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波流轉:「攻打南魏,勢在必行。」
17
我留在了北齊軍營,那之後蕭炎再沒碰過我。他吩咐翠萍,日日看著我沐浴。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想祛除我身上的毒性。
這日出浴,翠萍拿來我的寢衣,她的手頓在半空,愣了一下。
我問:「怎麼了?」
「姑娘背後的芍藥花,好像淡了些。」
我心髒一抖,在她出門之後,站在銅鏡前,扭頭看了許久。這是顧久洲唯一留給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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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連它也留不住了嗎?
記得他出徵前夜,我幫他收拾行裝,忙得不可開交。他卻站在梨花樹旁,在月光下,痴痴地往我這邊看,嘴角帶著笑。
「將軍不過來看看嗎?若是到了軍營,找不到東西,可別埋怨我。」
他笑得更開,走過來說:「不會,晚辭做什麼,都合我的心意。」
我忍不住嗤笑一聲,隻聽過他誇人,從未見他罵人。
隻是,這樣好脾氣的人,也會在我被人當街辱罵時,露出慍色。
收拾好行裝,我們打算去買白糖糕。
不巧老板關門得早,往回走的路上,顧久洲不知去哪兒了。
我被一位老婦拽住,她指著我的鼻子對旁邊的人說:「她是個娼女,勾引我們大將軍。紅顏禍水,我見過她背後的疤,可怖得很。你最好識趣些,離大將軍遠點,若他此行打了敗仗,你就是罪人。」
「信口雌黃。本將軍行軍打仗,見慣S戮,未曾有看走眼的時候。晚辭她心地善良,和你口中判若兩人。若有人再造謠,休怪我不客氣。」顧久洲眼神凜冽,牽著我走出人群。
18
回到顧府,我抽回手,垂目不敢看他:「將軍,謝謝你剛剛替我說話。」
「晚辭……」他來攬我的肩膀,我後退一步。
「將軍明日要出徵,早些休息。」
被他一拽,我撞進他懷裡,隻聽他問:「你怕什麼?」
「將軍,我一無所有,自然什麼都不怕。你不一樣,不能因為我玷汙了你的名聲。」
「怎麼會?」他蹙眉。
「我這破爛的身軀,配不上你。」
「若你介意的,是你身上的疤,我有辦法。」他不容分說地拽著我往書房走。
舉起畫筆的那刻,他頓了一下,滿臉通紅:「失禮了。」
他輕輕撩開我的頭發,掀起我的衣領,在我背上作畫。筆尖觸到肌膚,那微微的痒意,一路鑽進心裡。
「今日不能沾水,明日,我讓管家請盛京最好的紋師來固色,這樣你就再也沒有疤了。」
「為什麼是芍藥?」我轉身看向他。
「因為你就是芍藥。」他目光灼灼,我心撲通撲通地跳。
第二天一早,他出徵時,面色慘白。我都快忘了,連日來他久咳不愈,此次是帶病出徵。
顧久洲看出我的擔憂:「放心,隨軍的郎中會照顧好我。等我回來。」
他輕吻我的眉間,那是此生我們唯一的吻。
門咯吱一聲推開,我回過神,穿好衣衫。
蕭炎站在門外,我轉身:「有事?」
「無事,明日將攻打蕲州,跟你說一聲。」
蕲州,在南魏都城的西邊,攻下它,南魏便要亡了。
正好,春天也快到了,梨花要開了。
19
沒有了顧久洲的南魏軍隊,如同一盤散沙。
蕭炎很快破了南魏都城,擒獲了南魏君王。我站在顧府的殘垣斷壁中,找到了那棵含苞待放的梨花樹。
出發前,蕭炎曾問我,跟不跟他一起S進皇宮。
我說,不必了,把九皇子交給我就行。我還有事要做,不止九皇子,還有許多人,要為這場悲劇負責。
走到薛家門口時,看見一位佝偻的老人背著柴進去。院子裡的女人對他又打又罵:「老家伙,讓你上山砍個柴,這麼慢!」
她身旁站著我的兄長,一言不發。
老人光著腿,滿是傷痕。
活該。
我在後院等了很久,等到日暮西沉,等到他們都熟睡,然後用一把火,結束了這一切。
