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是我的表姐,我舅舅是當地的縣令。
三年前遇上宮裡採選宮女,阿嫣在名單之上。
但阿嫣早已有心上人,不願入宮,舅舅舅母又不敢抗旨,最終,是我替代阿嫣進了宮。
我的父親是太子身邊的侍衛,我原本是想著進宮的同時,興許還能見到父親。
可沒承想,太子一朝被廢,連帶著父親也殒了命。
為了替父親報仇,我想方設法地調到了冷宮值守,試圖通過廢太子查查害S父親的兇手。
誰知,這一待就是三年。
當年害S父親的兇手已經被李成毓處理幹淨,大仇得報,我早已沒了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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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是打算熬到二十五歲時被放逐出宮,讓「阿嫣」能夠光明正大地回家。
可如今,「阿嫣」隻能是個S人了。
我換回了自己的本名,在鎮上開了一家醫館,因著醫術不錯,人人都稱我一聲杜大夫。
每日來醫館看診的病人絡繹不絕,更有不少是從外地聞名而來的。
在鎮上,大家對我尊敬又客氣,若是有生人對我出言不遜,立馬就有人出來與對方爭執較量。
從前在宮裡的那種卑微低賤任人欺凌的滋味,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了。
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有自尊,有尊嚴,有能力,有底氣,也有幸福的滿足感。
我也越發地明白,自由與尊嚴遠比情愛重要得多。
一生那麼長,情愛隻是人生的一部分,可以擁有,也可以沒有。
若要為愛卑躬屈膝,那我寧可不要。
某日診病的時候,我聽見排隊的患者們交頭接耳地闲聊著。
「你們聽說了沒?太子殿下竟然悔婚了,不娶謝小姐了。」
「太子殿下這是為何啊?不是說他甚是喜歡謝小姐嗎?為何又突然悔婚?這豈不是又要惹得聖上大怒?」
「可不是嗎,聽說聖上氣得當場暈厥了,這會兒還在幹清宮靜養,幾日未曾上朝……」
「我聽人說好像是為了一個婢女,你說殿下這是不是犯迷糊了?一個婢女而已,哪抵得過謝小姐?聽說那謝小姐出水芙蓉冰清玉潔,是少有的美人,殿下莫不是眼瞎了,竟瞧上個小婢女?」
「唉!這哪說得準了,這蘿卜白菜,各有所愛,興許太子殿下就愛婢女那一口啊!」
「那倒不是,太子殿下啊,單純是惦記那一個婢女。你們說,這得是長得多仙姿才能讓太子殿下念念不忘,竟不肯娶妃了。」
「杜大夫,您平日裡看診瞧得人多,您覺得呢?」
9
突然被人點名,我的筆尖隻是略微頓了一下,就又繼續在紙上寫著方子。
「我倒覺得,傳言未必可信。」
李成毓這人心思深得很,誰知道他又在搞什麼鬼把戲。
說他為了我拒婚,不肯娶妃,我可不信。
那可真是太抬舉我了。
關於李成毓的傳聞我一直都當作是一個笑話,許是他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罷了。
我沒當成一回事。
我在鎮上行醫的日子繼續過著,直到某日,鎮上突然來了一大隊人馬。
一位衣著華貴的客人徑直走進我的醫館,在瞧見我的那一瞬,眼眸倏地一澀,隨即匆匆跑過來,一把抱住了我。
「阿嫣,孤總算找到你了。」
我被他抱得猝不及防,藥方上的字也寫亂了好幾個。
「放開!」我冷靜地喝道,隨後拿出一張新的紙,重寫方才的藥方。
藥方寫好後,我遞給坐診的那位病人。對方接過藥方,瞧了眼冷著臉的李成毓,嚇得慌張而逃。
後面排隊的病患也是打探著李成毓的身姿,躊躇不敢上前看診。
李成毓一道冷眼掃過去,嚇得對方立馬後退了幾步,更加不敢再上前看診。
好好的氣氛全因李成毓的到來攪和沒了,我平靜的臉色逐漸染上惱色。
李成毓卻仍未察覺,仍舊抱著我,低頭靠在我的肩上,緊張喚道:「孤許你做太子妃,別再離開孤了,行嗎?」
他的話看似是在求我,但字裡行間卻隱約透著一股「我都依你了,你別再鬧了」的韻味。
或許是我在鎮上過慣了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如今聽見這番帶著上位者的語氣,竟覺得格外地不順耳,甚至讓人聽完一身反骨。
我毫不客氣地向他冷喝:「有病就先去排隊,下一位。」
許是我的冷待駁了他的面子,令他下不了臺,李成毓忽地冷眸凌厲掃向後面的病患,怒斥道:「誰敢上前一步,孤便叫他嘗嘗人頭落地的滋味!」
此話一出,那些還在旁觀看戲的病患頓時嚇得慌亂逃離。不過片刻,整個醫館已經空落落的,隻剩下我和李成毓。
看著清靜的候診臺,我狠狠吸了口氣,忍著火氣轉頭看向李成毓:「殿下這是何意?」
「阿嫣,孤不是說了嗎,孤許你做太子妃,跟孤回去吧……」
李成毓微微笑著,面上帶著一股他特有的自信。
可是——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為了太子妃之位跟你回去?」
我早已不再是東宮那個任人拿捏的小婢女了。
李成毓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阿嫣,孤已經為了你做出了退讓,你到底還有何不滿的?」
他的質問,倒顯得我是在無理取鬧。
我忽然覺得好悲涼,李成毓好像從來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也許站在高位者,是永遠都看不到底層子民的疾苦與渴望。
我失笑問他:
「太子殿下,您在決定讓我做太子妃之前,有真真切切地了解過我嗎?
