩人雖笑著,卻假得很。
一轉身,另一張更假的臉便出現在了我眼前。
方知夏笑盈盈地過來挽著我:「妹妹當真與我很像。
「隻是,太子不該這般搪塞妹妹,旁人瞧著那些禮物是心意,可我卻實實在在地知道,這些是從前太子許給我的。如今既然與妹妹成親,就該另替妹妹尋些好東西才是。」
她看似是在替我打抱不平。
實則是在告訴我,我不過是她的替身罷了。
我得到的一切,都是她不要的。
隻是,我不是琴師,也不是嬌養長大的姑娘,我是血光裡搏S出來的人。
這些不痛不痒的言語攻擊,我根本不在意。
「可在本宮看來,物件始終是身外之物,重要的是送禮物的人。」
方知夏臉色有些發白:「妹妹識大體就好。我和太子從小相識,以後他若敢欺負你,告訴我,我替你教訓他。」
看來沈確這些時日,把方知夏養得更驕縱了。
在皇上的兩個兒子之間隨意選擇,讓她以為自己真是天之驕女。
連教訓太子這種話,都敢說出口了。
當然,這也離不開我故意激她,眼看著曾經本該屬於自己的珍寶如今都是我的了,任誰都會心中不忿。
再驕縱些才好。
於是我笑著謝她:「那以後,王妃可要常來東宮呢,咱們多聊聊太子的喜好。」
21
踏青以後,方知夏隔幾日便要來東宮尋我,在東宮內指示這個命令那個,我從不說什麼。
越發縱得她以為,這東宮人人都瞧她臉色。
方知夏來得勤了,齊王便也偶爾登門。
趁著無人時,他塞給我一包藥粉。
「藏在小廚房裡,等有人來搜尋時,指引他們找到就好。」
我收下藥粉,藏在了太子書房裡。
兩天後,宮裡傳出消息,皇上吃了東宮送的蒸糕後暈了過去。
我接到消息時,禁軍已經到了東宮。
這蒸糕並不會讓皇上喪命,查出來毒物在東宮,自然和太子脫不了關系,但也無法證明是太子所為。
齊王要的,是讓皇上對東宮不滿。
他想一點點抹黑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形象。
我和太子一起跟著禁軍進宮回話,當齊王聽到藥粉是從太子書房找到時,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皇上很快便反應過來,這是有人在栽贓誣陷太子。
至於是誰做的,答案很明顯。
這些天總往東宮去,且和太子有利益關系的,隻有齊王。
「罷了,這是有人要挑撥你我父子關系,我的兒你也受驚了。」皇上最終選擇不再查下去,反倒是賞賜了不少珍寶安撫太子。
離宮時,沈確看我的眼神很是陌生。
陌生到恨不能一把掐S我。
22
當晚沈確來找我了。
「殿下找如意有事?」我坐在屋頂上,笑著看沈確。
這是第一次,我坐著,他站著。
「你為什麼不按我說的做。」沈確冷冷問道。
這語氣,像極了當年在水牢裡,他訓練我意志力時,一遍遍問我:「如意,為什麼隻有你會怕水蛇?」
那時為了不讓他失望,我咬著牙忍了下來。
「按照殿下說的做,會害了太子。」我笑道。
沈確聽完蹲下身來,靠近我追問道:「如意,你變心了嗎?我說過,隻要你配合我把太子拉下馬,我會讓你後半生衣食無憂、尊貴榮耀的。」
「有皇後尊貴嗎?」我笑著問道。
「和他在一起,我能成為皇後,我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你行嗎?」我依舊笑著看著他。
沈確聲音開始變得溫柔:「可是如意,你說和我在一起,什麼都不在乎的。
「你知道的,這些年我過得有多苦,我在封地孤身一人時,他有父親寵著母親疼著。
「如意,我給你後位,等事成我就休了方知夏。」
我從未見沈確在我面前這樣卑微過。
我知道,他這些年過得艱難,仇恨加持讓他變得冷漠又疏離。
可是,與我又有什麼關系。
23
「殿下真的舍得放棄方知夏?」我反問道。
我是不信的。
方知夏在他身邊一日,都在提醒太子:「你喜歡的人,如今陪著我。」
他把方知夏當戰利品,有她在似乎便彰顯著自己贏了太子,更何況,她還有個手握兵權的父親。
想到這兒,我越發覺得沈確惡心。
「若無事,殿下請回吧。深夜與弟媳私會,不合規矩。
「免得旁人看到了,還以為殿下隻會學太子,太子親近誰殿下便搶誰呢。」
我知道沈確的弱點是什麼,故意激怒他,激著他伸手掐著我的脖子:「如意,你竟敢背叛本王?