煙霧彌漫,我聽見老人的嘶吼,婦人的求救。
我心如止水,若是沒有他們的貪婪,我不會入醉風樓,不會遇見九皇子,顧久洲還是意氣風發的小將軍。
血脈至親又如何?他們隻想將我啃噬幹淨,還不如我親手了結了這一切。
我滿身是灰地回到蕭炎暫居的別院。
他眼神中帶著錯愕,我問:「人呢,在哪兒?」
「在地牢。」
我問他要了一把匕首,徑直走了下去。
20
他哪裡還像一個皇子,雙手被鐵鏈鎖著,眼神空洞。
見著我的那刻,他露出了一絲邪惡的笑:「原來是你。」
「薛晚辭,你叛國。」
「想想以後南魏有你這樣的人為皇,還不如早些滅國了好。」
我三兩下挑斷了他的手筋,他痛得蜷縮在地上,冷汗直冒。
我將他踩在腳下:「顧久洲的病,是你暗中下的毒,對嗎?」
他呵呵一笑,算作默認。
「你故意凌辱北齊公主,挑起兩國紛爭,又說服你父皇,命顧久洲帶病出徵,暗中S了他,割下他的頭顱,凌辱他。」
「為什麼?他忠君愛國,他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對他?」
「有些人,什麼都沒做,本身就是一種錯。」聽了他的回答,我腳用力一踹,像他當年踹我一樣。
「無恥!」
「薛晚辭,要怪就怪你自己。我想要的東西,就算得不到,我也不許別人得到。」
我用力掐著手心,用劇痛掩蓋心底驟然洶湧的恨意:「你可以S我,為什麼要他的命?」
他嘔出一口鮮血:「S了你,太便宜了。想要你嘗嘗痛失所愛的心情。」
「你知不知道,我割下他頭顱的時候,他還沒斷氣。他求我,不要再去傷害你,好一個痴心兒郎。」
他笑得瘋魔。
我的心髒仿佛被尖刀剜成了千塊萬塊,每一塊都在被啃咬,被銷蝕,被刺穿。
我噙著淚,一塊一塊割下他的肉。
地上的血越積越多,九皇子早已斷了氣。他那破爛不堪的屍首,被我安排人掛在城牆上。
三月的暖陽很快腐蝕,一架皑皑的白骨,蕩在風中,無處葬身。
21
蕭炎來看我,他說:「答應你的事,我都做到了,你答應我的呢?鳳冠霞帔我都準備好了。我已說服了舅舅,你與表妹都是我的平妻,不分大小。」
我淡漠地掃過他的臉:「我還想見一個人。」
南魏皇帝曾經的貴妃。那個辜負了顧久洲,又連同九皇子一起陷害他的人。
此時的貴妃已經是被扔在軍營裡任人耍玩的女人。她衣衫破爛,雙腳鎖著镣銬。
「你是誰?」
「我叫晚辭,是顧久洲的未婚妻。」
她低頭邪魅一笑,抬手扶了一下頭發上汙跡斑斑的簪花:「原來就是你呀!」
「明明是你退婚,是你先負了他。為什麼要聯合九皇子,說服皇上讓他出徵?」
「這世上,很多事沒有理由。我與他青梅竹馬,幼時的情誼值幾個錢,要做就做至高無上之人身旁的女人。」她唇角泛起一絲笑。
我攥緊了裙邊:「你身為貴妃,還不知廉恥給他下催情藥!」
「晚辭姑娘,和不愛的人睡覺的滋味,你體味過嗎?」她聲音尖利地反問我。
驀地,我想起在北齊時的日子,冷聲道:「你不配愛他。」
「如果不能兩全,那我隻能舍其一。九皇子沒有生母,他答應我,待他登基,封我為太後。」
「你和他同齡,你們……」
「那又如何,我要的是後宮主位。」
我胸中燒起一團火,忍不住衝上前拽住她的衣領:「你已經舍棄過他一次,還要趕盡S絕。」
「成王敗寇,要S要剐隨便你。反正,我過的也不是人的日子。」她眼神決絕。
我松了手,走到營外,侍衛問我:「姑娘,還動不動手?」
「不必了,就讓她這麼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吧。」
22
我答應過蕭炎,他把九皇子交由我處置,我嫁給他。
大婚這天,我坐在窗前梳妝,一身鳳冠霞帔。
春風輕拂,窗臺散落著幾朵梨花。翠萍欲來給我蓋紅蓋頭,我攔下:「等等,我要去個地方。」
我打開側門,穿過小巷,一步一步走向顧府。
翠萍見勢不對,跑回去叫人。
梨花樹枝隨風搖曳,霏霏如雪,我的手剛摸到樹枝,被蕭炎一把拽走。
「你幹什麼?跟我回去成親。」
我對他微微一笑:「我想顧久洲了,來看看他。」