「您知道我其實不叫阿嫣嗎?知道我本名姓杜嗎?知道我父親生前是你手下的侍衛嗎?知道我當初調去冷宮就隻是想替父親報仇嗎?
「但現在,您都知道了吧。所以,我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太子妃這個位置。您想施恩給我的那些虛名,從來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10
李成毓黑沉著臉,僵站在原地,半晌,他才冷著聲發問:「可你在冷宮陪伴孤的那三年,難道從未有過真心嗎?」
「有啊,怎麼會沒有呢?」我坦然道。
李成毓雖然那時被廢幽禁冷宮,可他周身的氣度卻未曾削減半分。
我那時正值少女芳華,對他動心很正常。
我用不著避諱去說什麼違心的話。
「可是,有過真心又有何用?在你的眼中,我永遠隻是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小婢女,卑微低賤,暗藏心機。
「即便後來你明白我並非對你有所圖了,你也未曾改過對我的低看。你打心裡便覺得我配不上做你的妻子,從未給過我絲毫的平等與尊重。
「甚至,為了穩固你的地位,你可以任由旁人欺凌打壓我。你口口聲聲說的是怕謝意璇對我不利,可實際上分明是你選擇了大業舍棄了真心。
「你有這樣的選擇我不怪你,你是太子,是未來儲君,你注定要成為那個光芒萬丈的人。可是你不該拉上我的,你選的路,不該有情愛有軟肋。那條路充滿荊棘,我沒有勇氣陪你走下去,我也不想過那樣的人生……」
李成毓靜靜地聽著,沉默了好久他才緩緩開口:「從前是孤考量得不夠,沒能保護好你。可是如今孤已徹底掌控大權,孤向你保證,今後你不必再瞧任何人臉色,謝意璇也不能。」
「殿下,我很高興您能得償所願。可正是如此,您更該珍惜眼前的一切。江山霸業才是您的重心,所以,不要再浪費餘力在我身上了。
「我與您,本就是雲泥之別,所行之道,也從未相通。既已漸行漸遠,就別再強拽在一起了。彼此過好各自的人生,豈不美哉?」
我苦口婆心地勸說著,但李成毓眼波暗湧,思索過後,仍未想通,竟直接強硬地命人來將我捆走。
「不管你是阿嫣還是杜大夫,孤都要得到你,哪怕是綁也要將你綁回去。」
李成毓說到做到,當真將我一路綁回了東宮。
我再次見到了雨荷,她告訴我,李成毓用手段控制住了聖上,如今早已掌握了整個朝政,所以才膽敢當眾悔婚。
他回宮之後,將我困在了寢宮,時刻命人盯著我。
我聽雨荷說,他已經在籌備大婚了,他是真的要娶我做太子妃。
整個東宮又開始了張燈結彩的盛景,不同的是,這次的太子妃換成了我。
相同的是,我再一次地被李成毓逼著嫁給他。
11
同樣的招數他能用兩次,難道我就不能用兩次嗎?
趁著試喜服的那日,我再次放了一把大火, 逃離了皇宮。
但這次卻在宮門口被李成毓派人攔截下來了。
李成毓聞訊匆忙趕了過來, 他朝我伸著手,召我過去。
我搖了搖頭, 拒絕回去。
「杜鶯鶯,聽孤的話,現在跟孤回去, 孤可以原諒你的這次出逃。
「否則,今夜幫助你逃脫之人,孤一個都不會放過!」
李成毓在拿他人性命威脅我。
可是, 他會威脅人,我難道不會嗎?
我從頭上拔下一根銀簪,將尖口狠狠抵住自己的脖子。
「殿下若是執意要逼我就範,那我今日不如就S在這裡好了。
「反正,我爹娘都成了泉下魂,我若下去了,正好能一家人團聚。」
李成毓抿著唇半天沒說話, 可那冷厲的眼神以及緊握的雙拳暴露了他的緊張。
我其實是在賭,賭他對我的真心,賭他舍不得讓我去S。
少頃, 終究還是李成毓妥協了。
他滿是無奈地問我:「為什麼孤已經這般努力地求你留下來,你卻仍是不願?」
我也很無奈:「殿下,民女早就說過, 民女志不在此,此生隻是想做個平凡人,過一段平淡自由的人生。鄉野生活才是民女該有的歸宿……」
若是之前的那三年,我興許還有過幾分妄想。可後來, 經歷過李成毓的冷熱交替對待,那幾分妄想早就被現實衝散得一分不剩。
我在鎮上行醫的那段時光, 讓我體會到了人生的意義。
原來自由自在,被人平等對待的生活, 才是我最喜歡的人生。
而我行醫解救諸多的患者,更是讓我覺得快樂與自豪。
我找到了自己的價值,我並不低賤卑微, 我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獲得大家的尊重與認可,我再也不是那個任人欺負的小婢女了。
人生有很多值得追逐的事情, 而情愛隻是其中一種,甚至是最廉價的那種。
我早已看穿,也不再需要。
太子妃之位又如何?我不稀罕。
沉默半晌, 李成毓主動打破了沉悶壓抑的氣氛:「你把簪子放下來,孤放你走。」
「孤不會再逼你了。」
我微微松了口氣, 握著簪子的手緩緩垂下來。
平日裡與我交情不錯的宮女雨荷今日還同我開起了玩笑,說是太子重恩,此番得勢,必會許我妃位的。
「(不」我再次回到了小鎮上,醫館重新開了張。
偶爾, 會有一位衣著華麗的貴人來我這裡看診, 問我是否能回頭。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勸他向前看,不要回頭。
後來,他來的時間間隔越來越久。
再後來, 我已記不清他多久沒來過了。
但我知道,我們都還安好。
不打擾,反而是我們對彼此的最好釋懷。
(完)