「你知道本王為此籌謀多少年嗎?」
我勉強笑道:「殿下早該明白,人心才是最不可靠的,把希望寄託在變數上,殿下當真是蠢。就這,還想和太子爭皇位?」
沈確手上的力道不斷加強,SS將我控住。
以我的身手本可以掙脫,但我沒有。
直到他掐得我快喘不過氣,我才奮力踢下兩塊瓦片,努力呼救道:「救,救命……」
很快整個院子便點起了燈,丫鬟婆子都醒了,有人去叫侍衛有人去請太子。
沈確不得已,隻能倉皇離去。
我控著力度從屋頂摔落,丫鬟婆子們驚呼著把我抬進屋。
「本宮無事,有人,有人要害殿下……」
說完,我便暈了過去。
24
再醒來時,蕭晉辰守在我床前。
「如意,為了孤讓你受苦了。」
據蕭晉辰所分析,是有人要行刺他,隻是那人未料到太子昨晚並未歇在太子妃這裡,於是隻得擄走太子妃來要挾太子。
「若是昨晚孤在這裡,你便不會受此驚嚇。」蕭晉辰看著我脖子上尚未褪去的紅印,語帶歉意。
我笑道安慰他:「先前去春遊,齊王妃告訴臣妾,女子一朝出嫁,便與夫君榮辱一體。臣妾如今擔著太子妃的位子,能替殿下擋過一次災難,是臣妾應該的。」
蕭晉辰定然以為是齊王府的刺客。
今日這事,讓他對齊王府的恨意更濃。
而我這番話,則會讓他把方知夏和齊王視為一體,連帶著對方知夏的情意,也會漸漸變淡。
他整日抓心撓肝想要求著回頭的女子,人家非但不理會他的真心,反而與夫君商討著如何將他置於S地。
任誰,都會由愛轉恨。
隻要他心裡方知夏不再那麼重要時,最有機會的,便是近水樓臺的我。
25
蕭晉辰執意要與我同住,說這樣才能放心。
「我可以睡地上,不守在你身旁我實在不安心。
「你放心,我自幼習武,對付幾個毛賊不成問題。」
這,其實不用你,我自己也能對付幾個毛賊的。
但我也不敢說,當然也不敢讓太子睡地上,我自己也不願睡地板。
於是隻能兩人同睡。
蕭晉辰自從與我同住以後,話多了許多,雖然大多都與方知夏有關。
「在她眼裡,隻有相愛的人在一起,日子才能過得有滋味,否則隻會像她母親一樣度日如年。」
蕭晉辰告訴我,方知夏的父親其實並不愛自己夫人,他這一生,都在懷念被夫人趕出府的小妾。
「聽說那女子本是府上的醫女,侯爺對她一見鍾情,但她有自己的傲氣不肯與人為妾。直到後來父親生了重病,需要極貴重的藥,沒了法子,才做了侯府的妾。
「可生下孩子後還沒滿月,夫人就趁侯爺不在,把她和孩子扔到了山裡。侯爺派人找尋了幾日都無果。」
我聽得心驚,剛生產完的女子身體最是虛弱。
「隻怕是……」我欲言又止,不忍心說出。
「大概率,是被野狼叼走了。侯爺這麼多年,一直不肯原諒夫人,不肯見她一面。」
難怪,我在侯府窺探那些時日,都不見侯爺去夫人院裡。
想來,方知夏是因此才立志要找尋真愛。
她是怕落得和母親一樣的結局吧。
26
我和蕭晉辰雖未圓房,但整日在一起,感情倒也升溫了許多。
他會開始在意我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顏色的衣裳,會操心我穿得太素淨,也會板著臉教訓我不許挑食。
所謂細水長流便是如此。
「殿下,我敬重您,可您也不能以太子的名義來逼迫我吃東西啊。」
我看著碗裡快堆成山的燒肉發愁。
蕭晉辰卻對我的抱怨充耳不聞,隻繼續為我夾菜:「如意啊,你太瘦了,得多吃點兒。
「小時候母後說過,多吃肉能長肉。你這樣瘦,隻會讓旁人以為我東宮伙食不好。」
我夾起一塊肉咬了一口,是很香,但我真的吃飽了。
好像,小時候阿娘也會這樣勸我吃肉。
已經很久沒有人在意我有沒有吃好,是不是太瘦了。
沈確倒是提過,但他也沒有給我買一兩肉來讓我吃。
隻動嘴,這省事的事兒誰不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