他表情一滯,我繼續說:「他的頭顱,就埋在你腳下。」
蕭炎後退一步:「走。」
我掙扎著,抱緊樹幹:「不走,就在這裡。」
蕭炎用力拉我,梨花花瓣紛紛而下,香味四溢。
一來一回,他失去了耐心,攔腰抱起我。
不行,不能走,差一點,我口吐鮮血,蕭炎停下步伐,放下我。
我又吐一口血,噴在他紅袍上,他愣住:「晚辭,你……」
「我服了毒。」我一步一步靠近梨花樹,跪在樹前,眼前漸漸模糊,顧久洲,我要S在這裡了。
跟你一起。
蕭炎追過來,將我抱起,衝身後的人大喊:「去找郎中。」
我揮著手,嘴裡說著:「不要,不要抱走我,我要S在這裡。」
五髒六腑都很疼,意識飄飄蕩蕩,噗的一聲,黑色的血,染髒了嫁衣。
顧久洲,黃泉路上,我要做你的妻。
番外
1
蕭炎第一次見晚辭,不是真人,是顧久洲不小心掉落的畫像。
不過一張紙而已,他視若珍寶。
畫上的女人,確實姿色過人。
蕭炎問:「是哪個世家貴女?」
顧久洲淺笑:「平民之女,但卻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蕭炎不屑,顧久洲肯定是女子見得不夠多。
憑什麼他就能遇見最好的?
2
他們約在馬場較量。
很明顯,顧久洲的狀態不對,嘴唇烏青。
他說是病,可蕭炎瞧著像是毒。
生在北齊皇室,這些手段他是見過的。
隻是兩人身份特殊,他不好明說,隻是提醒他,讓他提防身邊人。
上馬的一瞬,那張小像又掉了出來。
蕭炎問顧久洲:「她真的有那麼好嗎?值得你上心?」
後來兩次見面, 蕭炎記住了那個女子的名字。
叫晚辭。
3
軍營被夜襲時,蕭炎有些氣惱。
沒想到顧久洲會如此陰險, 直到反攻勝利, 他看見領軍的人不是顧久洲,是南魏的九皇子。
聽聞顧久洲已S, 蕭炎連夜趕往戰場。
他與顧久洲交戰多年,蕭炎甚至想過,若此戰勝利, 便招降他。
沒想到就這麼S了, 若不是那張畫像,根本認不出失去頭顱的顧久洲。
蕭炎將他就地掩埋。
心裡暗自嘆息,失去了一個好對手。
4
那幅畫像, 被蕭炎輾轉帶在身邊。
不知道畫中人, 聽到顧久洲的S訊, 會不會哭成淚人兒?
再一次見到晚辭, 她筆直地站在蕭炎面前。
他先是一愣, 她怎麼會成為貢女?
而後又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慶幸。
他選了她, 蕭炎暗自說服自己,就當是幫顧久洲照拂他未過門的妻子吧。
可女人不這麼想。
她穿著一身薄薄的輕紗,雙目瑩瑩地看著他。
纖腰盈盈一握, 蕭炎冷卻的心髒,驀地悸動了一下。
他做不到坐懷不亂。
他看見了晚辭背後的芍藥花。
他驀地想起,顧久洲曾說過,她如芍藥, 嬌豔而不嬌氣, 可入藥,專醫人心, 情意綿長。
5
那一晚過去,蕭炎提醒自己,不能更多了。
他想, 三五日不去見她,就會淡忘。
可當她穿著舞衣去撩撥其他人的時候,一股控制不住的怒意, 讓他想碾碎這個女人。
回廊上, 他聽到了晚辭與顧久洲的舊部下的談話。
原來, 這個女人,是來替顧久洲報仇的。
她錯把他當作了S夫仇人。
6
那晚,在燭火下,蕭炎拿著畫像,盯著血跡看了許久。
顧久洲, 你沒愛錯人。
他像睡著了一樣。
「(而」可蕭炎的心裡卻生出一股無端的妒意。
他無法想象,晚辭被其他男人壓在身下的場景。
他要留住她。
7
大婚當日,蕭炎痛失所愛。
她決絕到服毒自盡,要與顧久洲做一對鬼夫妻。
或憤恨, 或氣惱, 或嫉妒
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蕭炎夜不能寐。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成全,將晚辭埋在了梨花樹下, 與顧久洲一起合葬。
若有來世,願你們二人圓滿。
而我,不復相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